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王府西厢房。
小院之中琪花瑶草竞相斗艳,因着刚是下过雨的关系,如今片片绿叶之上散留着些许的水滴,背着阳光逆反出层层晶莹剔透来。
一抹素黑的身影于厢房的碧瓦上快速掠过,底下的守卫只闻得屋顶有什么奇异的响声,然而待抬眸瞧去时却又是没有瞧见任何异常,甩了甩头后只当是最近神经有些过敏了。
那抹素黑身影于碧瓦之上纵身一跃已是悄然落地,轻移几步之后在一间厢房之前落定,瞧了四下无人才是以带了黑金镂丝手套的手轻扣了叩门。
“何人?”
屋内传来墨痕的声音,吱呀一声的打开门后,不待瞧清楚身前之人的模样,便已是觉得一抹黑色的身影掠过了自己的身畔落座于屋内的木椅之上。
依着那身手墨痕已是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而后探头在屋外瞧了瞧,见那黑影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这才是掩了门走向那个人影。
“姐姐——”
墨痕走至那黑影身畔,躬身替她倒了杯茶水,双手奉上。
“嗯……咳咳……”
那让墨痕唤作姐姐的女子以手抵唇,轻咳了两声后接过墨痕手中的茶水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西厢房的光线到了午后本就不是十分充裕的,又加之如今那黑影所坐的位置正是整个房间之中最为阴暗之地,由显得一袭黑衣黑纱的她仿若是自阴间出来的索魂者一般。
“我交代你的事可办了?”
那一袭黑衫的女子身子似乎十分不好,话落之后又是两记轻咳。
女子一袭黑衫,素黑的鞋履,又是以黑纱掩面,全身上下唯一示人的肌肤便只有发以下鼻梁以上的部位,然不知是否因为体弱的缘故,亦或是因着全身素黑的衬托之下,那唯一显现于世的肌肤竟是格外的苍白,较之那冬日的落雪而言,似乎更要来得清白些,不显半点血色。
“姐姐交代的事,妹妹自然紧记于心,丝毫都不敢怠慢的。”
墨痕浅笑着,一张素净的脸蛋仿若雨水方才洗净的芙蓉,映着淡淡阳光,开得肆意烂漫,那种芳华绝代是任凭任何胭脂水粉都涂抹不出来的。
黑影只觉瞧着墨痕那张素净的脸蛋有些刺眼,轻吸了口气后生生地将头别了过去。
三年前的她亦是这般的貌美呀!然而现如今……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倒是泪先流了。
是否真如世人所说的那般,时间久了什么都能改变,亦包括人心?
黑影垂睫轻溢气,之后在墨痕的轻唤声中才是又回过了神来。
“既然不敢怠慢,你来王府一月,可是有什么收获?”
仍是一句简短的话,然而黑影于话落之后却又是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粗气。
记得三年前医士便断言她活不过那年的冬天,然而因着强烈的想见他一面的心,她硬是挨过了那年,次年,医士再次断言,她的命过不了那年的深秋,然而她依然是硬挺了过来,连着过了三年,本是该死的她却是依旧顽强地活于世间,她这般拼命地想要活下来,目的无非只有一个,那便是见他一面,她不奢求他能原谅自己,她只要在王府之中远远地见他一眼便是死而无憾了,然而——
当她抱着这份心意来到轩烨国,来到煜王府的当天却是他迎娶穆府小姐的大喜之日,那时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了她,她立于王府不远处的小巷之中,眼睁睁地瞧着他将穆小姐迎进了王府,她亲耳听到那刺耳的礼炮声,亲眼瞧见漫天飞舞的红色纱幔,一时只觉喉头一甜,紧跟着便是眸前一片灰暗失去了知觉,待再次醒来之后已是叫如今的墨痕所救。
墨痕本是怡春楼的妆点丫头,幼时便是叫人贩子卖入了花楼,身世坎坷,一生的命运亦是由不得她自己主宰,因着同情她,因着气萧煜另娶她人,满腔的愤恨叫她乱了孤注一掷的想要报复!
她,柳素衣不要瞧着他们这般幸福!
萧煜是个重情之人,她不信短短的三年时间便能叫他将自己彻底地自心间抹去,于是,她告知了墨痕自己的真正身份,而后又是教着墨痕熟悉自己的一言一行,她在等着机会,她在等着叫墨痕进煜王府报复的机会!
皇天不负有心人,那机会终是叫她等着了,萧煜要为穆小姐请个妆点师傅,墨痕本就是自花楼出身,一张讨巧的嘴儿能哄得任何人都喜欢她,已是那晚在怡春楼之中她设计叫齐舒毅见到了墨痕,之后的进展一切如自己策划的那般,墨痕成功地入了煜王府,成功地接近了穆莜然,之后更是成功地讨得了穆莜然的信任。
计划一点点的如自己所愿进展着,每每一睁眼她便是能瞧见萧煜与穆莜然两人因着误解而最终离散的结局,然而随着时间的一丝丝推移,她的身子却是将要支撑不住了。
她不能再等了,她从来未曾觉得死亡离自己是这般的接近,即便是三年前的冬天她都没有这般的害怕过。
这次,她当真是将油尽灯枯了吧。
然,她不要就这样地死去,曾经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是能在死之前再见萧煜一面,然而如今,她却是要在临死之前见到萧煜与穆莜然不好过,倘若瞧见她们分手,即便是叫她即刻死去,她也甘愿了。
未见到结局之前,她一定会拼力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