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希望那个名叫父亲的男人亲眼看见我的消失：在您被注射麻醉药的时候，我也晕晕乎乎失去了知觉和意识，失去了认识动物或人类的机会，我高贵或贫贱的过程都被扼杀，就像你们经历过很多不被萌生！我是您和那个男人共同谋划的思想，遗憾的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表达的机会。我被那些漂亮的女护士注视，她们将来都要做母亲的，但在产科医生的讲解下，她们在一种麻木的专注中和故作姿态的谦逊中，面带笑容，眼睛闪亮，一起观摩了我的灭亡！我的父母啊，我是一粒不知道仇恨的种子，被一场阴谋的合作剿灭在萌芽时刻，要知道我也许是来拯救你们或者人类的啊！看啊，你们，还有她们，同时都露出狰狞的微笑，看着我被扔进那个白色的盘子，被当作垃圾扔掉了啊！我只是被当作一场可有可无的教学课了是吗？严格说，这是我父母的悲凉，因为你们爱情的果实最终不过是这毫无意义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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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发现，意义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它轻得超出你们的智慧和你们的理想。但我在那个瞬间忽然觉得生命确实非常轻：身体很轻，精神很轻，灵魂很轻，轻到只是一声叹息，轻到来不及长出翅膀。因为如此鲜嫩、触及万物精髓的轻，我被一个老者用耳语的方式带到了天堂，我成为天堂河里一块新颖的卵石，一块带着父亲的智慧和母亲的柔情还有两种血脉构筑的关于时空和人类理想的卵石！我与成千上万没有资格做天使但也无法回到人间的雏形一起，构成这条永恒幸福之河的河床。那些欢快的流水声是人类的梦呓，那金灿灿的阳光是人类的梦想，那沿岸永恒的金色是人类的渴望。我的母亲父亲，我央求过那位老者，我真的想造访你们，即便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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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人类一切褒义或者贬义的词汇，堆积在我父亲的窗前，堆积在我母亲的床边。我原谅你们缺乏理性的爱，也不诋毁人类感性的欲。母亲的痛哭应该针对我，父亲的愧疚应该针对我，还有这满天火红的秋色和无边的灿烂也是针对我。可我不敢正视你们的眼睛，不是担心你们认不出我，而是担心你们的眼底，从此留下阴影并且一直到你们死。我唯一的一次造访并非是要你们明白死亡的意义，我想说的是，一切的意义其实终究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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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私语，倾诉的是爱，倾听的也是爱，或者是痛与酸，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善与真，是关于轻的另一种诠释。我觉得好笑。我笑的时候一定有人泪水滂沱。真的，我已经考虑了整整七天时间，想过如果我长到十八岁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那时候我将如何看待轻和对待轻，也想过如果活到八十岁我会是什么样子，那时候我将如何思考轻和处理轻。我的母亲，您爱我的父亲吗？我的父亲，您爱我的母亲吗？也许我问的是很愚蠢的问题，那就请用我的毁灭换取你们的真实，在你们失眠的时候偶尔想到我一下，在某天某时故意忘记有过那段历史。哦，天啦，我该回去了，在天堂河的河床，我将安静于无，毫无意义的无……年前年后的行囊
日子进入寒冬腊月后，随处都能望见晾晒在阳光下的腊鱼腊肉，随时可以看到人们准备过年的张灯结彩。随着过年气氛的日渐浓厚，对于许许多多的离乡游子来说，回家团聚的情愫也都开始加速积聚。倘若这一年里自己的努力打拼有所成就，到家时可以大大方方欢欢喜喜打开丰厚的行囊，那么回家之前的所有美梦因之越来越温馨。倘若一年辛苦到头，囊中羞涩不说，且一年的不顺遭致年终的苦恼和忧愁仿佛堆积如山，甚或相比之下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不如死掉，那就会觉得回家的路实在太过漫长，因为空空的行囊和沉重的脚步，轻易形成惨烈对应。
