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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唐中叶以后的佛学及儒学与佛学的矛盾和融合

第一节 华严宗

在武周时期,唯识宗的继承者有窥基弟子慧沼和慧沼弟子智周。天台宗的继承者有玄朗。就佛学理论修养来说,这些僧侣都有相当高的水平,但他们并没有受到朝廷的重视。新兴的有势力的宗派是华严宗和禅宗。

华严宗以发挥《华严经》教义而得名。《华严经》是大乘有宗的重要经典之一。佛教各种大部头的经典都是先有短篇的宗教故事或长诗(偈语),经过佛教徒多年的讲授和补充,最后才编成为一部丛书。《华严经》就是一部总集的名称。早在东晋时,佛陀跋陀罗(觉贤)已译出60卷本《华严经》,名叫《旧译华严经》。自东晋至南北朝研究这一经典的僧侣并不很多,自梁末至唐初《华严经》的研究才开始盛行。实叉难陀(公元652~710年)译出80卷本《华严经》,即《新译华严宗》以后,《华严经》得到了广泛的传播。

华严宗的实际创始人是法藏(公元643~712年),字贤首(一说贤首是武则天给他的赐号),祖籍西域康居(今哈萨克斯坦东南部),后迁长安。17岁出家,曾参加玄奘译场,后因意见分歧而退出。通天元年(公元696年)在武则天安排下受具足戒,赐号“贤首戒师”。武则天组织翻译80卷本《华严经》,也特地让法藏参加,很得武则天的宠信。他生前曾被官封三品,死后又追赠鸿胪卿。唐中宗给他造五所大华严寺。其三传弟子澄观,为唐德宗所重,被尊为教授和尚,诏授镇国大师称号,任天下大僧录。唐宪宗又赠僧统清凉国师之号。以后屡有加封。澄观的高徒宗密,独得师传,建立起庞大的体系。这时候皇帝已是唐武宗,武宗反佛,华严宗在流行了170多年以后便一蹶不振。该宗的主要著作,有法藏的《华严经探玄记》、《华严经指归》、《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华严经义海百门》,澄观的《华严法界玄镜》,宗密的《原人论》等。

唐初,新罗(朝鲜古国)人义湘入唐学华严宗教义,该宗遂传入新罗,他也被尊为海东华严宗初祖。日本天平十二年(公元740年)新罗僧人审祥到日本宣讲华严宗教义,传法于日僧良辩,以奈良大寺为根本道场,开创日本的华严宗。

华严宗与唯识宗都同属于大乘有宗,但它的教义比唯识宗更加灵活。按唯识宗的说法,第八识阿赖耶识收藏种子,但本身并不是种子,也就是说,它同现实世界没有直接的联系,以保持自身的清净而不受污染。但这样一来,唯识宗在理论上就陷入了困境,既然真如界是绝对清净的,现象界是污染的,那么,怎样才能清除真如界和现象界之间的屏障呢?既然真如界不能直接产生事物,又如何使人舍染旧净呢?所以华严宗认为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对,不能把真如界的“真”和现象界的“妄”完全对立起来,使人感到佛教的天国可望而不可即。为此,法藏用了许多精力来研究“染”与“净”的关系,他说:“如世莲华,在泥不染,譬如法界真如,在世不为世法所污。”(《华严经探玄记》)这里,法藏用莲花比喻“净”,污泥比喻“染”,原来“净”就存在于“染”中,“染”中又含藏着“净”,“染”与“净”之间没有绝对的界限。正是精神世界里的“净”与“染”的问题,成了华严宗的“缘起”论和范畴观所反复阐述的宗旨。

华严宗的基本理论叫做“法界缘起”。“缘起”,就是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和现象要依赖一定的条件才能产生。每一事物,它本身的存在既以他物的存在为条件(“缘”),其本身又是他物存在的条件(“因”),所以“缘起”是“因缘”的另一种说法。本来世界上任何一种现象,都不是彼此隔离孤立的,而是互相联系着、依赖着、制约着的,华严宗对世界普遍联系的规律也有一定的认识,却说成是在“法界”作用之下发生的。因为他们不承认有客观事物,他们所论证的只是“事”的普遍联系,而所谓“事”和天台宗经典中的“色”一样,是指作为幻相而存在的一切事物,又类似唯识宗所说的“外境”,只是对象化了的自我意识。

