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夜雨微寒。
王庭留驻姑苏城的大神官行走在湿嗒嗒的青石板上,看起来很匆忙。他每一步踏下,都伴着一声微微的破水音,布鞋拍打青石,啪啪的响声兀自回旋在道旁的屋檐上,颇为动听。
大神官刻意把每一步都落得很重,年过半百的他犹如孩子一般,一路踢踢踏踏,踩出断断续续的节奏。听着那啪啪啪的声音,他便浮想联翩,兴奋无比。而他的思绪,早就飞去了二十四巷。那儿,有伊人等待。
姑苏不夜,歌舞升平。而这二十四巷,则是一处美妙的去处,传说当今王上也曾在此有些缠绵。说到此处,你定然知道,这二十四巷是一处寻花问柳的去处。
不久,大神官便来到后巷入口,把身上的斗篷理一理,兜帽戴好,四下顾上一顾,见再无他人,便加快步子进入巷中。
相比于二十四巷前巷的富丽堂皇,后巷却是乌烟瘴气一片。巷子旁边会时不时见到正在欢好的男女,彷如无人自顾欢乐。而忽高忽低的叫喊声和浪荡的打骂声交杂,偶尔有男女讨价还价的声音也同样放荡,如此种种,无不刺激这这些小人物麻木的神经。寻欢男女不过如此。
这里,是一群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小小人物苦里偷乐的去处。因年老被赶出青楼,却又没有足够钱财养活自己,这样的老女人便在此拉一些活,出卖自己廉价的身体。同样,来此寻乐的多半也是袋中羞涩的苦难之人,有些钱财的都去那前巷去了。
大神官对这些了然无比,便一刻也不想多呆,只愿是快些离去,叫上一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然后乐一晚上。
他快速绕过一对正在粗暴欢好的男女,正要从后院推门而入,却意外地发现巷子尽头那边站着一位女子,与此处的腐朽低迷显得格格不入。若此处是为地狱,那女子则是神女了。
大神官停下推门的手,退后一步,远远看着那个女子。女子穿着黑色的衣裙,长发飘飘,半靠着墙。许是衣裙太薄夜雨太冷,让这女子瑟缩在墙角,却显得格外娇弱,惹人怜爱。巷边阁楼上散出的淡淡的灯光印着她半边脸,把女子优美的轮廓勾勒的朦朦胧胧,美妙无比。这是一位美少女啊。
大神官走过去,借着微微的灯光打量着她。虽然心中早已有个美人的印象,见面之后,大神官却还是惊讶得表现不出表情来。
此女子必然不是人间所有!任何形容美人相貌的言语用在她的身上那都是对女子大大的不敬。
大神官只瞥了女子的脸一眼,便觉得惭愧无比。只得避开她的目光,用颤抖的眼神时不时悄悄瞥一下女子。女子微微一笑,站直身子,然后大神官的目光停在了女子的左腿上,那儿绑着一条白丝带。大神官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般青楼之中,第一次出阁接客的姑娘都会在左腿上绑一条白色丝带,象征着这女子仍是处子。
女子左腿上绑着白色丝带,那便是说:请君采撷。
看到这里,大神官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心里颤动得厉害,手不知道该放在何处,他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多余的。大神官低着头,尴尬无比。
“您……您……您是要……”女子说话微微颤抖,大概是羞涩难以启齿吧。大神官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地点点头而后又觉得不妥,便摇摇头。女子见大神官的窘态,呵呵地笑着,犹如风吹银铃清脆无比。女子又问:“是要在这里还是……”
大神官这才回过神来,道:“不,不是。”他又慌忙从斗篷里摸出一把银票,少说得几万两,而后说:“那跟我来。”
女子接过银票,看也不看,往白丝带上一塞,而后又低下头,微微扭捏,看得大神官心跳又加速了些,浑身燥热无比。
然后大神官拉着女子的手,走了几步来到适才的门前,便推开门,走了进去。门后是一方院子,种着花花草草,好不美丽。然大神官却无心观赏,他慌忙穿过院子,来到一间屋子。屋子的门也不关,只是脑子发热便什么也不顾,转身抱着那女子就是一阵乱亲。
女子微微挣扎,嗯嗯了两声,似乎有拒绝的意思。女子微微的拒绝不但没用,反而更加厉害地刺激着大神官,大神官的动作也大了起来,女子的衣裙不断被大神官粗暴剥下,细碎的衣片满间屋子飞舞。
大神官认真地在女子的脖颈左右亲吻,女子突然狡黠地笑着问道:“我香吗?”
大神官糊里糊涂地嗯了一声,又继续低头工作。女子紧紧抱着大神官的头,看着也很享受的样子。她娇笑着,又问:“那么你怎么报答我呢?”大神官一下子就把女子压在身下,像一匪汉般笑道:“你想要什么,拿去就是。”然后大神官便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捧着女子的脸,慢慢欣赏着。
那女子道:“若是我想要你的影子呢?”说着便猛然点了大神官的心脏,大神官顿时觉得心口一阵抽搐,吓了一跳。
大神官突然明白了什么,冷汗直冒,便想要挣开女子,但哪还有气力,暗道不妙,竟被封了心脉。
“画地为牢?!”女子低声道。
原来女子趁大神官不备,猛然封了大神官的心脉,大神官自然一点灵力也提不起来。如今被女子骑在身下,无力反击,心中叫苦不已。
今晚这是怎么了,如此冲动?如大神官这般位高权重之人定非庸碌之辈可比,无论心性计谋都比常人更佳,哪料今晚却沉不住气,竟被这女子迷住。让自己落在这女子的手中,身处险境。大神官暗自懊恼,心道此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大神官也是个人物,稍微皱眉,短短一息时间便冷静下来,用上位者的威严语气问道:“你是何人,这是要做什么?”