但要尽可能的回家过年，因为家乡有一种我称之为故乡酶的无形物质，它会帮助你消化掉一年来累积的许多苦头、排除体内郁结的太多毒素、调理身心淤积的各种不适。这种无形的故乡酶其实也很有形，它可以具体到是父亲无言的注视、母亲烹饪的饭菜、兄弟手足情深的微笑，还有家乡亲友的关切问候，以及你儿时睡过的床铺、奔跑过的土路、半夜的狗吠和鸡叫、清新的空气和泥土的芬芳……。所谓一方水土一方人，当你回到那片曾经养育过你的水土，当你被故乡阳光恣意沐浴的时候，不知不觉中，身心获得曾有的安稳和放松，所有的疲惫和不快都能迅速消散，体力有所恢复、信心有所恢复、斗志有所恢复。自古以来，那些背井离乡的故事都是在故乡得以彰显。如果你每一次的回乡都能得到调整，如果你每一次的再从故乡出发都能暂获人生的丰盈，你的故事就会是一种传奇，你这一生必定过得异常精彩。所以即便不是过年时节，平常任何日子每当有所困顿有所不适有所低迷，你不妨撂下一切立即回家住些时日，感受和消享我说的这种故乡酶。
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工资不多，一年到头的积蓄也不多，仅有感恩之心却无从报答的物质条件，所以回家过年时候的行囊，还像在上大学期间一样，里面装着自己来不及换洗的脏衣服，几本自己打算在家里读完的书籍，总之很少有特意购买的礼物。然而身心回到家里的那个瞬间，父亲总会欣赏地看着我，母亲总在微笑中去洗衣做饭。如果村邻问道：哎呀哎呀，你儿子回家过年来了呀，他给你们买了些什么好吃的呢？母亲总是回答：他才参加工作呢，万事开头难，往后就好了。事实上母亲这话随着我们生活的不断向前也随之改口，母亲后来的回答是：他才结婚呢，他才添孩子呢，他才买房子呢，他才买车子呢……往后就好了！这表明父母永远不会对儿子的回家过年在礼物细节上追究，永远对儿子的未来岁月充满美好的希望。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忘记，在少小离家的那些年月，每次过年之后再次离开故乡时，父母是怎样把我们的行囊装得满满的：有我们从小爱吃由衷欢喜的家乡食物，有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尤其是有父亲言语不多却很管用的再三叮咛，以及母亲那牵肠挂肚时泪花闪闪的伫立遥望。
现在因为有了私家小车，空间意义上的故乡不再遥远，时间上也就几十分钟。如果说赡养也是一种报答，回家过年之前，我们能够做到尽量把车子的后备箱装满：有给父亲买的好烟好酒，有给母亲买的新衣新鞋，有给每个亲人准备的过年礼物，还有给村邻准备的糖果烟酒，方便的话还可以在县城购买足够的烟花炮竹。到家那个瞬间，我们打开后备箱时大声地把侄儿侄女们喊出来帮忙搬运，于是看到满头白发的父母一直笑呵呵看着我们，过年的气氛随着我们的回家已然推向了高潮，乡村的上空回荡着我们每个人的欢笑。热热闹闹的团年饭有时候又显得有些神圣而庄严，因为年饭之前的敬神举动其实是在提醒我们的有根有源，年饭桌上的一年总结和来年计划更是一种必要的回顾和展望。美好的事物永远稍纵即逝，所谓快乐就是短暂的愉悦，年后即将动身返程之前，父母苍老的身影在夜间为我们忙乎，于是出发时的小车后备箱要比回乡时更加沉重更加丰富，因为装满了父母和亲人给予的许多土特产：在乡间阳光下晾晒的腊鱼腊肉、在田间地头成熟的土鸡和鸡蛋、在野地生长起来的黑白菜和大白菜、没有施肥打药的白花花大米……车子已经发动了，母亲还会把过年专用的鲜鱼用河水养着放到车内。乡村的上空还在回响鞭炮的声音，站在路边的亲人微笑中看着我们的车子驶离，母亲早已转身进屋，忍不住泪如雨下。
似乎说到底也就是有和无这个关涉乾坤的话题，有生无，无生有，这种转换里面涵盖着人类自然的根本法则。我们终究生活在情感互补的时空世界里，仅仅从年前年后行囊的有和无、无和有，我们就能充分感悟到生命是多么需要亲情和友情，因为所有的有和所有的无其实不仅仅是物质形态，更多的是精神的、心灵的、灵魂意义上的。岁月带走了一切，甚至残酷无情地带走了我们的父亲或母亲，于是有的人过年时候的行囊里，还带有告慰另外那个世界里燃烧给父亲或母亲的冥币，返程途中忍不住流淌的泪水，是我们再一次从故乡出发时装在心型行囊里的永恒挚爱。
太阳河失窃的月亮
我的故乡是汉川，汉江汉川。与北干渠和汉北河同样自西向东的，还有一条人工河名叫中干渠，在水一方的是些以红色命名的生产队，比如红星、红光、红旗、红卫、红霞、红坛等等。这些红色名称的由来，主因是纪念国家号召全民水利建设运动。除了母亲河汉江，汉川境内很多河流都是人工河流，每一条人工河在挑挖期间牺牲的民众都是惊天数字。在以水利为农业命脉之前，故乡汈汊湖是茫茫泽国，它迫使我的先辈们只能在渔船上与命运纠结抗争，并以渔民身份为争夺水域曾与各种各样的敌人发动过许多战争。可以这样说，在整个汉川的人文历史里，各种天灾人祸书写的全是家破人亡和满纸苍凉。但无论如何，我仍然怀思以往的那些河流，因为现在的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月亮却不是从前的那个月亮。
