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梁崇瑞一路沉默着，只是偶尔扫一眼自己手中已然被拆开过的信封。
这是他临出相府之际，小童给他的，说是相爷的交代。
他虽是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吕庆元既是已经醒了，却不见他，总是有原因的，或许，原因就在自己手上。
眉心微拢，梁崇瑞未发觉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王爷，到了。”驾车小厮的声音从帘外传了进来。
梁崇瑞嗯了一声，并无动作。
“咦，永宁侯？”帘外，却再次响起那随车小厮的声音。
车内，梁崇瑞这才抬起头来，将手中的东西塞入衣袖，掀帘出了马车。
十月的天，有些凉。从马车内伸出头来，梁崇瑞一眼便看见了落在瑞王府门前那两尊青灰色石狮边上的另一辆马车，马车四檐坠着铜牌，车身上浮雕的“宁”字分外抢眼。
就在梁崇瑞走下马车之际，对面那辆马车的帘子也被人从里边掀开。
梁崇瑞掸了掸官袍，好生地站在那里，看着从车内出来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身鸦青色直襟长袍，腰间束以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间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鱼，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
却见男人突然抬手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并笑道：“王爷，许久不见。”
梁崇瑞唇角逐渐上扬，脚下便也快了起来：“永宁侯！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洛城来了？”
小厮见两人相谈甚欢，便笑着将马车牵往后院。
梁崇瑞右手一划，面上欢喜得很：“走，里边谈。”
府门前两名带刀的侍卫已经为两人开了府门，弓着身子在一旁候着了。
前院已有人上了新茶，梁崇瑞抬眼看了一眼院外，察觉四周并无异样，这才将视线落在了一旁坐着的永宁侯卢文涛身上。
卢家世代为官，为朝廷立下过不少功劳，到了卢文涛这一辈已然封侯。眼下，这永宁侯理应在洛城以南的霍都，虽在洛城也有府邸，但其未经诏命便私自回京，怕是有所不妥。
如此一想，梁崇瑞脸色便有些担忧。
大王虽是昏庸无道无所作为，但却生性多疑。有道是君命之命不可违，加之现在大王身边又有像魏明鹏这样的奸佞小人使坏，难保他不会因此大做文章！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在这个时候永宁侯府出了什么事，怕到时候就真的是内忧外患，左右兼顾无暇分身了！
想了想，梁崇瑞便开口问道：“不知侯爷此次因何回京？”
似知他心中所想，卢文涛叹了口气，脸上气色不佳：“实不相瞒，此番贸然回京实乃迫不得已，不只是我，便是淮南王、汝阳王都回了。我只不过先他们一步而行，但现在这个时辰，他们也差不多都入城了。”
闻言，梁崇瑞一惊，沉默地看了卢文涛一眼。且不说永宁侯处事稳妥，便是这淮南王和汝阳王哪一个不是行事谨慎之人，此次竟都不约回京，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淮水一带出了什么问题？”
却见卢文涛目光凝重地点了点头，半晌才又说道：“听闻北戎大肆侵犯我朝并尝到了甜头，南部淮夷便也开始蠢蠢欲动，虽未曾发动大规模的侵袭，但屡次骚扰霍乱都会令百姓心生惶恐，久而久之，人心便散了。我与淮南王曾请旨希望皇帝派兵镇守，却始终未曾得到音信，这才不得已回一趟洛城。”
见梁崇瑞脸色不是很好，又想起方才自己在王府门前等了许久才见他回府，卢文涛不禁问道：“王爷心中似乎也有些许困惑。”
梁崇瑞点了点头，对卢文涛并无隐瞒，便将今日早朝上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通，言罢，便是一脸凝重。
“如此逆道而行，绥安迟早要败在他的手里！”头一次，卢文涛这样的文雅之士也会这般气急败坏。
梁崇瑞看着他，对他的举动并不感觉到奇怪。如今梁崇辉的种种做法，确实令大多数人心寒。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激，卢文涛好容易才平复了心态，担忧地问了一些吕庆元现在的情况，听说并无大碍，便也就放心了不少。
“我此番一路北上，沿途所见皆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莫不是朝中……”这一路赶来，卢文涛心中的疑惑便一天比一天重。他在城外看到的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让他一度怀疑他沿途所听到的一些流言。
然，身为一个臣子，他却不敢对那一国之主有何不满，直到如今听闻了梁崇瑞说的一番话，他才深信不疑。
“哼！”还不等卢文涛说完话，梁崇瑞便冷哼了一声，语气中是浓浓的不满。
卢文涛知他想要表达什么，便也不再做声。
半晌，梁崇瑞才扬了扬眉，从袖间掏出吕庆元命人交给自己的信封，递给卢文涛，示意他看看信中的内容。
卢文涛有些迟疑，却见梁崇瑞一直看着自己，便稍稍倾了身，从他手中接过信封，掏出信纸展开看了一眼，却一眼便看到了“退守”二字，脸上便多了一些凝重。
方才听梁崇瑞所说，北戎步步紧逼，却也是两军僵持不下；现在却说前线大军被迫退守潞州，便是在巨桥对战之时就已经开始抵抗不住敌方的攻势！
这分明是两种说法！
“消息可靠吗？”将信纸折好，重新放回信封，卢文涛开口问道。
垂眸看了一眼被卢文涛放到矮几上的信，梁崇瑞沉声点了点头。
“此次，你们几人回京也未必是坏事。”
既然梁崇辉不信他与丞相所言，那淮南王、汝阳王的话总该信的吧。若他还是那般恣意放纵，便真的再也指望不上了。
院外风声有些大，厅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与梁崇瑞又商量了一些事情，卢文涛也未再多做停留，匆匆便离开了瑞王府。
前脚才进永宁侯府，后脚卢文涛便接到消息，淮南王、汝阳王两位都已入城，如今正是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赶去。
及此，卢文涛便也不再耽搁，旋身便再度出了府门，上了马车便吩咐着车夫往皇宫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