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兜里厚厚一沓钱少了大半,钟元实在是心疼得厉害。有心再进去把衣服退了?想想那个满脸横肉的肥婆——还是算了吧!
要不说,冲动是魔鬼不是?
一路垂头丧气地推着车子往家走,手里的衣服包似乎更沉了……
回到家,钟元勉强把衣服拿给了老妈,露出了一张笑脸:“瞧!你儿子给你选的。咋样?眼光不错吧。”
苏月娥接过来看看,罕见地露出了一脸严肃:“多少钱?”
“不贵,九十块钱。”钟元咬咬牙,把价格打了个三折报了出来。
“退了去……我不要,太艳了!”苏月娥一本正经的说道。
“买都买了,要退的话太丢人了,不去!”
钟元有自己的小九九,老妈的性情他很清楚,也是个极好面子的当家人。这么说的话,十有八九就是抱怨几句,也就顺水推舟地留下穿了。
可是他低估了苏月娥的决心。
看儿子没有反应,苏月娥拿上衣服就往往外走。
“哎?你干嘛去。”钟元赶紧拉住了老妈。
“你怕丢人我不怕,我去退去。”
“你这是干啥啊?一件衣服,买了就穿好了,干嘛这么犟的。”
……
“这衣服有三百块吧?”
“不是!”
“别骗我了,我知道价钱,那天去给你选衣服的时候我见到了。”
“别管多少钱,给你买的我乐意。”
“唉!你这孩子……”
最终衣服还是留下了,但是苏月娥一直没有穿,直到她不在的那一天,这件衣服依旧整整齐齐的摞在衣柜里的最深处。
当时钟元工资是一百二,这件衣服相当于他不吃不喝攒两个半月。
……
自从和小慧确定了恋爱关系,不但是两个人连两家的关系也逐渐密切了起来。
钟老实和钟爱国本身就是同宗的弟兄,不过出了五服的亲戚远不如说是邻居来的更显亲热;至于李改琴,原先和苏月娥就是要好的朋友,只是后来都嫁了人慢慢有些疏远而已;所以说,这两家相处起来要比别的亲家容易得多。
既然有了眉目,苏月娥忙不迭催着钟元把婚事定下来,拗不过老妈的热情再加上钟元也确实对小慧很有好感,于是娘俩决定在后天上午到小慧家议娉顺便把好日子定下来。
下面说一些题外话:
农村结婚很讲究,不管是结婚的时间,结婚的地点,以及方向什么的都有关,很迷信,一直沿用着老祖宗留下来的方式。
媒说——这个程序是必须的,不论你是青梅竹马还是两小无猜,也不论你是如胶似漆还是已经好到了肉里头,更不管你是生死与共还是难解难分,这个程序是必须要的。倒不是父母有多大面子,也不是说要传承“父母之命媒说之言”的古训,实际上是父母为你站的一班岗,也就是说,当你的发展产生危机的时候,这是一张挡箭的牌子。
当然,有的父母自然会考虑所谓门当户对因素,也有的父母会对你选中的对象来个二次考察,把好进口关,还有的女方父母确实也有明媒正娶的思想,总之,父母自有父母的一番良苦用心。
看亲——即“相亲”。由媒人向男家介绍女方品貌、家庭情况后,男家初步同意,便遣媒人请庚帖,叫议亲。也有先相亲的。一般未婚男子都怕羞,由已婚的兄弟或叔伯去代看。而被看的姑娘又往往故意避开,只能看到她兄弟姐妹,藉以推测她的模样,俗称“摸姻缘”。所以有“相亲相舅”的谚语。新式婚姻就没有这猜谜式的前奏。
合婚——媒人将女方庚帖送交男方父母,男家就将庚帖压在灶君神龛前,如三日内家中无盘碗打破、小孩跌伤或与人争吵等不吉利的小事,便初步通过,也有再去问签诗或请算命先生合婚。解放后,此种风气在农村尚存。即使不迷信,但在熟知女方家况不宜作亲后,正好借口神灵示意免得结怨,女方家属也能乘机收回“面子”。
定亲——男家合婚满意后,就由媒人将男方庚帖送女家“开合”,然后双方商定聘金数和嫁奁厚薄等,称“议聘”。再由男家遣人到女家“小定”,以戒指及四样礼物为聘,女方以鞋袜等回礼。再由男家送聘金、彩礼及“糖金奶”。待择定婚期,通知女方,名“送日”。双方都设宴请客,称“饮定酒”,客人要送陪嫁品。
送年月——就是到了瓜熟蒂落的状态了,就去找算命看年月的先生选择结婚的日子,也就是算得上是最后一次向女方家作一定补尝。