与“事”相对,有所谓“理”。“理”与“事”这一对范畴,早在东晋、南朝时的一些佛教学者就曾从真谛与俗谛的意义上使用守。以后,三论宗、天台宗等宗派基本上都沿袭此说。华严宗的学者用体用、本末来解释“理”和“事”。他们认为,“理”是指本体或本质,“理”与“事”的关系相当于本体与作用,本质与现象之间的关系。为了说明这种关系,他们提出“理事无碍”,“事事无碍”的命题。所谓“理事无碍”,法藏和澄观等人都有说明,按法藏的说法,叫做“以事无体,事随理而融通”(《华严经义海百门》),按观澄的说法,叫做“事无别体,要因真理而得成立”(《华严法界玄镜》)。这两者的意思是说,“理”是本体、本质,“事”是作用、现象,“事”依靠“理”才能够产生,“理”依靠“事”才得以表现,所以真如(“理”)即万法(“事”),万法即真如,犹如镜中的映像,水中的波澜,明镜与映像互相交融,波澜与水流浑然一体(参见《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这里,反映者与被反映者,现象与本质的区别没有了,有的只是无质的差别性的统一。由此,法藏得出结论说:“真(指”理“)该妄(指”事“)本,妄彻真源,性相通融,无障无碍。”(《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他们声称,如果能认识到真如可以获得佛教所特有的某些智慧。所谓“事事无碍”,按澄观的说法,叫做“以理融事,事则无碍”(《华严法界玄镜》)。这是因为“理”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每一“事”所体现的不是部分而是“理”的全体,所以从“理”的角度看“事”,一“事”即包含一切“事”,一“事”又被一切“事”所包含,“事”与“事”在“理”的基础下可以互相贯通。在他们看来,只有否认事物的质的规定性及其所具有的特殊规律,懂得“事”与“事”彼此相入,诸佛与众生交彻,净土与秽土相融,才能获得佛教所特有的最高智慧。

华严宗还提出了“六相圆融”的范畴观,从事物的结构上说明事物没有自己独立的性质,以进一步充实“法界缘起”论所阐述的脱离具体事物的“联系”。

“六相”,指总、别,同、异,成、坏,三对,共六个范畴,其中最重要的是总、别这一对范畴。总,相当于整体;别,相当于部分。对于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法藏解释说:“若不别者,总义不成;由无别时,即无总故。此义云何?本以别成总,由无别故,总不成也。”(《华严五教章》)这是说,部分构成整体,没有部分,就没有整体。法藏在这里透露出一些辩证思维。但接着又说:“是故别者,则以总成别也。”只有当部分构成整体时,它自身才成其为部分,也就是说,部分要依赖于整体才能存在。法藏以椽、瓦(“别”)与房子(“总”)的关系为例,认为“椽即是舍”,椽就是房子,因为叫它做椽时,它已经是房子的组成部分了;就瓦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反过来,没有房子,就没有椽、瓦的存在,如果椽离开了房子,就不能叫做椽,而是一根根的木料;瓦离开了房子,就不能叫做瓦,而是一堆堆的土坯。这里,他把部分与整体这一对相互依存的范畴,曲解为可以相互取代的范畴,把联系绝对化,借以宣传世界上没有任何真实的东西,只有一个由范畴组成的关系之网。

对同(同一性)异(差别性)、成(积极因素)坏(消极因素)这两对范畴,他们也采取了同样的手法,认为可以从异中推出同,如椽、瓦共同构成房子时,不但椽与椽之间有同一性,椽与瓦也有同一性。反过来,又可以从同中推出异,如这一根椽又与其他的椽有所不同。再如,他们认为任何一件事物本身既有积极作用,又有消极作用,如椽、瓦等对构成房子起着积极作用,但同时又淹没了自己的个性;为了更好地表现他们自己,就要从房子整体中分离出来,这又起着消极作用。法藏等人就从这些多少有点合理因素的前提中得出同就是异,异就是同;成就是坏,坏就是成的结论。