女子道:“我知道你是大神官。”
“既知道我乃王庭大神官,还不快放开我。要是本座有何差池你定然也逃不脱,你家人亦要跟着遭殃。”大神官想用王庭和女子的家人威胁女子,让她有所顾忌不敢乱来。
女子似乎听不到大神官的威胁,自顾把衣裙都理好,这才不紧不慢道:“我既敢对你下手,那便是知道你身份背景的,威胁不到我。待我把你影子拿走,你便乖乖享受吧。”
女子说完,便诡异地笑着,大神官顿时心生寒意,寒意几乎把他心脏冰冻起来。
只见她身后的影子便很诡异地慢慢升高,长大,须臾间阴影便包围了整个房间。然后,女子的影子伸出一只手,缓缓把大神官的影子抽离他的身体。大神官颤抖不已,脑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撕扯着,像是血肉被钝器反复切割。
在影子被抽走那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生机在流逝,灵力消失回归天地。大神官顿时觉得对面的那女子是死神,自己的命也要被抽走。
女子身后的影子把大神官的影子抽了出来,张着大嘴一个呼噜就吞下去,大神官只觉得钻心痛,整个人顿时空虚无比。
待大神官的影子完完全全被吞噬,大神官终于叫喊了出来,只听闻他一声惨叫,覆盖整个姑苏城。众人只觉得一股极及寒冷的气息扫过,深入心底。
这声惨叫更是惊了二十四巷所有正在欢好的男女。短暂的尖叫结束后,便又是连绵男人的低吼——想来是欢好的男女被这寒气惊得泄了身子。紧接着便是男男女女一片骂声连绵,死鬼,废物,哪个混蛋之类的骂喊声此起彼伏,好不壮观!
而大神官所在的房间里,蜡烛被这尖叫引起的寒风吹得闪烁不已,两三下便熄了。
大神官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一味地大口大口呼气,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你是影——影持——“
女子嘻嘻地回答道:“没错,我是影持——”
许久,屋内的灯亮了起来,伴随着亮光而来的,是一个僧人。僧人环视一圈,没有言语。
大神官衣不蔽体躺在地上,早已死去,却不瞑目,满地狼籍。
“好久不见,妖姬。”光头男子看着面前这妩媚无比的女人,开口道,“没想到你终究快我一步。你还真是舍得,连画地为牢这样的纹曜都用掉了。”
名为妖姬女子嘻嘻一笑,道:“谁叫我实力低微,为了完成任务,也就不计成本了。不过这样一来,这七个任务,我完成了三个,你也完成了三个,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下一个任务,就看谁比较快了。”僧人微微一笑,“除去任务本身,我也很好奇,能在纹曜上刻出画地为牢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所以,我会找到他的。”
妖姬笑道:“我也很好奇,这个渊盖苏文是何方神圣,据说不过二十岁,却能复制画地为牢这样的顶级纹曜。不过,莲生,谁先找到渊盖苏文还不一定呢。”
纹曜,是一种攻击手段,在灵族灵力的激发下,可以爆发出特别的力场,比如画地为牢。
顾名思义,画地为牢,就是当激发纹曜之后,能固定一定的空间,形成牢狱,除了施法者可以自由活动之外,其余之人会被限制,轻则等级降低,重则完全失去反抗之力。
妖姬在对付大神官的时候,就是用了画地为牢纹曜。于是大神官就只能任她宰割。
画地为牢,是灵族七大名宿之一林玄衣的成名绝技,一直未听说林玄衣公布画地为牢的符纹排列,但如今,却有一个人公布出了画地为牢纹曜,这让整个修行界都震惊了。
纹曜,是复制强者攻击手段的一种方式。以符纹为基础,让灵力以某种特定的方式释放出来,达到技能攻击的效果。
比如林玄衣的画地为牢,这是他独创的攻击法门,如果他公布出了画地为牢的符纹排列,那么别人就可以根据符纹排列的方式,制造出相应的纹曜。这样一来,使用纹曜的人就相当于有了一个林玄衣在帮他战斗。
但直到画地为牢纹曜出世,也没听说过林玄衣公布过符纹,也就是说,这个制造纹曜的渊盖苏文,要么是一个符纹大师,要么是林玄衣的弟子。
妖姬和名为莲生的僧人此次的任务,就是找到渊盖苏文,并且取得其好感,如果可能,还可以拉入影持阵营。
“传闻,渊盖苏文可能在炼器宗”莲生道。
妖姬说:“那少不了要去晋国走一遭。”
房间里灯火突灭,二人消失不见,只有一个死去的大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