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压抑住说脏话的冲动，季帅师恨恨的咬着牙：“森家的那个中年蠢大叔，在搞什么鬼！”在接到季有枝电话的十分钟前，季帅师就已经从其他渠道得知了季、森两家将要联姻的消息。月海派由原映月门和原镇海十六帮合并组成的武林大派，其中映月门就是季家、季家就是映月门，而镇海十六帮中则主要有迁家、甘家、艾家和森家四大家族。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季家横跨黑白政商两道，整体实力为月海派中最强；迁家主营物流、餐饮娱乐，虽然没有往日景气，却也还算的过去。甘家打铁、艾家记账，甘家与艾家一个专注于加工制造、另一个融资放贷，也都有些底子。唯有森家，原本是坐拥医学、药学、星象和玄学四大绝技，传承时间比季家还早上两百余年的古老家系，却与新时代的中华社会格格不入，日渐式微。再加上数次投资的失败，现在的森家易经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其实也怪不得森家。季帅师摇了摇头，这样想着。森家大概是现今少有的传统武学世家了吧。自清末西方洋人踏入中华大地开始，武林世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坏、转变。铁路、鸦片、阿莫西林、电报、发动机、量子力学、电视、民主……这些洪水般涌入的事物冲垮了武林中原有的树木，只留下如同森森白骨般的苍茫大地。各个善于变通的，或者干脆说没啥骨气的家族、门派、武馆等都顺应着这变化的潮流，舍弃了自己的传统。只有森家，还在坚持原有的准则、古老的规矩。
森家并没做错什么，只是社会不再需要这样传统的武术流派罢了。季帅师觉得这滑稽的很。森家并非败在枪炮电脑等新鲜事物上，森家的衰败，是由于新鲜事物带来的、民众的觉醒与革命。与几百年前不同，现在的人感冒生病了，可以便利的在路边药店买到朴素的感冒药；现在的人想知道后天有没有雨，适不适合播种，他们只要掏出手机问问百度就行了——更何况现在还有几人靠种田为生呢？不再有愚昧的个人、愚昧的民众了。所有人都得到了比百年前整个翰林院还要多的知识，并且还能轻松的获得更多；人们燃烧汽油、支配电力，轻松的生产着、消耗着从未有过的丰富物资。
人们不再需要武功了。武林不再被需要了。
不再有人记得五百年前空禅门与耀帮的十日大战，也不再有人记得庚子事变中中华武林与罗马尖塔的惨烈搏杀。提起武功，人们随口就能说出独孤九剑、降龙十八掌；提起武林，人们最知道的是少林武当丐帮明教；提起武者，人们想起的是段誉杨过欧阳锋——或许加上个韦小宝？
韦小宝都已经成了武林的代言人了。
季帅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喜欢《鹿鼎记》，喜欢古龙梁羽生黄易罗森这些不是武林人士写出来的武侠小说。武林已经是武侠的武林，武侠小说的武林，金庸大师的武林。金庸大师明明是个政论家、时评家、社会活动家、企业家，却以作家的身份定义了中华闻名中的武侠部分。金庸的武林，已经是中国人潜意识中的一部分、甚至是季帅师自己心中的一部分了。有时连他自己都会忍不住去想，嵩山少林寺里的老和尚都会些什么功夫呢？武林是一众武侠大家笔下的唐宋元明清的武林，不是二零一五年的武林，不是季迁森甘艾家的武林。
这样也不错，季帅师觉得。季家原本作为地方大户，时常要教化民众、解决邻里纠纷、组织年节祭祀什么的，但现在都不用了。该上学的上学，该报案的报案，至于逢年过节就更是各家玩各家的。民国、新中国、文革然后是改革开放到现在，中华大地上已经摆脱了乡绅管理的旧俗，建立了现代国家的管理制度。武林，这个在季帅师眼中封建社会科技不发达时所必须的社会管理工具，已经到了寿寝正终的时候了。
武林虽已不是当年的武林，但练武的人们还需要继续生活。新世纪以来，森家不是没有机会重振声望。在季帅师的眼中，自己的好友，森家长子森冽泉是再典型不过的森家天才。他不仅是练武的奇才，更对武功招数背后所隐藏的武学理论有着深刻的见解。换句话说，森冽泉就是武学界的研究者、科学家。在他的引领下，前几年森家尝试将传统武学与现代科研方法结合起来，并取得了不少成果，例如结合高速摄影与热成像构成的招数肢体分析系统、利用磁感应装置做成的内力判定仪等，包括运用内功指定摸牌的基础技术，也是森冽泉带头开发的。
可惜科研者有着科研者独有的盲点。在数年前的那次行动中，森冽泉为了窥探未来，不仅强行将中华传统的星相术与美国新教的圣经之轮融合使用，还几乎耗尽了了森家的所有资源，使得森家陷入今天的被动地步。森冽泉本人也因此功力尽失，并从那之后再也没出现在人们眼前。
说实话季帅师能够理解森家管事大叔想利用森之衣的婚事做文章的逻辑，但与季家联姻？还真是步烂棋。姑且不论极度重视妹妹的森冽泉得在知了这个消息后会不会重新出现，作为联姻目标的季家，季帅师自己也不见得愿意接受这门姻亲。现在他所考虑的问题是，季森联姻这个计划是谁提出来的。森家的管事大叔么？
还是他自己季家的人？
带着些许疑问，季帅师决定先去睡觉——反正这事八字都没一撇，还早着呢。结果，这成了季帅师最为后悔的判断之一。
“什么鬼？森之衣要跟我们组队？”翌日，季帅师在得知了联姻的详情后，发出了无奈的抱怨。
“嗯哼，上头的指令就是这样。看起来森家的那个大叔有点急急忙忙的想出点力，尽快的促成这个姻缘？”季有枝咬着吸管，说道。
“不好说，事情不见得这么简单。如果这次麻烦事的幕后黑手是我那老爸，我们可要更加小心点。”季帅师说，“啊，话说就没人考虑考虑森家那小姑娘的心情么？”
“唔，你也知道森家小妹喜欢的是迁雨处那斯文败类。但森之衣的性子没咱么那么坚硬，估计她不会直接反抗家里的决定呢。你呢？你怎么看？”
“我？我才看不上森之衣那青涩家伙呢。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联姻的对象竟然不是我，”季帅师皱着眉头说，“怎么会是季于石那小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