华严宗的上述理论,归根到底,无非是要向人们证明:现存的一切都是合理的;现象界与真如界可以贯通;在污染的环境里也可以追求宗教的理想。

在华严宗的学者中,宗密(公元780~841年)是一个重要人物,他的思想也应当给以简要介绍。

宗密的思想以评论佛教内外各学派、各宗派的学术观点为特色。他认为佛教以外的儒家和道家中主张“‘道法自然’,生于元气,元气生天地,天地生万物”(《原人论》)的唯物论和无神论派别,不符合佛教的思想原则。他从王充等人的思想中寻找漏洞作为他向无神论发难的理由:①如果“万物皆从虚无大道而生”,“大道”决定生死贤愚,吉凶祸福,那么人们只有消极地等待命运的安排,何必强调“依身立行”,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②如果“万物皆是自然生化”,不是因缘造成的,那么,“一切无因缘处悉应生化”,“石应生草,草或生人,人生畜等”,世界将发生“生无前后”的混乱现象。③如果“生是禀气而癢有,死是气散而癢无”,那就是否定了鬼神的存在,这又与记载“祭祀求祷”的古代典籍相冲突。④如果“天地之气本无知”,那么,“人禀无知之气”,怎能生出有知之体?“草木亦皆禀气”,何故又没有知觉?可见,“元气生天地,天地生万物”的观点,不能自圆其说。⑤如果“贫富贵贱,贤愚善恶,吉凶祸福,皆由天命”,为什么贫多富少,贱多贵少,祸多福少,“天何不平乎”!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平?对“无德而富,有德而贫”的现象,又当如何解释?对“《诗》刺乱政,《书》赞王道,《礼》称安上,《乐》号移风”又当如何理解?宗密的结论是:儒家和道家都是“迷执”,即执迷不悟。但这并不妨碍他吸取儒、道二家的性情学说,在“弃末(情)归本(性)”的基础上,统一三家学术观点的矛盾。

第二节 禅宗

“禅”,按照梵文的意思,就是安静地沉思。这本是印度佛教的一种宗教修养方法。中国习惯把“禅”与“定”合称为“禅定”,指的是静坐,调整呼吸,舌柱上腭,心境专一,使思想高度集中,以逢苦不忧,得乐不喜,无所追求来进行思想意识的锻炼。但在印度的佛教中没有叫做禅宗的教派,禅宗是纯粹中国佛教的产物。

禅宗是最重视佛教“祖统”的宗派,其始祖一般被追溯到南梁时来华的印度和尚菩提达摩,中间经过慧可、僧灿、道信到弘忍,这五代法裔相传的过程,可以看作禅宗的预备阶段。这时期禅宗还没有形成宗派,也没有以“禅宗”作为自己宗派的名称。

禅宗真正形成为宗派,应从唐中叶(公元7世纪下半叶)算起,慧能(公元638~713年)被推尊为禅宗六祖,是该宗正式诞生的标志。

慧能,也称惠能。俗姓卢,原籍范阳(郡治在今北京城西南),生于南海新兴(今属广东)。3岁丧父,母寡居。稍长,靠卖柴养母。不用说,这种贫苦的生活,使他产生了厌弃世间另寻出路的愿望。他虽不识字,但很会思考。24岁时,听人诵《金刚般若经》有感,于是决心学佛,投在湖北黄梅东山寺弘忍门下为行者(在寺内服杂役而没有剃发出家)。据《坛经》记载弘忍门下弟子数千,他在传授衣钵时让弟子们作偈,看看谁能得到真传。他的大弟子神秀(约公元606~706年)作了一偈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这是说,佛教徒要经常注意对身心的修养,要像菩提树、明镜台那样保持清洁明净,不要受外界尘埃,即世俗杂念的污染。慧能听人念了这首偈语以后认为“未见本性”,他另作一偈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从大乘空宗的观点看来,慧能的空无观比神秀更为彻底,因为慧能根本不承认有所谓外物的存在,当然人心也就不会受到外物的影响,成佛的关键在于向内用力,也就是说佛在心内,不在心外。慧能的这首偈得到了弘忍的赏识,认为慧能是“知悟本性”,便秘密传给衣钵。从此,慧能便成为禅宗的第六祖。这样,慧能和神秀便因为对空无观理解的深浅不同,而分南北两派。慧能的势力开始主要在岭南一带,北方则是神秀的地盘。两派之间的斗争十分剧烈。传说北宗的世俗信徒到岭南做官,有意磨去南宗传法碑文,企图湮没嫡庶关系。而慧能的嫡传弟子神会(公元689~760年)则冒着生命危险,到洛阳荷泽寺宣传南宗教义,遭北宗仇视,三次险被谋杀。安禄山陷两京,神会为朝廷设坛度僧,收香水钱资助军费,唐肃宗以为有功,召入宫中供养,又为造禅宇于荷泽寺中。神会得到朝廷的支持,南宗大盛,北宗从此衰落不振。唐德宗立神会为禅宗第七祖,一场正傍的争斗,至此方告结束。

