等到戏唱完了,令举举几个人被架着进了衙门,衙门黑漆漆大门一关,他们便都晓得坏事了。赖仁拎着老山公公的领子,左左右右抡了十几个耳光,老山公公的脸一下红肿,口鼻流血。
赖仁咬牙切齿,又转过身来一脚踹倒令举举,踢了几脚。令举举跌在地上,心里不怕,但恨得要命,她想着那位年轻大人正坐在上面,让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实在丢脸。这么一想,已看见尚权急急忙忙几步冲下来,一把推开赖仁,扶着举举上上下下打量,那眼光很怪,好像在看一件极重要的东西是否被打坏,举举从来没有这样心跳得收不住,拿眼去寻尚权眼睛,尚权眼睛却只打量她周身,并未往她脸上多看一眼。
举举身子烫得软个不住,尚权一松手,她又歪在地上,尚权起身满脸厌烦对赖仁道,赖大人,剩下的就没你事了。
赖仁不知所措,只好望望坐在下首的李知州和连东玉,连东玉只是笑,李知州使了个眼色,赖仁只好悻悻出去。
尚权重新坐回去,居高临下看着他们道,“你们几个做过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准备好挨千刀万剐了吗?”孟子夫已经哭着爬过来,呼天抢地,“大人,小人只是一个读书人,都是被这几人胁迫的,小人什么都没做过啊。大人,这几个人,各个身上都有命案的。小人是清白的。”
举举听得心头火起,心道,孟子夫这个德行,就是死都不让人体面下。举举忽然起身,一脚踹倒孟子夫,傲然道,就是我们几个干的,该怎样就怎样吧,该杀杀,该剐剐,不要临死了还羞辱我们。
举举说完,大堂之上一时静了下,不想连东玉先噗哧笑了,举举受莫大羞辱,愤怒瞪他。连东玉却扮下鬼脸,举举心里气得发昏,心说这仇算是种下了。
尚权冷笑道,好有骨气啊,你不想活了,不问问你的同伴是否也不想活了。
举举听见尚权说话,不知怎的,平素勇敢,此时却没有半分勇气去抬头看他,心头就想着今日在此人面前丢脸到家了,心里益怒,遂回头瞪着俏枝儿等几人,他们只趴在地上,抖若筛栗,死了般铺在地上。举举急了就骂,******你们几个,反正是死定了,咱们也有个样子,别被人这么羞辱。
李知州一拍桌子,高叫一声,大胆,咆哮公堂,真是想死不成了。
连东玉啪打出一把玳瑁的扇子,哗哗扇起来,香风阵阵,笑道,小妮子,还看不出来啊,话说到这份儿上,是说你们还有生机呢,那么冲动干吗,何不静下心来听听条件。快,快,还给咱们尚大人跪好。
举举一听,还有生机,心里登时起了一线希望,求生念头一起,立时筋骨全卸,乖顺跪了下来,也不吭声了。
尚权瞥连东玉一眼,对他这么快翻出底牌十分不满,心想这连东玉真是浮浪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一路带着他估计只会坏事。
连东玉假作看不出来,还在扇着自己的扇子,心中想着,再不点破这小妮儿,她可真没命了。这姓尚的何必对这几个可怜虫非装腔作势。
尚权是打算吓唬他们个半死后,再提条件,他们必然以劫后余生之心情全心全意去做此事,他只关心他们能否把这件事做好,至于他们死活,在尚权眼里,这几人已是死人了。
李知州急忙看尚权道,尚大人,这几人是朝廷命犯,你这样不妥吧,万一,万一。
尚权冷冷,没有万一,我尚权字典里从来没有万一。
李知州只好又说,可这么做于法于规不合啊。
尚权冷笑了几下,跟我别谈什么规矩,都按规矩做事,你们早成了当年大金国铁骑的刀下鬼了。
李知州被噎得再无言语,只好讪讪不语。连东玉还在一旁扇着扇子呵呵笑,心说,这姓尚的从来不给别人留脸面,我还是少与他废话为妙。
举举却全心全意听尚权说话,心里又澎湃一阵,想难怪那几个小姐太太叽叽喳喳谈论此人,这才是真男子呢。
举举只在意乱心迷,尚权这时才第一次很仔细看她一眼,道,你叫令举举?你演的公主很像啊,不妨再来演一次啊。
举举一闻,心中鹿跳。
老山公公、俏枝儿、薛子大、小几个一听,吓得又软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连道,再也不敢了,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连尚权看着都不禁笑了,道,你们若不好好再扮一次真公主,可就真的只有千刀万剐等着你们了。
这几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不知怎样回答。举举抬头看着尚权道,只要能有活路,我们全听大人的。
举举说这话,不过是为了能抬头看看尚权,话也十分情意绵绵,不过只有连东玉这种风月老手听出了端倪,其他人都以为举举是为了活命讨好尚权。
连东玉虽笑着,心中不服,想着这小妮子莫非眼神不好,居然对尚权那样一个没意思的人动心思。你连叔叔坐在这里,连看都不看,以后定要你后悔。
举举心里只有一种渴望,若是能为这位尚大人做什么,那当真是太好了。
他们都没有想到,要做的是这样一件事。他们要假扮接赵妍公主回宫的人。真是匪夷所思,举举想了几轮都不明白。
还是老山公公阴恻恻笑起来,恐怕是有人打妍公主的主意吧,我当初在宫里,听人讲过,赵妍公主与当今皇上一奶同胞,当年因为战乱,妍公主和奶妈还有一个管家一同被大金国掠了,结果那个管家运气好,居然逃脱了,回了咱们颂国,就是现在皇上宠信的林晶林太师。一年前大金国被大元国灭时,听说妍公主趁乱逃了出来,不久前,我也听说,妍公主已经找到了,至今流落边荒一带,朝廷已经派人来秘密接她了。为什么秘密接她呢?听说她从金国逃出时,身上藏了个天大的秘密,有人说她得了金国皇宫里一张藏宝图,有人说她得了个秘密,是个关于天下的秘密。
天下?举举不明白,什么是天下?
