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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梦之圆(3)

文华回答说:“我还没有告诉他。”

“那你来我这里,告诉了你爹没有呀?”

“没有,我不敢告诉他呀。”

幺姑一听急了,说:“文华呀,你这可闯下了祸呀!谁都知道,你爹就是要让你们读书,为了你们读书,为了让你们上大学,他可真是在拼命呀!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看准了的事儿,他认定了的事儿,他就得去做。他认准了的路儿,他就得去走,九条黄牛也拉不转来他呀!他要你们读书,就是他认定了的事,你们不上学去,那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文华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哽咽着说:“幺姑呀,我爹他太苦太累了呀,我真不忍心再看到爹为我们的事去拼命了呀!”

幺姑劝说文华道:“文华呀,你爹他心甘情愿呀,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呀。他心里只有子女,没有他自己呀!为了儿女,他舍得自己,他甘愿在自己身上剜肉啊!你大哥要是没有你们这样的父亲,恐怕早就不在这世上了哪!你爹可真是你们的保护神啊!要他不为你们着想,不为你们付出,你爹他做不到啊!”

文华已是泪水盈眶,不住地点头,说:“所以,我们做儿女的更要设身处地地为父亲着想啊!我不上学了,就能减轻他的压力,就能省掉一笔开支呀!再说,我也十四岁了,可以帮爹妈做一些事了呀,慢慢也就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了呀!”

幺姑叹了一口气,说:“文华呀,你的心固然很好,但绝对行不通啊!你爹他是不会让你辍学的呀。”

文华一时也没有了主意,请求幺姑道:“幺姑呀,您就让我在您家里躲几天吧。也许我在您这里躲上几天不回去,爹的心就软了呢,就放过了我,答应我不去上学了呢。”

幺姑直摇头,说:“文华呀,这不可能,不可能的呀!你爹绝不会同意你辍学的,绝对不会的呀!你还是要做上学的思想准备呀!文华呀,你说在我这里住几天,玩几天,这没问题,我还巴喜不得呀!那你就在我这里住几天,玩几天吧,看你爹会不会让步吧。不过,我断定,不可能有你希望的奇迹出现!我敢断言,不出三天,你爹就会找上我的门来!你信不信?”

文华无言。

果然如幺姑所预料,不出三天,也就是文华到幺姑家的第三天一清早,父亲就到了幺姑家。

父亲到幺姑家的时候,文华还没起床,听见了父亲和幺姑的对话:

“大哥,你来了呀?好早哟!”

“不早些不行哪!我赶早来了,好早些赶回去到龙洞电站背沙呀!”

“你这么忙,赶早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呀?”

“不是有事,是有大事呀!抓逃兵哪!”

“逃兵是谁?”

“曾文华!”

“曾文华?”

“不错,就是曾文华呀!”

“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哪!”

“本来嘛!他不上学去,就是当逃兵呀!”

“大哥呀,文华他可全是为你着想的呀!”

“我知道他是为我着想,但我这个当爹的不能让他这么想,更不能让他这么做!他是我儿子,我是他老子,儿子必须听老子的话!老子不为儿子就不是老子,不配当老子!儿子不听老子的话,不按老子的话去做,那就不行!”

“大哥,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儿子,但也不要辜负了儿子的一番好心呀!你甘愿为儿子吃苦,儿子不愿意你为他们吃苦。你甘愿为儿子去拼命,儿子不想让你去拼命。你这样的老子让人敬重,你有这样的儿子让人佩服,你们这样为人父、为人子,都是人们的榜样,都是人们的楷模啊!你来接文华上学,应该!我支持你,但你若是在我这里发脾气、动手动脚,我绝不答应!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当妹妹的对当大哥的不客气呀!”

“妹妹呀,你放心吧。我是来接他回去上学的,不是要惩罚他的,更不是来捆绑他的呀!”