唐武宗会昌五年(公元845年)毁佛时,令僧尼还俗二十六万五百人,释放奴婢15万人,没收良田数千万顷(李德裕《表》作数千顷,疑为数十万顷),折毁公私寺院4万余所(一说5万余所),寺院连屋基都被挖掉,其他宗教失去了生存的条件,唯独禅宗仍长盛不衰。这是因为禅宗比其他宗派更能适应当时中国社会的需要。隋唐时期的其他宗派比较注重烦琐的章句解释,玩弄抽象的概念思辨,如天台宗的智癝就是一位烦琐哲学的大师,他介绍“止观”二法,摇笔便是十万字。智癝的学风还不曾衰竭,接着又出了个玄奘。玄奘从印度介绍过来的“唯识”学和因明学,在宗教领域中又构成了另一个庞大的体系。但是,到禅宗兴起时,由于农民战争的冲击,以及安史之乱等军阀战争的灾害,破坏了寺院经济和佛教的图书文物,使得那些烦琐的宣传方式缺乏物质的凭借,有的宗派已走向死胡同。为了解救当时佛教所面临的危机,禅宗不受印度佛教教条的束缚,采用佛教经论中合用的句子,摆脱烦琐的旧传统,凭己意作出新的解释。提出不要累世修行,不要大量的布施,不要诵经和礼佛,只要凭借每个人的主观信仰和良心,即可成佛。这种佛教内部的宗教改革运动,既为一般平民百姓在乱世中寻找精神寄托提供了机会,又很适合士大夫阶层的口味。士大夫信仰佛教虽然有许多原因,但主要还是在探索人的本质方面同禅宗的思想发生共鸣,其中的一部分人还企图利用禅宗的一些思想资料来改造和振兴儒学。

中唐以后,禅宗继续发展,先后建立了五个支派。最行是义玄(公元?~876年)创临济宗;良价(公元807~869年)与弟子本寂(公元840~901年)创曹洞宗;灵(公元771~853年)与弟子慧寂(公元807~883年)创沩仰宗;五代时文偃(公元864~949年)创云门宗;文益(公元885~958年)创法眼宗。五宗中只有临济宗在河北,其余四宗都在南方。后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世宗灭佛,监济宗在北方依然盛行。南方诸国的统治者也多崇信禅教。这样,禅宗几乎取代了其他宗派,垄断了佛教,甚至禅学和佛学成了同义语。

8世纪时,新罗僧信行(公元704~779年)入唐从神秀学法,把北宗禅传入朝鲜,道义从马祖门下智藏受法,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回国,传入南宗禅,后来此派成为朝鲜禅宗主流,称“禅寂宗”;至高丽王朝智讷时,有很大发展,改称“曹溪宗”。

禅宗的代表著作,是慧能的传教记录《坛经》。《坛经》被中国和尚尊奉为“经”,这是中国佛教史上绝无仅有的重要事件。按照佛教的规矩,只有释迦牟尼本人传教的记录才能被称做“经”,有些佛经虽然不是释迦牟尼遗传下来的,但也不能用作者的真实姓名,只能假冒佛说。而《坛经》则公开以慧能署名,这表明慧能及其著作在中国佛教史上的特殊地位。

