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御凛始终不置一词,只是凝视着眼前自己钟爱的娇颜,似乎除了浅墨,这世上再无任何东西能够如他的眼一般。
沈伊人不甘却无可奈何的静立在一旁,不过是半丈的距离,自己却像是隔在了万里之外。那消融的寒冰,那双温柔的眸子,都是自己求而不得的,偏偏那个女子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让自己痛苦而憎恨。沈伊人只觉得冷,冷的彻骨,即使寒冬未至,阳光静静的洒在大地上,依旧不能让自己感到稍稍的暖意,轻轻的,似乎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
“浅儿。”挑开的帘子探进来一张冷硬的面孔,轩辕御凛凝望着斜倚在裘毯上的锦衣女子,插入鬓角的剑眉微微松弛,长臂舒展毫不避讳的环上浅墨的腰肢,把她带下马车。
沈伊人咬着银牙,心口被划开一道残忍的伤痕。凛哥哥不经意间流露的宠爱更让自己胆战心惊,传闻中轩辕城主爱妻若命,不惜以身挡剑。自己不信不理不顾,那不过是世人谣传,十几年的相处,自己岂能不了解那样的男子岂是一个小小的女人可以左右的。尤其在见到那个传闻中风华绝代的女子,自己更加确信世人的愚昧,那张平庸到了极点的容颜怎么能让冷漠的凛哥哥眷念。可是此刻心里的慌乱却让自己的明白,心底残破的伤口再次渗出淋漓的鲜血。
“娘亲。”小小的声音,细细的,带着稚气。苍玄乖巧的任由赶车人把他抱了下来,两步走到浅墨身后,小手毫不忸怩的去拉那双垂在月白长裙上的柔荑。
掌心融入的柔软和若即若离的男性气息包裹着浅墨,默默的打量着眼前巍峨高耸的朱红铜门。传闻中的幽城皇宫,南清的镇北侯手握重权,一言一行足以憾动南清的江山。
梦漪故作惊讶的捧着小脸,煞有介事的叫道。“原来这就是镇北侯府啊。”大大的眼使劲的眨了眨,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偏偏下一句话让人彻底明白什么叫鄙夷。“也不过如此嘛。”颇为不屑的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凤目漾起嘲笑。
慕昊锦本就沉重的脸色在牵强的笑容下越发的扭曲,唇瓣的弧度僵硬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少女无时无刻不在冷嘲热讽,慕昊锦心中烦躁的足以掀起一场风暴,却在触到那双棕色微凉的眸子时,颓败的暗自叹息,暴戾消失于无形。“区区的镇北侯府理当是比不上麒麟重生的城主府,倒是让轩辕小姐笑话了。”慕昊锦笑的和善,可惜轩辕小姐四个字说的太过沉重,其间的咬牙切齿让人一目了然。
“宝宝。”不轻不重的嗓音响起,轩辕御凛唤得无关痒痛,似乎不过是做做样子的训斥。
梦漪小鼻头缓缓的松开,若有所思的瞟过慕昊锦,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头,一脸无辜的受教孩子样。“爹爹教训的是,宝宝在外人面前太过放肆了。”极度配合的认错,小头颅无精打采的垂了下去,掩饰了唇边扬起的自得笑意。
浅墨静静的看着梦漪声色俱佳的表演,雪白的肌肤上,醉人的酒窝若隐若现。自从莫离逝去后宝宝就不再提及慕昊锦,却不知道原来憎恶已经在那幼小的心灵里扎根。自己从来不是善男信女,所以无论宝宝想要如何对待慕昊锦都是她的自由,自己亦不曾打算当圣人去感化她什么以德报怨的虚伪。这样的结局对于兰儿来说已是最好的报复,一个男人却被自己的亲身骨肉厌恶,不得不说是因果报应。
慕昊锦压下心中不能发泄的恶气,完美的唇形不着痕迹的扯了扯,皮笑肉不笑。“慕仁,给诸位贵客引路。”
话音刚落,门侧恭敬垂首的棉布长衫的雕像如**纵的布偶般走了过来,弯下腰身深深作揖。“各位请随小的来。”语调僵硬,而无丝毫的起伏,仿如没有生命般。
梦漪闪身到浅墨的身侧,小手讨好的扯了扯女子月白色的流云水袖。小嘴一晃一晃的贴在浅墨细致的耳廓边,低低的出气。“娘亲,宝宝很快乐。”当年的离去只为了如今的幸福。
浅墨没有出声,只是深深的凝视少女那双水眸柔和的如水面拂动浅浅波纹,让人觉得如水般润泽心田。宝宝,我的小女儿,你不仅仅是我的宝贝,你还承载我和莫离的曾经,记忆着他的存在和思念。那么只要能让你快乐,娘亲愿意倾尽所有。
