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引
今年冬天的雪真多,从年三十晚上就一直下。早上起来祭拜了祖先,少年就匆匆跑回阁楼,手里捧了一碗汤圆。母亲还没有吃早饭,他心中记挂她。
这些天,她的病越发重了。从城里请来的医生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自个儿的病,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阁楼上的炉火烧的很旺。上下蹿跳的火苗在炉膛里噼啪的作响。
“妈,爷爷让你搬去东厢住,他好请个人来照顾你。”少年扶起病榻上的母亲。
“桃花……开了吗?”她靠在床背上,眼神涣散,脸色死白。
“还没有。”
她年前托人去算了一卦。那个算命先生说,只要她家门前的那株桃花开了,她要等的人就会回来了。可是,她怕!这病恐怕是拖不了多久了。她等的人,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为什么连孩子都牵挂不住他远走的脚步。难道他真的就不能为她停留一次,好好的看她一眼吗?
他不会回来了!少年多么想这样告诉母亲。听隔壁的大婶们说,父亲在省城有了别的女人。
“你……作业做了吗?”母亲突然定住眼神问道。
“做完了。”少年点点头。母亲难得关心他的学习,这让他有些惊喜。今年寒假放的早,年前他就把作业写好了。他想多陪陪她。
“恩……”母亲微笑着,“扶我……再坐一会儿……”
她看向窗外,白雪皑皑的世界。她要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因为从这个窗口看出去,可以见到她等的人,返乡的路。
也许,有一种等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母亲等待父亲。
没过完十五,母亲就走了。桃花还未能开放,父亲终是没有回来。
在那个孤零零的阁楼上,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在热闹喜庆的鞭炮声中,唯一让少年牵肠挂肚的人,离去了。如果真有来世,他希望母亲,可以不再这样哀伤,不再这样寂寞,不再这样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流眼泪。
这一年,他十岁。
不久,父亲就接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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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时光荏苒。一样的房子,不一样的人。
在这古旧斑驳的庭院里,有一个女孩子正缓缓地踱着步。阳光透过梧桐树的空隙,散落在她年轻而清秀的面庞上。
“这座房子是很难租到的……”——那是舅妈的声音。萌萌用手指顺着窗棂,懒懒的来回拨弄着。
“是、是……”——回头瞥了一眼,那片葡萄藤下,母亲正不停的应着舅妈。
今天,母亲是来陪她租房子的。
恹恹的向另一边的院落踏去,耳朵里又传来舅妈滔滔不绝的介绍声——“这是我们这里最大、最气派的老房子了。你看,凡是能租的房间都已经住满了房客,有的甚至一住就是四五年。我说了很久,才给你争取到上面的阁楼。根本见不到房东的,听说是交给亲戚打理的……”
主屋很久都没有人住过的样子,木制的窗户上落满了灰尘。在东厢房边是一个月亮门洞,连着前后两个大园子。相较于前院的热闹,吵杂,后园是静谧而陈旧的。年久失修的院墙暴露出一大截青灰的砖块。儿童时代的秋千在空气里面微微地晃着,沉重的石凳子仰翻在地。杂草疯也似的狂长,偶尔夹杂着几朵粉蓝,粉红的野花,零星的点缀着这荒芜的世界。
顺着木质的楼梯爬上去,松动的木板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到了上面又是另外一番景致。在阁楼前面是一大块空地。远远地可以看见方块似的晒谷场。小山坡上,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正在怒放。一排排的水杉笔直的立在池塘边。光屁股的小孩在水里嬉戏。一切是那么美好而详和。
“萌萌——”母亲叫她。
掸掸裤子上的灰尘,萌萌三步并两步的跳下楼梯。
“你一个人安心在这里住,妈一有时间就过来看你!”张母抚摩着女儿的头,温柔的说道。
“好。”萌萌看向那个阁楼。从此以后,这里将是她的安身之所。
她的内心渐渐升起一种新的认知:贫穷是可耻的!她要很多很多的钱!
“吁!”萌萌大口喘息着,一边背贴着墙,一边偷瞄着巷口的动静。见那个男生没有再跟上来,她终于松了口气,拍拍双手,十分得意的继续往前走。
“哼!想跟踪我?没门!”她在心里暗自说道。
不过,是从什么时候起,经常放学后,她发现有人跟在身后?会是那个写情书给她的男生吗?
萌萌摇摇头,不再费力去思考这个问题。
她和他们不一样。她没有那么多无聊的时间和心情。她要学习,要生活,还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人生真的很奇特。
想到前几天,自己还象小狗一样摇尾乞怜后妈的恩宠,而今天,她却天高皇帝远的在这世外桃园过起了隐士的生活。
虽然贫苦,但是怡然自得。
也许她该感叹自己的不幸,父母离异。虽然她是新世纪祖国的花蕊,但是仍然难逃白雪公主的厄运。
不过,幸运的是——她并不是温室的花朵。她是一棵杂草!是那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杂草!
一想到那天,后妈被自己整的惨样,萌萌就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