禅宗以心外无佛为宗旨,以自悟自修为教门,以直接简易为方法。

禅宗的心外无佛思想,与三阶教主张的众生是佛不同。信行只是要求众生之间的平等,慧能则要求众生与佛的平等。他说:“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坛经》),又说:“一切般若智(佛教所说的大彻大悟),皆从自性而生,不从外入”,并作一偈说:“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这是说,身外无佛,我就是佛,把自己看作是与佛平等的人。慧能的这些话,印度大乘有宗的人不敢说,大乘空宗的人也不敢说。印度大乘谈空的各派,尽管可以空这空那,都只谈到适可而止,不敢公然说佛(指释迦牟尼,也泛指一切佛)无,法(指佛教教义)无。在他们看来,如果宣传佛、法皆无,依赖于佛、法而存在的僧也只好同归于无,这对佛教的发展极为不利。而慧能则以“佛向性中作”的命题,破坏了佛教三宝中的佛、法二宝,又巧妙地保护了僧宝(自我)的存在。所以慧能同印度和尚相比,他突出了个体意识,强调个性的自由自在,反对偶像崇拜。慧能的继承人宣鉴(公元782~865年)也说:“我这里佛也无,祖也无”,菩提达摩是“老臊胡”,十里菩萨是“担屎汉”,等觉、妙觉(即佛)是“破戒凡夫”。他认为佛既不神秘,也不高贵,它就存在于普通的平民中间。义玄更把“罗汉辟支”(即大乘、小乘的佛)看作是犹如粪土一样的废物,把“菩提涅?”看作是犹如系缚驴马的木桩。他们反复这样说的目的,无非是要否定佛教界的旧权威,抬出一个自我来,把宗教信仰从外在的力量,移植到人们的心性之中,借以说明的人本质就是自我的发现和个性的发展。

与上述观点相联系,禅宗主张以自悟自修作为入教之门。慧能认为:既然知道“一切万法尽在自身(心)中”,就应当“从余自身顿现真如本姓(性)”(《坛经》)。所以,他教育门徒要“自性自悟”。他说:“自性迷,佛即众生;自性悟,众生即佛”。“前念迷即凡,后念悟即佛”。又说:“迷来经累劫,悟则刹那间”,把所谓成佛的关键放在迷与悟之间,也就是看人们能不能依禅宗的教义转变思想认识。

按慧能的解释,所谓“悟”,是指一种无念的精神状态。无念,就是没有妄想、妄念的意思。慧能认为,身外无物,身外也无佛,任何直接或间接地承认客观事物的观点,以及求佛求法的念头,都是妄念。他说:“自性本无一法可得,若有所得……都是尘劳邪见。”据传慧能在广州法性寺传法时,见到二僧争论风动幡动的问题,“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幡动,一僧曰风动,议论不已。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二僧关于风动幡动的争议,虽是形而上学的烦琐之争,但毕竟没有否认风、幡的存在,这在慧能看来当然是不合教门的,所以他用“心”吞没了客观事物。慧能的这个思想还用一个“棒喝”的故事来说明。据《坛经》记载,其弟子神会到广东韶关曹溪来参见他,神会“问言:和尚坐禅还见亦不见?大师以柱杖打三下云:吾打汝痛亦不痛?对曰:亦痛亦不痛!师曰:吾亦见亦不见。”这里,他们把外界对感官的刺激可以说成是有,也可以说成是无。按他们的逻辑,心迷就会有反应,即见,即痛;心悟就会无反应,不见,不痛,一切以主观意志为转移。慧能的继承人义玄、本寂等更要求人们“斩尽一切”,“逢看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在中国封建社会,天地君亲师是绝对权威的,对父母也要“杀”,虽是用以比喻同一切存在斩断联系,却可以看出禅宗把问题提得尖锐而坚定,除了自我以外,一切都是幻想,都在否定之列。他们认为,只有否定外物和外在的佛,才能使个性不受束缚,做一个“内无一物,外无所求”的无念之人,就算得了“大道”。

禅宗的这种无念的精神状态,据慧能说可以骤然得到,毋需通过渐修来积累,这就是所谓的“顿悟顿修”。慧能说:“自性常清净,日月常名(明),只为云覆盖,上名(明)下暗,不能了见日月西(星)辰,忽遇惠风吹散卷尽云雾,万象参罗,一时皆现。”(《坛经》)这里虚构出人性中自有佛性,人们不能“识心见性”,只是因为认识“糊涂”,如果接受禅宗的基本思想,犹如风吹云散,立即“见性成佛”。所以他们提倡简易直接的修习方法,反对念经坐禅,认为“道由心悟,岂在坐也?”并作偈讽刺说:“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副臭骨头,何为立功课?”,至于经书不过是“因人说有”,更何况“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即佛教真理不是从经书文字中所能得到的。慧能的这种类似玄学的思维方式被他的弟子们发展为“机锋”,就是用隐语、谜语或者是拳打脚踢的办法来阐述顿悟的观点。如有人问云门宗人:“如何是佛法大意?”他们说:“面南看北斗。”北斗只能向北看,面南当然看不到。但是,一旦回过头来,北斗又恰在对面。意思是叫人不要向外用力,只要通过内心反省工夫,回头是岸。义存(公元822~908年)曾嘲笑那些死守经院教条的人,是所谓“饭箩旁坐饿死人,临河有渴死汉。”这是说,即使把一些佛经上的字句勉强塞进自己的肠胃,也不能解决对“真理”的饥渴。光靠外来的灌输,不通过每个人的自觉的理解,决不能达到“自悟”的目的。