随着开启的朱红大门,一条宽阔的道路铺展,青花石板堆成路面坚硬而冰凉,让踏着的人感到无限的压抑,那种侯门深似海的窒息浓烈而沉重。道路两旁环绕的是紫金色的汉白玉栏杆,整个道路临水而筑,水中漂浮的南清国的玉品紫金兰,伸展的枝叶上淡淡的青蓝色渲染的幽暗迷离的水波,把隐藏在深处的琼楼玉宇越发的烘托的氤氲,似带着飘渺气息的灵动,却又渗透着威严的肃穆。慕侯府,多年前的雨夜有个男子曾抱着自己旁若无人的穿梭在这座森严的牢笼,只是彼时的自己没有料到这个地方居然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自己追忆莫离的一隅。
难怪慕昊锦对梦漪怒目而视,这个小家伙倒是把连坐之罪执行的一丝不苟,除去慕昊锦的九族,只怕连这个盛名在外的镇北侯府也被她归在了拒绝往来户的行列中。若是只是单纯的欣赏角度来看,素有幽城皇宫之称的镇北侯府比之真正的深宫倒也毫不逊色,清幽肃穆,把柔与刚的美结合的相得益彰。浅墨牵着水晶娃娃般乖巧的苍玄怡然自得的踏着脚下略显坚锐的鹅卵石,万分庆幸自己没有穿着那种象征着富贵的丝缎绣鞋,否则还真是自讨苦吃。绕过一个弯曲的回旋阶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跃然眼前,碧瓦青瓷,檐角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上古神兽,远远瞧去颇有些皇室的奢华。
“夫人。”慕昊锦蓦然止住身形,回首面色微敛,桃花眼中繁华落尽只剩一片无边的荒凉。“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此时的慕昊锦让浅墨无缘由的忆起多年前的一幕,那双眼沉淀了奢靡的诱惑,那么沉静、深邃,似把人世所有的孤寂囊括其中。深情而苦涩,尤带稚子才有的脆弱,那样的曼珠沙华才是绝美而纵情,毁天灭地的照亮了黄泉之路。此时此景让浅墨想到了青临海旁漫天火光的军营里,这个男人在朔朔寒光中艳绝的神色。可惜纵然是风华无双也不能撼动自己分毫,浅墨嘲弄的扯了扯嘴角,倒是委屈了慕昊锦的“遇人不淑”。
壮硕的胸口冷不丁的靠近浅墨,把露在薄披风外的小手握在掌心。“慕侯爷有话之说无妨。”轩辕御凛不紧不慢的说着,语气冰冷,面上却是连眉角都不曾有丝毫改变。
慕昊锦唇瓣微启,双眸紧紧缩在浅墨清水般的容颜,终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梦漪望着停住脚的众人,面色不予的跃上白玉栏杆,两条修长的腿在裙摆下前后晃动,悠然自得。“明知道是不情之请,那还问它干吗?”无辜的抬起头环视石化的沈伊人,粉唇抿了抿,眼中闪过一丝邪气。“娘亲说过,世上最无耻的莫过于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明知道不可求却死巴着不放。”
纤细却不单薄的身子在风过的空中微微一颤,沈伊人有一瞬间的难堪,只因为面前这个毫不留情的少女。但是女人的执着让她在下一刻收起了满心的创伤,坚毅如疆场的士兵,把自己武装在重重盔甲之下。明知道不可求又如何?那道伟岸的身影是自己从小的追寻啊!而且若不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她最后的奢望,自己又怎能如浴火重生般肆意去挽留,那些已经遗落在尘埃中的过去。沈伊人咬牙暗自稳定心神,把所有的过错归结到眼前这个始终冷冷清清的女子身上。
一直如同浅墨小尾巴的苍玄若有所思的把眼前僵持的局面尽收眼底,心里的疑惑渐起。自己虽不喜欢那个绝美的少女,却也深谛她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是她对慕侯爷屡次的挑衅和那张太过相似的容颜让人不由的多做联想。“娘亲,姨姨的脸,怕怕。”苍玄略带畏惧的避到浅墨身后,探出小头颅,小小的手指头毫不客气的直指沈伊人。
突如其来的童言童语让人不由的放下戒心,由那张足以称得上祸水的小脸蛋移到他高高扬起的白玉手指。
“慕侯爷有话不妨直说。”浅墨错开慕昊锦眸中支离破碎的孤寂,垂首打量着小头颅缩回自己身后的苍玄。宠溺的摇了摇手指,弯弯的月牙儿正高高挂在那张水晶般剔透的小脸上,粉嫩嫩的唇扯开,亮出一排整齐白净的贝齿。
“夫人可否随我先去一趟忆水楼。”慕昊锦冷静的说道,眼中的脆弱尽褪,只余留着势在必行的决心。于眼前的女子对立绝非自己所愿,只是水儿的情形不容自己左右不定,慕昊锦在心中沉重的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