老山公公不理她,接着往下说,我把这些事仔细串联想了,我猜想是不是护送妍公主一路不安全,拿我们这一路来做个诱饵引开他们呢?
举举还在想,天下,什么是天下?尚大人是天下吗?所以举举又问了次,什么是天下?
老山公公斜她一眼,傻孩子,天下是一件与咱们最无关的事儿。
那为什么与公主就有干系,就因为她是公主?
废话,不与公主有关,难道与你个乡下丑丫头有关。听说过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事迹,你听说过哪个为村妇做的传记。老山公公终于有点恼了,这么不识相的孩子。
俏枝儿气愤嚷道,原来是要我们去送死。孟子夫冷笑下,若不这样,你们不是死的更快。他很自然的把自己划出队伍,其他几人怒视他,他也不敢多说了。
举举却说,孟子夫说的没错,我们不管那么多了,只照尚大人吩咐做就是了。这回轮到其他几人奇怪看她,俏枝儿说,举举,你一向一不肯服人,二不肯吃亏的,怎么这次这么老实。
举举觉得心事被看破般,脸上一红,打掩饰道,反正能捡条命不是嘛。她心里还在想着天下与尚大人的事儿。
老山公公没心思理会这些小事,只是阴沉道,大家切记,我们路上见机行事,有机会就跑。天下这么大,随便哪里一躲,就管教他们找不着。
举举心里细雨惆怅,又蜜蜜甜甜,想到天下这么大,那么多人,自己却能遇见尚大人。
知州府里的灯火彻夜不息,尚大人只在关心如何能顺利哄过敌人。
连东玉听了几句,听到所谓的敌人,尚权竟然都不知道会是谁?不由哑然失笑,然而越听,也越觉得事态严重。
原来寻到妍公主一事本来十分机密,不知怎么,一夜间江湖人尽皆知。尚权怀疑有人做鬼,最可怕是可能朝廷里已出了通敌之人。尚权密布四方的眼线都有情报过来,表明可能金国残部和元国伯颜大将军,甚至地处边西北边缘的夏国都派出人马来截杀公主。据说,还有一股神秘势力也在暗暗寻访妍公主下落。
火虎撅嘴皱眉嚷着,这未免太奇怪了吧,咱们妍公主能有什么特别,引得这么多人来追杀她不止。
连东玉早就心疑,只等有人跳出来问,他本一直拿眼看阮冰,以为他会问,不想阮冰只是笑,并不说话,好像也等着什么人问出来,果然,火虎就替大家问出来。
尚权神情凝重,我也是极为不解,我想,最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出风来,编造妍公主这些事,可是……。
大家心里都可是一下,又是什么人放出这些风来,要置妍公主死地呢?
这时只有火虎,又似灵光一现,转着脑袋道,我想到了,听说金国国破之前,金国皇帝知道大势已去,将价值连城珍宝秘密转移至一个神秘地方,可金国国破之时,元国人却遍寻藏宝图不着,肯定是伯颜那老贼,放出风来,就是想哄着全天下人去找这图纸。
连东玉和阮冰都笑起来,尚权道,虎子,又开始胡说,从现在起你闭上嘴。
尚权边说,却边拿眼暗暗示意阮冰和连东玉,他们虽还笑着,却慢慢走近窗户,连东玉突然甩出手上一枚戒指,那戒指力道极大,速度极快,破窗而出,听得一声钝响,随后有人影倏然一闪,屋里四人一起冲出屋外,却只有院中树叶簌簌。连东玉捡起地上戒指看看,戒指上有淡淡香味,连东玉心中奇怪,却什么都不说。
阮冰道,身手好快。
尚权冷声道,这一路凶险,大家小心。
尚权心里起了焦虑,想起朝颜。虽然他心里清楚,朝颜有很多事没有跟他说,不过他不在乎,他只要朝颜平安回到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