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马志雄目不斜视的笔直往前走,没有招呼李铭城,仿佛之前那个分外热情的人并不是他。
李铭城轻笑一声,气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有些突兀,他跟在龙马志雄身后走过这条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走廊两旁的黑衣人从始至终一动不动,像是雕塑反而不是活人。
龙马志雄走到走廊尽头关闭的房间门前停下了脚步,轻轻扣了扣门。
“该隐先生到了。”
等候了片刻,门内传来了一个沧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砂砾,有些沙哑而富有磁性:“请他进来。”
龙马志雄闻言侧过身子让到一边,对李铭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铭城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拉开门走了进去,随后龙马志雄在他身后把门关上。
这是一个不算小也不算大得房间,房间里陈设很简单,巨大的落地窗前是一张红木办公桌,右侧墙壁边摆着一张欧式长沙发,沙发前摆着透明玻璃茶几,茶几上有一整套茶具。煮茶用的开水已经烧开了,杯口上方是升腾的雾气。
穿着和服的老人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不让人觉得过分热情,也不会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老人的名字叫源家康,李铭城此行任务的委托人。
“该隐君,家康久等多时了。”源家康开口道,声音无悲无喜。
“飞机晚点,你懂得,现在的飞机啊火车啊没几个守时的。”李铭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源家康的单人沙发上对面坐下。
“那该隐君应该到我们RB来,我们大和民族一直是守时的民族。”源家康笑呵呵的说道,眼角泛起深深的鱼尾纹。
“还是算了吧,我吃不惯生食。”李铭城撇了撇嘴。
“呵呵,”源家康一笑带过,指了指面前茶几上的茶具,“喝茶?”
“不了,我只喝华夏茶。”李铭城摆了摆手拒绝。
源家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自己拿起煮开的开水开始泡茶。
此时水刚及三沸,用来煮茶最佳。
冲茶,刮沫,淋罐,烫杯。
每一个步骤源家康都一丝不苟地进行着。
水汽在两人之间朦胧成雾,落地窗前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只留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一线阳光从那里透进来,有些昏暗的房间里雾气升腾,似梦似幻。
最后是斟茶。
源家康举起茶盏,闭目闻茶,神情陶醉。然后他用拇指和食指按住杯沿,中指托住杯底,举杯倾茶汤入口。
半响,源家康睁开眼,轻轻呼出一口热气。
“好茶!”
李铭城皱了皱眉,“你千里迢迢叫我来不会就是让我来看你表演茶道吧?”
源家康一愣,随后爽朗的大笑起来:“哈哈,没想到该隐君还这么幽默!”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李铭城不耐烦的说道。
“呵呵,年轻人果然都是急性子啊。”源家康眼含深意地看了李铭城一眼,笑着说道。
“我只是显得年轻而已。”李铭城冷哼一声说道。
这是事实,按理算他都一百多岁了,绝对算是老年人,最起码比源家康大了不少。
源家康放下茶盏的动作一顿,表情僵硬了片刻,不过很快又恢复成和煦的笑脸。
“好,我也不拖沓了。说正事。”
源家康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叠照片,放在茶几上对李铭城示意。
“该隐君请过目。”
李铭城不明所以地拿起照片。第一张照片上是一条喧闹的街道,照片里华灯初上,人群熙攘,街道旁的商铺里灯火通明,商品琳琅满目。单从照片上就可以看出这是条繁华的商业步行街。
“这是,新宿商业街?”李铭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没想到该隐君对于东京还这么了解。”源家康脸上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笑脸。
李铭城没有搭理他,把第一张照片放下,继续往后看。
第二张照片依旧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然而仔细看却能发现这分明就是第一张照片上的那条商业街,只不过拍照的人换了个角度。
第三张照片还是这条商业街,或者说是这条商业街的局部放大。这是一条出现在了第二张照片上的巷子入口,巷子两旁没有商铺店面,所以显得巷子里有些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稀看见巷子里东西的轮廓。
第四张照片,是巷子里的风貌。相比巷口处的狭小而显得有些宽敞的道路旁是RB传统的宅邸,木质的大门紧闭,青石砖筑成的围墙上沿有树枝冒出来,但是却是光秃秃的没有一片树叶。黄土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虽然拍照的时候选的是白天,但是阳光下依然透着一股冷清寂寥的感觉。
李铭城眉头紧锁,放下第四张照片,然后当他看到第五张照片的时候,突然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满是惊愕。
照片上是类似RB夜祭活动的现场,又像是江户时代的花灯节。
穿着RB传统和服的男人女人推着木质板车货摊。道路旁的RB传统宅邸里灯火通明,敞开的大门上方挂着点亮了的灯笼,如果不是照片里依稀可见穿着现代服装的男女,李铭城都觉得这就是一张拍摄于江户时代的照片。
而让李铭城惊愕的不是这些,而是因为,这张照片和第四张照片,分明拍的是同一个地方!