故乡的县志是一部沉重得叫人窒息、感动得让人泪涌的水利史。曾经我以芦苇花这一显现苍茫的象征物，叙述过久远年代家乡父老的惨烈生存情境，我也曾以荷花赋为题宣扬家乡父老与洪水试比高低的顽强信念。接下来我还将有更重要的作品，书写在与水搏斗中故乡人民感天动地的牺牲与奉献。在汉川汈汊湖没有围堰之前，在惊天动地的汉北河大堤没有伟岸而起之前，水深火热这四个字，就是我的故乡汉川生存境遇的全部写照。所以我至今最美好的记忆，就是那些人工河流映照出来的太阳或者月亮，亦即我儿时眼里世界全部的白天和夜晚。我童年的稚嫩时光里，那条名叫中干渠的人工河流永远是那样的清澈明亮。我们小时候称它为太阳河，与我生命休戚相关的太阳河，白天闪烁着太阳的光芒，夜晚倒映着月亮的清辉，它滋养了我们童年的幸福时光。
大大小小的石桥是中干渠的风景，也是人们在每个夏夜纳凉闲话的所在。楚剧渔鼓、民间笑话、家长里短、儿女风情……那是令所有乡亲最惬意的时刻：早早的吃过晚饭，洗澡后的身体散发着香皂的香气，搬张凉床或一把木椅，手上摇着扇子，要么聆听吹拉弹唱，要么听趣事笑话。孩子们在自由嬉戏，把那些闪烁的萤火抓住装进一个瓶子照亮夜晚的眼眸，如果玩累了就躺在母亲身边，让母亲用扇子扇来清爽同时也赶走蚊子。蚊子一个比一个大，但你听不到一个乡亲抱怨蚊子的叮咬。蛙声一个比一个响，但你在一片蛙声里听到的是无边无际的吉祥。有月亮的夜晚是乡村最美丽的时候，那条我称之为太阳河的渠水里，月亮清晰可见，月色分外迷人。如果有一只青蛙跳跃起来搅碎了月影，我们便可以在任何一双眼睛里看到月色的流光溢彩，然后很快看到犹如月亮的瞳孔清澈见底。清清凉凉的太阳河，只有男人才可以脱得精光尽享夏夜清凉的太阳河，月亮总被我们任意掬起。在那些月色撩人的太阳河戏水上岸后，浑身挂满清澈的月光。然后走上石桥，走进母亲温柔的胸怀，回首再把儿时的幸福洒满整个太阳河。
有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我每当回到故乡就要端详太阳河很久，因为怀念那种清澈而怅然若失。如果说怀念离去的父亲还兼有怀念那些夏夜他带给我们的文化享受，那么怀念失窃的月亮就是我对当今快速发展造成环境污染的质疑和无奈。太阳河曾经清亮的月色，已有三十年不见，月亮的确还在天上，但她绝不肯倒映在我们的生命之河。近三十年来，大面积农田为了高产而大量使用花肥农药造成水土污染严重，各种快速食品往农村农户大量涌入致使白色污染填满河流，再加上这些年从没清淤以致河道堵塞增高，以前那些小支渠已成为干地荒坡不再有水，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太阳河里杂草丛生、河道浅窄、垃圾满目、臭气熏天。这条曾经有过饮用、灌溉、运输等功能的美丽河流，如今就像一个地狱通道，成为一条人们恨不得立即填没的臭水沟。我的父老乡亲近三十年来靠自家打井吃水，而即使打进百米之深取出的水也是昏黄难闻，必须借用沙粒过滤的方式才可勉强饮用和洗衣，且做出的饭菜绝无从前那份清香。更要命的是，由于长期饮用这种农药化肥重度污染过的地下水，癌症发病率在我的故乡空前增多，各种奇怪的病亡接连发生。还有让人不可忍受的是，那些移动通信发射塔就耸立在村子中间，那些从城里开来的商品流动车每天都在村里绕着圈尖声叫卖……类似这催命的辐射与污染都是人为因素，仿佛是发展必须，但我非常吃惊的是，至今不见有任何环保意识的宣传抵达我交通便捷的故乡，更没有任何环保举动去警醒故乡人的生活。污水处理、自来水厂、环保觉悟等等仿佛只是城里人的需要，虽然我的故乡其实离县城不到半个小时路程。所以我甚至觉得这种毫无自我保护的阔步前进形同自我毁灭，我至亲至爱的故乡假如继续如此愚蠢发展，末路为期不远。多么不幸！太阳河的太阳已远，月亮早已失窃。我的故乡啊，何以生活在如此糟糕的环境里却一直浑然不觉？
小时候听我祖父讲过府河改道工程、汉北河工程，我也亲历过中干渠的开挖成河。大兴水利时代的无私奉献和战天斗地精神，唤醒的不仅仅是坚强意志，还有一方水土一方人的最基本生存哲学。同样的村庄，同样的人种，同样的肉体，怎么就把恍如昨日的那些伟大精神忘得一干二净？怎么会如此只顾满足欲望而全完无视危机？我并无抱怨汉川方面之意，因为我没有道理把一个地方政府的无能为力提升到一个可以当做靶子的高度。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每当回家时强调我的乡亲不要把垃圾往河里扔，不要把好不容易长大的树砍掉。我知道我的声音如此微弱，在面对我的乡亲需要农田高产、缺乏环保常识的可悲局面时，我只有感叹和哀叹。民生多艰，此景谁见？有时候我臆想：这世间还有没有英雄，能把我故乡太阳河失窃的月亮找回来？
20岁男人境随心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