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裸体写生的首创者是李叔同,而非刘海粟。刘海粟是在1915年开始的,李叔同早他一年。1914年秋,经过一年多的练习,学生们的绘画基础打得牢固了,李叔同决定进行人体写生课,让学生们现场绘画。写生之前,李叔同担心引起误会,特地做了铺垫。
李叔同说,通过前一阶段的学习,你们已有了面对实物进行素描写生的初步技能,但这还远远不够。写生人物形象,是绘画内容中的基本部分,也是绘画艺术的基本技能,我们必须学会如何画人物。当然,临摹人物画也是一种途径,但和其他临摹方法一样,并不是根本的途径。为了掌握人物画的基本画法,从现在起,我们开始人物写生。
有学生问,李先生,何为人物写生?李叔同答,所谓人物写生,就是对着真人写生作画。希望大家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学生再次露出疑惑。李叔同又说,人体写生,就是裸体写生,现场有真人裸体站立当模特……裸体写生?倒是在报纸上看过,国外美术学院开设了这门课,没想到浙一师也要搞,到底是不是真的?学生们在将信将疑中各自散去。
人体写生课如期举行,学生们带着好奇心,早早进入画室。教室的窗子都用窗帘遮住,显得略微幽暗。少顷,李叔同进入画室,把门插好。他走上讲台,环视大家后说,我现在郑重地告诉诸位,为了正规、科学地学习绘画基本功,更准确地掌握人体结构,今天我们在这个教室里进行裸体写生教学!这在我们中国是破天荒第一遭,所以刚才我要级长点一下名,免得哪位同学缺席了。我们不能为某一位缺席的同学,单独补这种功课。大家都来了,这就很好,这就很好。现在请大家稍候一下,我去把模特领来。
没多久,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羞涩地走到大家面前,他身上披着一件薄棉被,肌肉很发达,线条非常优美。男子与李叔同用眼神进行交流后,将被单取下,一丝不挂地展示在众人面前。这对于学生们来说,无疑是一次心理上的挑战,有的学生害羞地低下头,还有的笑而不语。画室陷入一片死寂。
李叔同打破沉默,说道,同学们,这是难得的机会,你们要好好利用这样的机会,把平时所学充分展示出来。我知道,大家心里藏着各种各样的想法,有诸多不解。但我请大家相信,艺术是有温度的,我们每天面对那些冷冰冰的墙啊树啊石膏啊,画出的作品生气有余但灵魂不足。只有面对鲜活的、散发着温度的模特,才能激活你们敏感的艺术细胞,创作出有血有肉的作品。同学们,下面开始作画!
学生们慢慢消除了心理障碍,勇敢地抬起头,注视着站在课桌上的模特。此时,从洞开的气窗中射进来的阳光,有如新式舞台上的一束追光,正集中在模特的身上,他像一尊雕塑般矗立在教室中,给人以力和美的感受。这正是人体写生需要的艺术感觉。
学生们获得灵感,立时在画板上勾勒了起来,画室里传出画笔摩擦纸张“沙沙沙沙”的美妙声音。李叔同站在进门处一侧,欣慰地看着学生们认真作画的样子。也许他心里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地欣赏着眼前这幅不食人间烟火的画面。
在李叔同的精心传授下,学生们的学业进步极大,冒出了李鸿梁、丰子恺、潘天寿等天赋极高的好苗子。1915年,李叔同精选学生作品多幅,准备送往旧金山万国博览会参展。民国的艺术预审者无知,没有意识到美术的价值,送审画作全部未通过。
李叔同对学生们说,诸位不必气馁,我们的艺术,百年之后总会有人了解。李叔同此言保守了一些,何至等到百年,此后的数十年间,中国的绘画史被他的学生丰子恺、李鸿梁、吴梦非、潘天寿等人推向鼎盛。李叔同的画作,也成为国内外书画收藏家竞相争抢的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