后期禅宗大致朝着两个方向发展,一部分禅僧继承了慧能独立思考,大胆怀疑等具有理性主义的积极因素,提出了所谓“搬柴运水,无非佛事”,“在在处处,皆是道场”的泛神论思想。《五灯会元·智闲传》记载,智闲“偶抛瓦砾,击竹作声,忽然醒悟”。《云门语录》中,文偃有所谓“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的说法。在他们看来,这些瓦砾花竹,以及一切事事物物中都体现了“真如”,都可以从中寻求“顿悟”的妙道。这种理论潜伏着破坏宗教的倾向,遇到一定的条件,它将会沿着佛教教义所反对的方向前进。另一部分禅僧,逐步恢复佛教的本来面目,失去了攻击佛教的勇气,又开始营造雕刻,供奉诸佛和菩萨。他们用世俗化、家族化、儒学化的禅宗使昔日的禅宗归于沉寂,这是禅宗发展的主流。

第三节 韩愈的排佛与容佛

韩愈(公元768~824年)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禹县)人,因其祖先曾居昌黎(今辽宁义县),所以又称韩昌黎。他3岁丧父,由宗兄、文学家韩会收养。由于唐代儒学复兴思潮和家庭教养的影响,青年时代的韩愈,就推崇儒学和提倡古文。唐德宗贞元八年(公元792年)中进士。贞元十九年,任监察御史时,关中大旱,因上书请宽税钱,为人所谗,被贬为阳山令。唐宪宗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在平淮西藩镇吴元济战役中有功,任刑部侍郎。元和十四年,唐宪宗把陕西凤翔法门寺“护国真身塔”里面收藏的佛的一节“指骨”迎到宫中供养。在这期间,“王公、士庶,竟相舍施,唯恐弗及!百姓有破产舍施者,有烧顶、灼臂而求供养者!”(新、旧《唐书·宪宗纪》)韩愈对此不满,乃上书劝谏,触怒宪宗,经宰相裴度等人说情,被贬为潮州刺史。他虽然遭贬斥,但始终不悔。他曾赋诗明志:“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朝除弊事,岂将衰朽惜残年。”穆宗即位(公元821年),被召回京师,先后出任国子祭酒、兵部侍郎、吏部侍郎等职。著作有《昌黎先生集》,其中以《原道》、《原性》、《原人》、《原鬼》、《原毁》最为著名。

韩愈的儒学思想,也是当时各种文化互相交流,彼此渗透这一大趋势下的产物。他自称年青时,就“穷究于经、传、史书、百家之说”,从中吸取了各家各派的学术营养,因此,他虽推崇儒学,但并不独尊一家。在《读墨子》中,他认为“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把儒、墨二家看成是相辅相成的两个学术派别。在《进士策问》中,他称赞管仲、商鞅对齐、秦富强事业的贡献,让考生们大胆地议论法家。在《送孟东野序》中,他说:“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聃、申不害、韩非、慎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这是说,先秦诸子之学,都以其学术主张反映现实问题,都应当予以介绍和研讨。韩愈的这种以儒学为主、兼容百家之学的立场,决定了他对佛学的态度,构成了他公开地、激烈地反对佛教教义,而又隐蔽地、甚至是不自觉地容纳佛教某些宗教哲学的矛盾性格。

韩愈的排佛言论,大致由两个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以辨别华夷和强调忠孝来反对佛教的粗俗教义。他在《谏迎佛骨表》中指出:“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语言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他从中国历代帝王的盛衰来评论佛教的实际效果:“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这些论点,都是吸收了前人反佛的言论,目的还是在于说明佛教是外来文化,不合中国国情,要求统治者加以禁止。