结婚程式——好了,进入正题了。婚礼一般是三天,第一天称为搬弄,也就是搬东西,第二天为正宴,每三为复宴。
请客,这是为婚礼作准备阶段。农村结婚不象城市里去发请柬,要在婚礼前一天,由新郎或新娘挨家挨户去相请,“本人明天结婚,请早点来帮忙。”由于农村一般居住较分散,俸请的人一天都会精疲力竭。一家有事百家帮,同时也忘不了嘱咐一句:“代床被盖。”
再回到主题:
媒说,相亲,合婚看八字之类早已经走过了一圈,刘玄昊刘老道充作了媒人,自然一切合乎规矩礼仪,眼下连开合都过了,自然也就到了议娉下定的阶段。
作为媒人,刘玄昊是一定要到场的。这个十方峪硕果仅存的老字辈出家人,在本地有着活神仙美誉。
八十年代初期,破四旧运动之后的山村,想要找一个有资历和有见识的先生其实已经很不容易,要不是钟元是他唯一的传人,这个已届八十高龄的老爷子是不会舍得下山一趟的。当然,对于钟老实和钟元两家,能请到这个媒人是相当有面子的一件事。
刘老道下山暂时住在钟家的消息传来,可以说是四乡震动,就连本地乡党委书记和镇长也打着看望昔日抗日老英雄的旗号来钟家走了一趟,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图也是大伙儿心知肚明的事。
老爷子今年八十有一,鹤发童颜长须飘飘,年纪高迈却耳不聋眼不花腿脚灵便,本人修的是长生妙道一天只吃一顿粗粮,早晚还要参禅打坐修行。
早年间他参加过抗日民军,杀鬼子、除汉奸、扶危济困,是本地颇有名望的抗日奇侠,后来抗日胜利不忍见同胞自相残杀就进山隐居了起来。
钟元的爷爷钟四会和他是亦师亦友的朋友,老哥俩相处亦有不少年头。因为钟元的天赋异禀,刘老道早在钟四会在世时就收了钟元这个唯一也是关门的老徒弟。
两个孩子在他看来也是般配的很,按照时辰八字,他们俩的八字合婚为吉,理属“中规中矩”之吉配。
合婚书里写的明明白白:“双方八字原命局皆属五行全备,夫妻宫为合而融和,断双方当属“中规中矩”之合,合而有益,当属中偏上之格局,大吉之兆。”
刘道爷听说母子俩打算后天到女方家议娉,也乐呵呵地让徒弟给准备了一身新的蓝布道袍还有麻冠道履,备了一桌席面。一家人其乐融融聊到了半夜,甚至老人兴之所至当夜还给两个人耍了一趟八仙剑。
……
转眼到了日子,备好四色八彩礼物,三个人穿着新衣服手里满满当当地上了钟老实的家门。
因为提前通过气,老夫妻和小慧都在。为了避嫌,姑娘早就躲进了里屋,只是从帘子后面偷偷露出一只眼来探听情况。
老两口忙忙活活地接下亲家手里的东西,又给刘老道问了辛苦,五个人寒暄了几句便一起进了堂屋。
钟元一进门就瞥见了里屋人影晃动,故意咳嗽了一声,吓得小慧尖叫一声赶忙躲了起来,又不甘心地看看才发现是小情人耍的把戏,把个姑娘恨得牙痒痒的,倒把两家人乐得是前仰后合。
刘道爷说合,两家倒是也很痛快地定下了下月初六阳历正好是3月9号那天,仔细盘算下来三六九占全委实是个不错的好日子,唯一就是时间紧了一些。实际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只不过因为当时大环境下家家都是如此,也就自然随大流了。
既然已经事成定局,所以中间这半拉月就在一片忙活中飞快地度过了。
……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钟元手里拿着厚厚一叠喜帖,依旧满头大汗地穿行在大街小巷里。
他压根就没想到,办个婚礼没想到这么累人。连着三天了,他的脚步就没有停下过。七大姑八大姨亲朋故旧他要一一上门通知,虽说是都基本在本乡本土,可是架不住这家家都要走到,饶是小伙子身体健壮体力充沛也把他忙了个四脚朝天。
眼下刚刚从厂办主任家里出来,他打算回去睡一觉明天再说。密密麻麻的星斗挂满了天穹,大街上就只有沉重的脚步声一路惹得野狗夜猫子四处逃窜。
