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
从小区大门走出的那一刻
他看见那个驼背的人肩膀上站着的是飞鸟
车窗里面的人在谈论前世
有谁会知道
他们为什么会在一大清早谈论前世
树下坐着两个下棋的人
其中的一个每下一步就要回过头看一下
他总是觉得他的身后站着另外的一个人
车窗内的人张着大嘴巴——
有那么一刻
那车如雨中的蚯蚓向着一条蜿蜒着的泥路滑过去
那一年车过咸宁
一个把头发染得很红的女子挤呀挤的
挤到他的身边就坐到了他的位子上
靠在窗户边
他忍不住就会想念记忆中与咸宁有关的几个人
那天
他进了温泉
他分明看见
他们光着膀子一起进的温泉
月光下 他看不清她的脸
他看着她的眼睛就看不清她的脸
她的想法真的是离奇啊
她想要一间房子
她想要一间建筑在热气球上的房子
她想要一间可以和自己一道旅行的房子
树下坐着的两个人
在下一盘没完没了的棋
车（二）
车在路上用它的光画直线
车在路上用它的身体把它画出的直线收回去
我在河边看到一个打坐的人
我从顶层阳台到街心花园
到河边
我看到一抹月光下打坐的那个人
月光孤寂的白中隐匿着一抹难以辨认的黄
开过来的是油罐车
戴橘红色贝壳帽
手拿红色输油管
加油站的那个戴着白手套的男子
多么像动画片中拯救外星球的英雄啊
开过来的是油罐车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一个节日就要来临
我站在河堤上
像是站在门槛上
向外望
河水汤汤
河水汤汤
向内望
道路之上还有道路
道路连着广场
在节日到来之前
我想象过节日的广场
他们蒙着脸变身为马
为狸
为刍狗
为鱼
他们循着一缕气息
触摸
吞噬其中所熟悉的部分
他把自己关在车里
即便此刻这车变身为他想象中的飞鸟
也不能阻止他由来已久的哭泣
车在路上趴着
从城内到城外
一辆挨着一辆趴着
月光在河流中安静极了
2009.8.22.
玩偶（一）
时间在进入瞳孔的那一刻
开始弯曲。虚症。又像是
过于泛滥的一个词，毁了
就是落下了，就是在春天
下的一场大雪，覆盖了
温存了。融化了。空无一物
2004.5.20.
玩偶（二）
仿佛他可以在树上
生活。记忆的嘴唇
不合适宜地张开
他的眼睛是蓝的
躯干是绿的
他的心脏——
他有心脏，可没有人
触到过他的脉搏
深夜。他总是在
深夜，在我们的睡眠中
玩复活的游戏。他抖动
正在变硬的躯体
他舞动
他招牌式的风衣
他站在村口
仿佛新的王就此降临
2004.9.3.
1如果沿着一棵树的疤痕
如果沿着一棵树的疤痕
进入到树的体内
他是否会成为
永久黑暗中的汁液
仅凭嗅觉和触觉
就可以畅游
从树干到枝叶
再到每一缕根须
他也是可以看的吧
他的看不依赖他的眼睛
——他看见了啊
他看见叶子和脉象
通体透明
在树的体内他裹着温柔的胎衣
那个记忆中一直沉默的人
已成为自由的舞者
身动
心动
不再留下阴影
2010.9.5.
2站在长江大桥上画风景
公汽710
翻过阅马场背后的那个山坡
上引桥到桥头堡
停了一下
在公汽710
停顿的那个间隙
我见到一位少年
在一点点细雨中
画着风景
他面向我生活的那个城区
而我只能看到
画布上的一抹绿以及挡着画布的
他的背影
公汽710继续往前
它的后视镜中
出现少年的背影
细雨打在玻璃上
玻璃中的身影在雨水中
如宣纸中的笔触
蔓延开去
2007.12.12.
3敕勒川
“敕勒川，阴山下”
儿童清脆的嗓音
在晨光中传送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当他在内心念诵此句
帝王大厦的电梯
已把他送至屋顶
2008.3.15.
4那一年我们去爬峨眉山
那一年我们去爬峨眉山
途中遇到
两位来历不明的女子
从乐山大佛的脚底下
她们就一直跟着我们
她们一直跟着我们
她们给我们吃
我们叫不出名的果子
与我们一道喝
采自峨眉的绿茶
山中有四季
山脚还是艳阳天
山腰已下起连绵的苦雨
爬上山头我们以为就能看到金顶了
可脚底却是万丈的深谷
我们爬上一个个山头
又下过一道道山谷
底部就这样一步步
缓慢地抬高
——我们几近
用完所有的力气
在我们面前立着的
却是“九十九道拐”
——曲曲折折的栈道
垂直向上望不到尽头
两位女子温柔地笑着
她们伸出的手拉着我们的手
她们并不言语
我们手牵着手
爬上“九十九道拐”
天就黑了下来
我们在山中客舍歇息
女子说
美美地睡上一觉吧
早上到山顶能看到佛光的
两位女子浅浅地一笑
便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此后，我们再也没能见到
这两位美丽的女子
多年以后
我只记得山中客舍
木板床上
所做的美梦
——梦中人手如凝脂
至今留有余香
2008.1.23.
5红色还是蓝色
电视上
斧头帮帮主在追赶
道路的尽头是一面红色的墙壁
他跑得太快了来不及停下脚步
他的头撞在了墙上斧头在墙上砸出一个洞
我有一面墙也是红色的
上面也有一个洞
我曾扒在这个洞口
看见我的兄长们带着一群人去与另一群人打架
他们打架因为打架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我从洞口也看见过走过的另外的一个人群
他们是蓝色的
头发是蓝色的
衣服是蓝色的
月光下他们一脸虔诚的笑容也是蓝色的
2010.8.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