“那就好!大哥呀,你说话可要算数呀!我去喊文华起床,他起来后,你们父子俩好好谈谈,让他高高兴兴地跟你回去,让他快快乐乐地上学去。”

“好,我都依妹妹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兴反悔呀!”

“妹妹你放心,我保证不反悔呀!”

幺姑转身去喊文华,文华已经起床,走出了房屋,怯怯地喊了一声:“爹——”父亲很亲切地答应一声:“嗯,起来啦?”

文华走到父亲跟前,说:“爹,您刚才同幺姑讲的话我都听见了呀,我——”父亲朝文华看了看,问:“文华,你想说什么呀?”

文华小声地说道:“爹,我,我不想去学校了。”

父亲心知肚明,轻言细语反问道:“你说什么?”

文华低头回答道:“爹,我真不想上学了。”

父亲明知故问:“你说什么?你不想上学了?”

文华点了点头,说:“是的,我真不想上学了。”

父亲尽量缓和语气:“为什么?”

文华仍然低垂着头,小心异异地回答道:“学校里学习太累,生活太苦,管得太严,我受不了哪!”

文华言不由衷,父亲一听心里就明白,就问:“这是你的理由呀?你的学习一向很好,怎么突然就感觉到累了呢?你在生活上也从来没怕过苦,怎么突然就感觉到太苦了呢?你这是在编话哄我呀,可是你不会撒谎,谎话没编圆款呀!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呀!”

“爹——”文华欲言又止。

父亲接过话头说:“文华呀,你就不要再编故事了。我知道,你是见我们家困难,你心疼我们,不愿意拖累我们。你这么想,我们作父母的应该感谢你!但是,你就没有想一想,我们父母是怎么想的呢?难道我们作父母的因家庭贫寒就可以误了子女们的学习,误了子女们的前程吗?那我们还有脸面对世人,面对社会吗?你愿意让我们作父母的留下一个让世人鄙夷的名声吗?那我还怎么在人世间立足呀?你要真不上学了,人们会怎样看我们,你替我们作父母的想过吗?立世为人,要讲奉献呀,父母为子女也要讲奉献呀!这是为人父母的本分呀!做不到这一点,还算什么为人父母呀!”

文华揩着眼泪说:“爹呀,您看我们家目前这种境况,我们要面对现实呀!大哥上门结婚了,他上有老,下有小,我总不能指望他再来管我们吧,我们总不能还做他的指望吧。大姐刚得力,就因工伤事故不幸走了。二姐、三姐也都出门结婚了。还有一个幺妹也在读初中,也要花钱呀!我们都把手伸向您,您到哪里去挣钱呀?我也十四岁了,在家可以帮您做一些事了,过两年,我就是一个强劳动力了。您也就可以不再为我上学的事操心了呀!”

父亲听完文华的话,手一摆,斩钉截铁地说:“你说到底,就是要我答应你不上学了,我告诉你,那不行,你不消打得别的主意。千个理,万个理,上学读书才是正理!我就一句话:你必须跟我上学去,不上学去不行!”

“这——”文华还想说服父亲,父亲却一挥手,打断了文华的话:“你不要这呀那呀的了,赶快跟我回家,明天就上学去!”

“爹——”文华还想说下去。

“文华!”父亲已是厉颜厉色,断然打断他的话,说:“你不要说下去哪!说千言,道万句,我也不得听你的!你必须听我的,必须依我的,我就是一言堂,我就要独断专行,不允许有别的想法!我就是一句话:你明天跟我上学去!上学的钱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我不会让你为上学的钱操心费神!不会因为钱而让你辍学!我说的话就是铁板上钉钉,没有变动的余地了!我的话你只能照办了!我就要你上学去!我就要你跟我好好读书!我要你跟我考上大学!考不上大学,我就跟你算总账!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呀!”

幺姑连忙在旁边打圆场:“文华呀,你爹全是为你好,你就听你爹的,明天就上学去。”

文华不得不表态了:“爹,我听您的话,明天就上学去。上学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刻苦学习。一定考上大学,决不辜负您对我的希望。”

父亲终于露出了笑容,说:“好!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儿子!”