钟元走得过于急了些,一脚蹬在了半拉砖头上绊了一跤,崴脚的遭遇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左右看看,四外是厂外荒凉的一处所在,隐隐约约大小坟茔遍布,这才想起原来是到了自家祖坟的附近了。
想了想,他一瘸一拐垫着脚来到了老爹和爷爷的碑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爷爷,老爹!我也是要成家了,原谅小元不孝,没有及时来禀告长辈这条好消息。不过捡日不如撞日,既然遇上了就来给你们磕几个头,也算是礼数上走到了。”
摸摸袋子里还装着两盒喜饼,这是到各家通知时剩下的礼物,便给两个先人一人上了一盒,权充作供享了。
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又掏出一盒烟来,点了几只当作香烛插在土里,自己也点了一支美美吸了两口……
钟元心里百爪揉肠,说不得有些伤感。不管活着如何?人死灯灭,恩恩怨怨早已随着爷爷父亲相继去世被抛在了脑后。
现在的他,只是感到难过。
一家子爷们就只他还在苦熬苦夜,上两代早就指不上了,哪怕是眼下四邻照顾朋友友善,可是终究不如家里有个当家主事的来得安心。
回想老爹冤枉惨死,他凭着一腔热血硬是把那个黄仙儿给整死报了仇,可人死不能复生,自己已经是个有娘没爹的孩子了。
不禁很恨地一跺脚,大声骂道:“你个躲清闲的,怎么就不知道来看看咱家?”
随着呼呼啦啦一阵子阴风吹过,钟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顿时遍体生寒。
“拜见尊神,小的几个应召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突然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趴了几条全身披红挂彩的黑影,为首一个蓝靛壳大脑袋的怪人双手抱拳,正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们是谁?干嘛的!”
“主公,难道不认识当年的五鬼兄弟了?”大脑壳晃了晃,为首怪人诧异的问道。随之又豁然一笑,拍了拍手招呼身边几个兄弟再次翩然下拜。
“伶俐鬼曹十,浇虚鬼张四,得料鬼李九,轻薄鬼汪仁,撩乔鬼朱光拜见钟爷!”
摆摆手,钟元把五个怪人让了起来。仔细一一看了过去。
五个人倒是高矮胖瘦不齐各有千秋。为首的是那个蓝脸大头的曹十,身量不高却在当间站着,看来隐隐是以他做了首领;张四是个细高挑,李九的身材高大威猛,汪仁风度翩翩俨然是个书生,朱光赫然是个身宽体胖的大块头,满脸堆笑正乐呵呵看着自己。
“你说你们是五鬼?”
“不错,老爷敢是投了胎把往事尽都淡忘了。当年,风流鬼受了天谴,小的们为了自保戏耍了老爷,被成大老爷和富大老爷一古脑剿了,多亏老爷开恩往阎王老子那里保了小人们五条残魂不散,自此边鞍前马后的服侍老爷。这些年老爷投了人胎,小的们正思再往报效,不料承蒙老爷召唤,如今倒是来得整齐。”曹十一脸严肃的侃侃而谈。
可惜钟元听了半天纯粹是一脑子浆糊,只是把几个人的名字记了个大概,前因后果都没有搞清除。
也不怨钟元,这几个家伙突然出现,又是满嘴半文半白的说话,所以能勉强把几个人的大号记住,已经算是有急智了。
钟元又好气又好笑接着问道:“我倒是姓钟,你们一口一个老爷,感情我上辈子和你们是一起的?说说看,我是哪个大人物,居然还有你们这种手下?”
五个小鬼互相看看,一起拱手:“降魔大将军钟大老爷钟馗就是尊架。”
“你们说什么?我是钟馗……那个没事干拿把宝剑镇宅辟邪保平安的大胡子?别人嘴里念叨着的什么来着?对了……诩正除邪驱魔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