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焰雪摇摇头,将湿衣服凑近火边,望着火红的炭火眼神恍惚。妍儿回头一笑,恭顺道:“陛下又想起了王爷吧。”轻轻走到她身旁,躬身道:“龙袍湿重,再这么捂着怕要感染风寒,您先脱了龙袍烤着,奴婢回宫另拿了干净的来换上,如何?”
厚重的龙袍湿淋淋的裹在身上的确不好受,乔焰雪并未犹豫,将身上厚厚的外袍脱去,只余了单薄的中衣在身。妍儿从一旁为她拿了绒毯裹住,笑眯眯道:“陛下稍待,奴婢即刻就来,保管不让博弈王与贤王知道您在这。”
乔焰雪听见这两个名字,便觉头大如斗,闻言摆手道:“快去罢,朕想静一静。”
妍儿小心抱着湿漉漉的袍服退出了门口,从外将门阖上,轻轻出了冷霜居。
乔焰雪中衣尚且干燥,裹着绒毯暖了一会,便觉有些燥热。伸手将炭火拨小一些,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轻拂,桃花树叶沙沙作响,乔焰雪走到石桌边坐下,仰头盯着黑漆漆的树冠,勾了嘴角。
一别经年,当日历历犹在眼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夜中,她杵着拐杖往湖心小筑寻死。也是在这样一个夜中,她手捧书册,听四方亭中箫声呜咽。也是在这样一个夜中,她对镜梳妆,一点一点的敷着美容膏,静静的等待复宠。
往事历历,飞扑而来,不知为何总让人恍惚。近日,她是越来越念旧了。闲暇时,总爱想起过往。
想起第一次来蜀宫,想起第一次毒发,想起第一次罚跪,想起第一次被临幸,想起第一次跳舞,想起第一次对他吐露心声,想起第一次带兵攻城,想起第一次手刃仇敌,想起第一次改革政治,想起第一次聆听百姓进谏……想起孟辰瀚的坏,想起俊贤王的好,想起高焰冰的哭诉,想起方才博弈王香艳的话语……
乔焰雪揉揉眉心,吐出一口气,皱紧了眉头。什么冷血女帝,什么盛世明君,不过是一个略微苍白的女子。她从不曾与人为恶,可惜众人却总与她为难。就连宫中的奴才亦是阳奉阴违,若非她的雷霆手段,他们怎肯停歇是非之口。
只可惜,如今的蜀国,真正敬她爱她的又有几人?莫不是惧怕中带着谦恭,恐惧中带着敬畏,每个人都在计算衡量自己的得失。就连他,也变了。
乔焰雪摇摇头,想起和太后的话,忍不住微微一叹。她是否真的真该将孟家江山归还?是否,真该将手中皇权交付于他?俊贤王,他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可是,他从来无意朝堂政事,偶尔所为皆是因她。他曾说过,绿水青山,野鹤云闲,才是他的自在。
罢了,罢了!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怀抱仇恨度日。这万里山河,既然在她之手,就一定要励精图治,为百姓谋得百年之福。
喧哗的脚步声匆匆传来,乔焰雪疑惑的抬头,虚掩的柴门猛然被推开,一袭明黄的艳丽女子扬起墨蓝水眸,冷声斥道:“妖女,你竟然没死!”
跟随而来的数名婢女闻言纷纷错愕,涌入冷霜居柴门,惊讶的看着桃花树下的女子。
乔焰雪水眸一闪,起身厉喝道:“放肆!朕在此!”
众婢女立时迷惘,惊讶转头去看女帝。
女帝身旁一袭墨衣的妍儿,上前一步冷面斥责道:“大胆妖女,竟敢自称女帝,还不快束手就擒!”言毕,招手吩咐众婢女将乔焰雪围住,扶着一袭明黄的女帝款款上前。
乔焰雪脑中飞快闪过近日异常,却始终抓不住分毫。可是,眼前人分明就是南平公主高焰冰,那个数年来被她豢养在芙蓉暖阁中的失忆替身——隐形人雪儿。
高焰冰冷面走来,狠狠瞪着乔焰雪厉声道:“没想到你并未被烧死,竟然还出现在了这里!说,你潜进蜀宫的目的是什么?”
妍儿扬声道:“陛下何必与这妖女废话,她偷偷来此一定是为了谋取您的皇位!”
高焰冰点点头,墨蓝水眸厉色一闪,扬声道:“来人,将这南平妖女给朕抓住!”
女帝宴上微醉,提前离席,欲往御花园中散步。她只要散步,定来冷霜居,一众宫女躬身跟随不疑有他。不料刚刚打开柴门,竟有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端坐桃花树下。若非众人一路跟来,若非女帝一袭龙袍,若非总管妍儿在侧,众人还真有些分不清真假。
不管这妖女是谁,然女帝下令,怎敢不听,众宫女慌忙上前围堵乔焰雪,欲将她捆绑住。
乔焰雪大惊失色,勉强镇定住自己的心,厉声道:“妍儿,朕待你素来不薄,为何今日却背叛朕?”
妍儿眼中一闪,朗声道:“大胆妖女,死到临头还嘴硬!就凭你,也想冒充女帝!”扫视一圈绿衣奴婢,斥道:“还不快抓住她!”
此刻境况,对乔焰雪极为不利,这一招偷龙转凤第二次运用,却比头一回精进许多。几年的相处,高焰冰早将她模仿的惟妙惟肖,要想假扮她,今日更比当日容易。
乔焰雪水眸闪烁,收起凌厉之气,扑通跪地哭泣道:“义姐饶命!”
高焰冰一怔,一众婢女见这妖女服软,疑惑着停下了脚步。
乔焰雪眼中一酸,低声泣道:“义姐饶命,妹妹当日蒙义姐救助逃出南平,辗转颠簸数年,如今听闻义姐登基,这才千辛万苦……前来投靠义姐。”言毕,抬头洒泪道:“如今妹妹得见义姐天颜,死也瞑目了……”
此话一出,奴才们皆讪讪的不敢上前。这女子容貌酷似女帝,指不定真是姐妹。女帝的心思素来多变阴狠,若她们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女帝,就该担心项上人头。
高焰冰眼中闪烁,厉声道:“既是投靠朕,为何自称女帝,难道是想谋害朕?”
乔焰雪呜咽道:“义姐有所不知……”话未毕,猛然弹起身,一掌推开挡在前头眼神迷茫的奴婢,飞快的奔出了冷霜居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