李铭城下意识地放下照片,才发现这已经是最后一张照片。
“这是……什么东西?”李铭城瞳孔骤缩,抬起头来盯着源家康。
源家康对于李铭城的迫切仿佛视而不见,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波澜不惊的笑,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斟上的新茶浅酌起来。
“源家康!”李铭城一巴掌拍在那些照片上,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源家康悠悠抬头,仿佛动作太快他的脖子就会断裂,他看着李铭城有些狰狞的脸,面色平静宠辱不惊。
“这些只是开胃菜,”顿了顿他从和服敞口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到李铭城眼前,缓声续道,“这才是正餐。”
李铭城没有接过照片,只是微微低了点头。
他看清了照片上的内容,那是数具尸体,全是年轻女人,她们紧闭着双眼,面色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如果不是她们的胸口都开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口的话,李铭城会这样认为。
本应该很血腥的画面却没有一点血色,那是因为少女们空洞的胸口洞口里少了一部分,那是心脏。
李铭城眯起了眼睛,看到这样应该更具冲击力的画面,他反而平静下来了。
源家康目光在李铭城脸上停了许久,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肃穆。
“一个月前,一个人失踪了。”源家康说道,说出来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他的名字叫犬山一贺。”
“然后呢?”李铭城扬了扬眉毛。
“帮我找到他。”源家康表情严肃的点头致礼。“拜托了,该隐君!”
李铭城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茶几上散落的照片,好像在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铭城站起身来,把茶几上所有的照片收起来,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李铭城叹气。
源家康抬起头来,看着李铭城,忽的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有些昏黄的牙齿,“我们都是奇怪的人。”
李铭城愣了愣,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沮丧。
“为什么是我?”李铭城撇了撇嘴,“那个家伙也能做吧?而且你们也更熟些。熟人之间好办事不是吗?”
李铭城说的那个家伙是他和源家康之间的介绍人。本来猎人接受任务都是通过网络或者电话这种途径,基本不会有面对面接触。因为猎人虽然不像杀手那般躲藏在黑暗之中,但也是见不得光的一类人。而此次那个人直接找到了李铭城,用李铭城无法拒绝的条件促成了李铭城这次的东京之行。
那个家伙也是个猎人,代号风魔。据说是个RB人,而李铭城却知道更多关于风魔的信息,比如他和源家康之间的不一般关系。
“要知道,有时候有些事,熟人之间更不好托付。”源家康摊了摊手,“该隐君是华夏人,对RB不至于一无所知,却也不至于过于了解,这是最好的人选了。”
李铭城皱眉,“不了解才是最好对吧?”
源家康一愣,而后大笑,“对,对,哈哈!”
不了解就不知情,不知情就不会泄密。
李铭城嘴角抽了抽,斜着眼睛看着源家康,一副无力吐槽的表情。
深吸了一口气,李铭城对源家康伸出手:“佣金!”
源家康呆了呆,似乎是不适应李铭城的这么快的风格转变,几秒后他才摇了摇头,叹着气从和服敞口处掏出一张支票,递给李铭城。
李铭城接过支票,上面醒目的数字里一连串的零有些晃眼。
“你们倒挺大方啊。”李铭城揶揄道。
“对于该隐君,我一直很有诚意。”源家康自得的微笑着,“而且,我很乐意能跟该隐君交个朋友。”
“华夏国有句话,友情是无价的。不是么?”源家康说着还对李铭城眨了眨眼睛。
“别介,”李铭城对源家康连连摆手,“别跟我谈感情,”
他收回手在支票上轻轻弹了一下,对着支票吹了口气,“多伤钱啊!”
然后李铭城收起支票,转身往门口走去。源家康眯起眼睛看着李铭城的背影,微微弯下了腰屈身致礼。
李铭城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关上的时候房间里传来源家康清朗的声音。
“志雄,送送该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