“爹,我愿意上学去,但我还有一个要求,请您答应。”

“要求?什么要求,你说。”

“您让我跑读。”

“跑读?”

“是,跑读。跑读少用钱。跑读,我可以在家吃两餐饭,中饭还可以从家里带。跑读还可以锻炼身体。跑读,在路途中,我还可以思考问题,每天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就有两三个小时的思考时间呀!这样既有利于我思考、学习,又增强了我的体质,两全其美呀!”文华讲得头头是道,父亲、幺姑都连连点头。

父亲说:“好吧,就依你的,跑读。我也知道你是为我们着想,为家里着想,你既然有这份孝心和决心,我支持你!不过,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呀,跑读,一天往返二十多里路啊!”

文华很坚决,说:“爹,您放心吧,我会坚持住的呀!”

父亲一脸的慈祥,一脸的笑容,说:“爹相信你呀!”

文华回家了。

文华上学了。

文华跑读了。

文华从高二开始,一直到高三,就坚持跑读,早晨上学跑,晚上下学跑,从夏跑到秋,从秋跑到冬,不论是三九严寒,还是三伏酷暑,他都没有停止过他的脚步。跑啊,跑啊,他就这样一直跑读到高中毕业,跑读到参加高考。

功夫不负有心人,文华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大学,被南方师范学院录取。

我们曾家有了两个大学生。

我的两个弟弟终于圆了父亲几十年来的一个梦!

父亲这个梦,先是寄希望于我,可我没能圆。我高中毕业,大学梦破灭之后二十年,两个弟弟让父亲的梦想终于成真!

梦境变为现实了,美梦终于成真了,父亲心里好欢喜啊!父亲睡梦里不知笑醒了多少回呀!有时,他单独一人还悄悄地哼哼唱唱起来。

圆了梦的父亲满脸洋溢着欢笑。

父亲的欢笑甜甜蜜蜜流淌着。

父亲的笑引发了连锁反应。

母亲也笑了。

我们全家人都笑了。

父母高兴:儿女们长大了。

父母高兴:儿女们成人了。

父母高兴:儿女们长本事了。

父母高兴:家庭兴旺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田彤华大学毕业了,留在了北方科技大学,从事教学和科研。紧接着,曾文华大学也毕业了,他申请回到了贫穷的家乡中学任教,家乡中学走出去的学生回到了家乡中学当教师。

儿女们有出息了。

父亲却老了。

父亲说:“我的话,儿女们都听进耳朵里去了,记在心里了。他们是长大了,成人了,翅膀硬了,眼光远了,心底宽了,我可以放心了啊!他们要进步,他们要向前,那就让他们自己去闯吧,去拼吧!他们说要做雄鹰的,就让他们去飞吧!让他们飞得更高吧!他们还说要做骏马的,那就让他们去奔跑吧,去驰骋吧!让他们奔腾得更快更快吧!”

父亲说:“我的希望实现了,我很满足了,三个儿子都听了我的话,为我们曾家争了光!为我们曾家畈争了光!他们都成了公家上的人,为国家做事的人,为人民服务的人。我就希望他们心里想着公家的事,手上做着公家的事,一心一意把公家的事做好,为人民服好务,做国家的好儿子,做人民的好儿子!”

父亲说:“我老了,快要改行做地下工作去了!我已是离天远,离地近的人了,已经闻到土香了哪!”

父亲说:“我辛苦了一辈子,劳动了一辈子,也穷了一辈子,没给儿女们挣下什么财富,没给儿女们留下什么遗产。这也好,儿女们不必去争财富,不必去争遗产啊!”

不!父亲!您很富有!您的财富超过百万富翁!您的遗产价值千金!您的财富和遗产,儿女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呀!您的财富和遗产,我们做儿女的应该去争,不争就不是您的好儿女!您的财富和遗产,我们应去继承,发扬光大,做您的好儿女,好子孙,做您的好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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