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的一天,季雨芭和谈企渔就有了一次很有趣的对话,地点仍是公司办公大楼三楼的总经理办公室。
季雨芭还是身穿那袭殷红色的薄呢套裙,脚上还是那双红色的低跟皮鞋,只是腿上的丝袜不是黑色的,而是肉色的,更显得妩媚而性感。谈企渔坐在大板桌旁,她则就近坐在那只棕褐色的意大利沙发上。
“谈总,冒昧地问一句,你为什么总是绷紧着脸,很严肃、很酷的样子?”季雨芭很唐突地发问。
“怎么说呢?不大说得清。这是习惯,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谈企渔说。
“说起习惯,唉,习惯确实是很难改变的,就像我老是把笑容留在脸上,好像这世界上所有幸运的好事、乐事都给我包揽了似的。想改,确实很难。”她顺着总经理的意思,自我解嘲着。
“这么说,季雨芭小姐脸上的笑,并不能代表你心?”
“是这样的。就像谈总脸上没有笑意,并不等于心里不快活。”
“是这样的,你分析得很对。怎么样,到公司已有半个月了,还习惯吗?你们在集训很辛苦的,吃得消吗?”
“还可以。习惯也是可以慢慢养成的。所以说,我在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会习惯的。至于集训那类苦,以前我就领教过,算不上什么的。”
“公司劳动人事部分配你在公关部当朱绮丽经理的助理,称心吗?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多谢谈总对我的关照。公关部是公司一个举足轻重的部门,把经理助理的重要位置安排给我,实属意料之外,我乐都来不及,自然也就没有别的想法喽。”
“你去公关部任职不是我个人决定的,而是有关人员对你考核后量材录用的结果。希望你努力工作,模特表演、公关业务两不误,相得益彰。”
季雨芭颔首微笑,突然,她的脸色生动起来:“还记得那天吗?我们的初次见面,我真的被吓坏了。当时,我当你是个精神病患者、色狼,或者是个马路求爱者哩。你为什么要那么夸张地看我?”
谈企渔嘘了一口气:“季雨芭小姐,你长得很美,很适合当时装模特儿。不是吗?”
“长得漂亮一点的女子,你都是这样夸张地看人家吗?我看,不见得。你一定是在欣赏我的套裙。今天我也穿着这件服装,你要看,就看个够吧。”
“我已经看够了。不是在今天,而是在那天就看够了。谢谢,季雨芭小姐。”
“你以为我是个傻瓜吗?谈总,我告诉你,我才不傻哩。你欣赏的不是我这人的相貌,也并非是这套裙的款式。你是时装设计师,这种服装街上的人群里比比皆是,于你来讲,应该说闭着眼睛也能描绘出来的。我想,那天你如此夸张地看我,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她端详他。
“你要知道,季小姐,我只是个丝绸服装的设计师,并非服装全能大师。真的,对于质地较厚的呢类面料,我很少有机会裁制。我们公司使用的面料,大量都是丝绸的,薄料的,那袭殷红色的薄呢套裙穿在你身上,真是太美的。所以……”他尽量把那天对她的欣赏往人美啊、服装美啊之类的思路上靠。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手下意识地撮起她那身套裙上的花色纽扣。这是一种花瓣形的粉红色有机玻璃纽扣,嵌在殷红色的面料上,色调异常和谐,胸前缀有四颗,背部缀有四颗,全是作为装饰。他的手在她胸前的一颗纽扣上轻轻抚摸着,神情顿时变得恍恍惚惚、痴痴迷迷,轻声地喃喃自语:“多漂亮啊,多漂亮啊。”不过是几秒钟功夫,他即刻收敛起自己险些脱缰的遥想,随后用时装设计师通常的动作,为她的服装掸掸灰尘、纳纳裙角,触摸一下衣褶,退几步,凝思端详,清清楚楚地说:“很好,很漂亮!”
季雨芭却掩嘴窃窃地笑。好逗人的总经理!说他是个颇具天赋的时装设计师,还不如说他是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他是在称赞自己长得漂亮吗?不像;是在称赞自己身上的套裙吗?也不像。那么,他是在称赞什么呢?季雨芭已经思考好多天了;此刻,她的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茫茫然。等到季雨芭在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站稳了脚跟,等到她走近谈企渔,她才知道,谈总经理有一个独特的嗜好:酷爱纽扣,喜欢收藏纽扣。他是荷滇城为数不多的纽扣收藏家之一,她这才对初见他时,以及此刻他所表露出来的反常举止和怪异神态的原因,有了真正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