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咱们再来看看张社。
刚进磷肥厂时，张社还能在李木匠跟前说上话，还能在厂里众人面前抖抖架子。时间一长，这种情况慢慢发生了变化。
李木匠虽然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但自从他当上社长以后，在众人眼里，他就不再是一个蔫人，而是一个深沉、有心计的男人了。而李木匠也真就成了功成名就的大男人了。在厂子里，他有一个众人皆知的习惯，每次他进厂时都会用力干咳两声。别小看这两声，这里面包含着深刻的意思。其一，表明李木匠也就是李厂长驾到；其二，表示提醒，让大家都精神一点，不要偷懒；其三，当然有其三，李木匠的意思是，别看我不吱声，我只要有点响动那就是权威。所以说，柳河人就传出了个歇后语，李木匠的咳嗽——意思深厚。李木匠的干咳仅仅是他表现权威的一个很小的方面。这个吃饭变金子——肚里有货的家伙，在压抑多年之后，向柳河人全部发泄了出来。李木匠说：“乡亲们，管理厂子和做木匠活是一个道理，就是要把歪的变成直的，把圆的片成方的，大家都要听从指挥。”李木匠还说，“乡亲们，干活和挣钱是成正比例的，活干得多，钱也就来的多，为了钱，都要好好干。”于是，老实汉就都很听话，指东打东，指西打西，绝不含糊。而到头来，这些老实汉们却并没有拿到多干多得的那一份。去找李木匠，李木匠说：“乡亲们体谅一点儿，厂子刚开始见效益，正是用钱的时候，你们的钱我记着哩，等厂子赚的钱多了，我给你们多发。”有这话，老实汉们自然也就欢喜了，家里吃的又不愁，迟发些时候才给自己攒下了。
而除了这些老实汉外，也有几个不老实的。张社就是其中之一。
张社，也就是猪娃的儿子，这小子天生就不安分。他往人家酒桶里倒尿就是个明证。不安分的张社在李木匠的厂子里也出了点死力，消耗了一些不安分的细胞。于是，他心里便产生了一种主人翁的自豪感。人们都说我张社是个二流子，可现在我也能凭自己的双手吃饭了。这个内心独白让张社的腰巴骨竖得更直了。他先前还跟在李木匠屁股后面煽风点火，张牙舞爪，动不动就在庄里面前吼上两嗓子。可时间一长，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市场，还成了庄里人嘲弄的对象。
“社娃子，你老子口袋里装了点磷肥回去了，你这个‘二厂长’还管不管？”说这话的人一本正经地看着张社。
张社也是个好做表面文章的人，面子的重要性他很是亮清。而这会儿只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复杂的表情破坏了他的脸面，惹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社娃子，下一任你当上社长了，可得让大家伙儿混饱肚皮啊！”
可怜的张社，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样，脸上现出愤怒的表情。每到这时候，张社还总能看见他老子猪娃躲在人堆里傻笑，样子真像个猪。这就更使张社生气了。在这种情况下，呆在所谓的厂长办公室里的李木匠也会出来看个热闹。偶尔还插一句“社娃子，啥时候你写个申请书，我把这不硬的社长的位子让给你，你也好好锻炼一下子！”这可就要了张社的命了。他心里立马就吊上了十五个七上八下的水桶。
时间一长，张社心里拐了个弯。他想，这社长也是人当的，我张社瞎好也算个柳河人物，说不定过两年李木匠一滚蛋，这社长的位子还真让我坐上了呢！一有这个想法，张社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也就有点不把李木匠放在眼里了的意思。当加班工资问题摆到桌面子上的时候，张社先沉不住气了，他才不像那些老汉一样面子上拉不下来，这个二楞子根本就不要面子。张社为这事专门找了一回李木匠。他找李木匠谈话的具体情况没有人知道，但庄里却流传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版本。说是那天下午一上班，张社就径直去了厂长办公室。李木匠也刚到没多大时候，突然看到张社出现在眼前，他还有点没醒过神儿的意思。
李木匠挥了挥手对张社说：“去去去，你把我的亮儿挡住了！”
张社没想到这家伙会说出这话，一下子就愣在那儿，不知道自己来是干什么的了。就在他转过身一只脚迈出厂长办公室的门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于是，张社又收回脚，拧着头对李木匠说：“我是要挡一下你的光亮，你不给我光，我就不让你有亮儿。”
李木匠让这个绕口的话给弄愣了，“社娃子，你不好好干活去，来这儿说的啥屁话？”
张社一下子被激怒了，“李木匠，你说的啥，我来要点我应该享受的亮儿，你骂我干啥！”
“你要的啥子亮儿吗？”
“我的加班钱！”
“哦，加班钱，大家都没有。”
“不行，我就要有，我的力气可是要算钱的。”
“社娃子，你以为你是谁？是社长？厂长？你只不过是个打工的，凭啥来向我要亮儿啊！不过，你这个胆量我还是很欣赏的，这样吧，你从明儿开始当个厂长助理，帮我分担点事儿，咋样？”
张社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厂长助理？这是个啥官啊。不过听李木匠说，这是个一人之下，十人之上的官，不错啊。
于是，第二天张社就当上了厂长助理。他的活儿说白了就是给李木匠当勤杂工。勤杂工，就是说李木匠的吃喝玩乐都由张社负责。包括李木匠上厕所用手纸都要张社给拿去。这也是张社始料不及的。虽然说名义上他张社是个二把手，但庄里人只认李木匠，没人尿他。张社一下子就蔫了，他算是看清李木匠的手段了，再闹事，弄不好这个当工人的饭碗子可就丢了。在明白了这点后，张社的一点自尊心呼啦啦就崩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