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青领着周夏城几人,穿过二十四桥,来到了七秀坊著名的忆盈楼,几人分宾主落座后,叶芷青又让人上了好茶,这才开口问道:“几位来访,所谓何事?”
唐知年放下手中的茶杯,略微沉默后,认真道:“叶坊主神机妙算,我们几人,正是为了恶人谷之事而来。”
叶芷青挥手道:“那就不必多说了,恶人谷之事,我七秀坊不会参与。几位少侠如果愿意暂住在七秀坊赏赏花,七秀坊一定盛情招待。若是不愿,就恕不远送了。”
唐知年站起身道:“恶人谷之内,人人恶贯满盈,昆仑惨案与自贡屠城还历历在目。而且近来恶人谷举动颇多,如果不现在称其羽翼未丰将之铲除,怕是中原武林危矣。”
叶芷青笑道:“小姑娘你也不用危言耸听,恶人谷之势力就算再不可挡,也不敢踏入中原大地来放肆。再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一个杀人如麻者从马蹄下救护了一双儿童而重伤,这个时候是该唾弃他假仁假义还是怜悯他良心未泯?一个救济布施造福一方百姓的大善人,为了冒领响粮谎报当地吏数,他到底是真善还是伪恶?善与恶,无非在一念之间。这恶人谷中,又岂是人人双手血腥?我们自诩名门正派,若是率军攻入恶人谷内烧杀掳掠,那与恶人谷中人,又有何分别。”
唐知年被叶芷青一番话语反驳的竟无言以对,本身就不善言辞的她更是愣了半响,望着叶芷青说道:“为了中原武林与中原百姓,还请叶坊主三思。”
叶芷青摇头道:“小姑娘你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不会更改。”
唐知年别无他法,便转头看向周夏城。周夏城知道该是自己出场了,无奈的起身道:“叶坊主,小子还有几句话,不知该讲还是不该讲。”
叶芷青喝了口茶润了下嗓子,笑着说道:“我说这小姑娘不善言辞的,谢渊怎么会找她来当说客,原来你才是正主。不过,既然是不该讲的话,那就不要讲好了。”
听到叶芷青说完,周夏城明显一愣,语气为之一凝,这叶坊主也太。。
看到周夏城一副吃瘪的表情,叶芷青乐道:“好了,要说什么便说吧。免得谢渊以后见到我说我小气,连小辈都玩弄。”
周夏城松了口气,认真说道:“叶坊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叶芷青回道:“有什么事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事无不可对人言,就在这讲吧。”
周夏城看了看几人,坚持道:“事关七秀坊声誉与在下一些隐私,还请叶坊主移驾别处一叙。”
叶芷青略微考虑了片刻,起身对周夏城道:“既然如此,少侠请跟我来吧。”
叶芷青带着周夏城来到亿盈楼后的一间小厅后,开口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少侠有话便说吧。”
周夏城双手抱拳道:“小子周夏城,家父周自成。”
叶芷青哦了一声,惊讶道:“原来是周将军的公子,不是应该居住在万花谷内?什么时候介入浩气盟之事了?”
周夏城解释道:“叶坊主,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家父传讯浩气盟,恶人谷与南诏来往颇甚。结果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传信之人被一路追杀,更是坐实了两地肯定有所勾结。家父甚至怀疑,军中也已经有两地的碟子。”
叶芷青不解的问道:“恶人谷与南诏,一南一北,能有所勾结?”
周夏城回道:“就怕两地南北呼应,入主中原指日可待。”
叶芷青顿了顿,说道:“不可能,王遗风不是那种狼子野心之人。”
周夏城嗤笑道:“久闻叶坊主精明过人,在如此家国大事上,怎会寄望于人心?”
叶芷青摇头道:“我总觉得你们是在杞人忧天。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七秀坊弟子,一定奔赴战场的最前线。”
“看来叶坊主还是不愿意征讨恶人谷?”
叶芷青点头道:“我意如此。”
周夏城叹了口气,认真道:“叶坊主,如果我说,康雪烛现在就栖身于恶人谷呢?”
“什么?!”叶芷青闻言,站起身向周夏城追问道:“你所说的,可是素手清颜康雪烛?”
周夏城点头道:“正是此人。”
叶芷青闻言怒道:“你万花谷竟然还有脸提及此人?!知晓其身在何处,还不将他碎尸万段清理门户?!莫非是下不了手?!”
“高绛婷无骨引惊弦,康雪烛素手着清颜”。说的是两个惊才绝艳,并称当世的人物。中唐以来,歌舞琴棋,书画工笔的技艺之多之精,远远超越历代。宫廷之中有当今天子一手栽培的梨园子弟,有安禄山、杨玉环的胡旋疾舞;武林之中更有高士辈出,公孙一脉的剑舞,吴公道子的书画,掌上乾坤的雕镂,酒中仙人的诗句,件件皆是一时无两。但胤祥以来,风华最著的却始终是他两人,江湖人称“无骨惊弦,素手清颜”。
康雪烛曾是当年万花雅士,他雕的俊俏郎君能让女子梦萦十年,他随手刻的小玩意都被工画中人奉为圣物,他的手被称为圣手。然而,为了给自己亡妻塑像,他的手也成为辣手摧花的“恶魔之手”。他不惜剖解无数女子,最后更是将“无骨惊弦”高绛婷骗入万花谷中,庖其双手。最终,他完成了亡妻之像,留下了一句“真水无香”的感悟。而他自己,也因事情败露为江湖正道追杀,成为一名大恶人。几年后康雪烛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也没人知道他隐匿于何处。
万花之变后,世人多以为箜篌妙技从此绝迹人间,无不叹息。不想却引发高绛婷最深的执念,她身子虽弱,但内里却从来刚强。经医圣孙思邈精心救治之后,她忍痛苦练,半载之后,箜篌之音竟然复现人间,技艺更有精进,只是那琴音之中多了杀伐之气,闻者心惊魂动。
她与康雪烛之事,外人已莫可知,至于无骨秀手,她也于复出之后以袖掩之,无人再有机缘得见。回到七秀坊后,高绛婷已不再相信他人,只愿在七秀坊湖琴秀亭中终日弹琴。至此,七秀坊少了一位琴秀,江湖中多了一个琴魔。
周夏城解释道:“叶坊主息怒,听闻康雪烛的踪迹后,谷主怒不可揭,已派遣谷中精锐前往恶人谷打探消息,誓要手刃康雪烛。可是恶人谷地势易守难攻,康雪烛如今更是身为十恶之一,权势滔天,所以还请叶坊主略施援助之手,万花谷一门上下,感激不尽。”
叶芷青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道:“容我考虑一番,来人,带这位少侠下去休息,好好招待,不得怠慢。”
话至此处,周夏城也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再次抱拳行了一礼,郑重道:“还请叶坊主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