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红
王毅是我相交多年的朋友。
还是读高中时,我俩已好得不得了。用家乡一句俗话说,我和王毅合穿一条裤子还嫌肥。
那时候,王毅家在距我们县城高中有20多里路的农村,而我家在县城。我父亲是县政府某部门一个不大不小的头儿,在县政府家属院,我家有一套两室一厅的单元房,那一间属于我的小屋,自然成了我和王毅共同拥有的天下,夜晚做完作业,两人抵足而眠合盖一床被就成了常有的事。
高中毕业,临报志愿,我报了地区师院。后来,王毅看了我报的志愿,几乎是想也没想,也在第一志愿里填了地区师院。其实王毅学习远远比我好,他满有把握考上省城重点大学的,他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我。当时我心里热乎乎的,我为自己能有王毅这样的朋友而庆幸。
高考结束,我和王毅被双双录入地区师院。
在地区师院,我和王毅更是好得不得了。我俩分在同一个系,又在同一个班住同一间寝室,就是吃饭也是两人饭票放一起合着伙吃。已是大半学期了,还是有同学和老师搞不清我俩到底谁是谁。有时候,王毅的父亲没有按时寄来生活费,我知道了,总会偷偷在王毅的书里夹上20或者50元钱。有几次,王毅拿着钱问我,这是不是你的?我故作茫然地说,不知道呀,也许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让你小子捡着这么美的事!王毅不再说什么,但看见王毅的眼眶湿润了。
大三时,我偷偷喜欢上了班上一个名叫江小鱼的汉中女孩子,每次见到江小鱼,我的心中总会充满一种甜蜜和惆怅。有一天,我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和激动,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了王毅。谁知,王毅听了没有像平日那样跟我嘻嘻哈哈开玩笑,而是好长时间都一言不发。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得知,王毅早和江小鱼好上了。这让我感到既尴尬又无奈,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躲避着王毅。但是后来,王毅和江小鱼吹了。
有一个周末和王毅一起喝酒,我问王毅为啥和江小鱼分手?王毅望着我静静地说,是他先提出分的,因为他不想因了一个女孩子,而失去相交多年的好朋友。那一刻,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紧紧握着王毅的手,怎么也止不住眼里汩汩涌出的泪水。
师院毕业,我留在了市里,而王毅却将面临分回我们老家的命运。为了让王毅留在市里,我央求父亲几乎动用他一辈子所有的关系,终于让王毅如愿以偿也留在了市里。
毕业后,最初工作那几年,每个星期天,我和王毅几乎都泡在一起,逛街,喝酒,打牌。一晃,三四年就过去了。后来,在一次政府公务员招聘考试中,王毅跳槽去了市政府,而我因为真心喜欢教书的缘故,一直安心做着我的“孩子王”。我们见面的次数比从前少了,但每逢节假日,王毅总不忘提着礼品回家看望我父亲。也许因为同在机关工作的缘故,父亲和王毅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父亲很喜欢王毅,几乎将他在市政府工作的老朋友老熟人统统介绍给了王毅,让他们在工作上多关照王毅。
在市政府,王毅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一帆风顺,只短短几年,他已是市政府某个部门的头儿。我们见面的时间愈来愈少了,即使偶尔在街上碰上,也只是打声招呼而已。我不知道,我和王毅从前那些说不完的话,现在都跑哪儿去了?
现在,王毅已是市里主管文教系统的一位重要领导。有几次我看见王毅在一帮大大小小官员的陪同下,走进我们校园。远远看见王毅走过来,我想上前打声招呼,但王毅只是淡淡地望了我一眼,然后就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好像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当然,王毅现在也不来我家里了。我父亲前几年就退休了。
年初,我们教研室新分来两个大学生。也许,因为他们是师院同学的缘故,两人要好得简直是不分你我。
有次和他俩闲聊,我劝他俩说,即便是好朋友,在有些事情上也应该分清些,免得以后不痛快。
他俩惊讶地说,那还叫啥朋友?!
我笑笑,问他俩那啥叫朋友?
其中一个鼻梁上架一副近视镜的小伙用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朋友的“朋”字由两个“月”字组成,这就是说,朋友像两轮皎洁、明亮的月亮,彼此一生心心相印,肝胆相照。
我轻轻冷笑一声,然后在桌上找来一张纸,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大大的一个“用”字。
他俩望着我,一脸的不解。
我望望他俩,将纸从“用”字中间撕成两半,然后指着纸上的字对他俩说,这就是朋友,有用即为朋,无用了也就谈不上是啥朋友了。
两个大学生一脸的不相信,也一脸的不屑。
其实,我也曾经不相信,也曾经很不屑,但是,现在我相信了,在现实生活中,朋友的“朋”字确确实实有着这样一种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