韩愈排佛言论的另一部分,是以儒学理论,主要是以《大学》为基础来建立对抗佛教宗教哲学的儒学体系。这一部分,由韩愈开端,李翱补充,到两宋才最后完成。

韩愈儒学体系的重要内容,是他吸取了佛教祖统说的思想资料,虚构出一个儒家的学术传统,据说这个学术传统从古及今,世代相传,即所谓的“道统”。本来佛教,特别是中国禅宗是最讲求祖师法裔继承关系的。唐代和尚智矩(一作智炬,生卒年月不详)曾作《宝林传》(宝林,即韶州曹溪宝林寺,慧能的传法基地),对禅宗的传法世系做了说明和概括。到宋代这一类讲求“祖统”的书籍,如禅宗的《传法正宗记》、《景德传灯录》等,天台宗的《什门正统》、《佛祖统记》等,纷纷问世,在思想界颇有影响。韩愈洞悉佛教思想的演变情况,为对抗“祖统”说,提出了儒学的“道统”说。据韩愈说,儒学的“道统”可以追溯到尧、舜、禹、汤:“尧以之传之舜,舜以之传之禹,禹以之传之汤,汤以之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原道》)直到韩愈才把“道统”恢复起来,使之相续不断。这里,韩愈把儒学渊源同中国古代的圣王、贤君相联系,借以强调儒学在时间上早于佛学,为华夏正统思想,并以自己为“道统”继承人。

韩愈认为,“道统”就是儒学仁义道德的传统思想,其中,“道”是最高范畴,所以叫做“道统”。

“道”本来是许多学派共同使用的范畴,道家有所谓虚无之道,佛家有所谓“心悟”之道,儒家也有“天道”、“人道”的命题。韩愈选用“道”,是为了融合和改造佛家和道家的思想,在其中灌注儒学的内容。他提出“道”是由形式和内容所组成的整体。他说:“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这是说,“道”是形式(“虚位”),“仁义”是“道”的内容(“定名”)。“道”这种形式,哪一个学派都可以用,但仁义的内容却是确定不移的。为了阐述仁与义的关系,韩愈在儒家经典中找到了《大学》作为理论根据。《大学》一书,在唐以前没有多大的思想影响,很少有人提到它,从韩愈开始,就有了知名度,因为它里面讲了一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据韩愈的解释,“修齐治平”,既讲治心,又讲治世;而仁是存于内的,是修身,治心;义是见于外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治世,仁与义结合起来就是“道”。这样,儒家的“道”就可以用来对抗佛教只欲治心,不欲治世的理论。

韩愈指出,实现儒家的“道”,必须从各个领域内清除佛教的观点和行为。在教育上,要教育人们学习《诗》、《书》、《易》、《春秋》等儒家经典;在法制上,要健全礼、乐、刑、政等方面的法规;在社会分工上,要区别士、农、工、贾;在社会地位上,要区别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在服饰上,要穿麻或丝织的衣服;在住房上,要住宫或室;在饮食上,要吃粟米、果蔬、鱼肉。韩愈认为,采取了上述措施,佛教就没有活动的地盘,儒家的“道统”就得以恢复。可见,韩愈所说的“道”,就是封建伦理关系的系统化和理论化,从而成为联结宋代理学的环节。

作为对“道”的补充说明,韩愈提出了人性学说。因为“道”的内容是仁义,而仁义涉及到人的品性和修养。这个问题,也是中唐时期佛教各宗派所重视的问题。华严宗的法藏已经从人性的意义上使用佛性的范畴,天台宗的湛然提出了“无情有性”的命题,禅宗的慧能进一步以心为性,并分析了性与妄念(情)的关系。唐代道教学者孙思邈也提出了“抑情养性”的理论。所以性与情是许多学派通用的范畴,分歧是对性情内涵的不同理解。

韩愈认为,佛家和道家的人性学说都是异端,因为他们不以仁义为性,把人的道德属性说成是一尘不染的空无。他突出一个“实”字,指出:性有仁、礼、信、义、智五德,仁是最基本的,第一位的。情有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无论性或情都在每个人的身上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所不同的是:“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原性》)。

韩愈认为,性情是有品级的,不存在佛教所说的心性平等。他说:性有三品,上品“主于一而行于四”,即一德特别好,其它四德也不错,这是性善的;中品“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即一德不是不足,就是表现得过分,其他四德也是杂而不纯,这是性善恶混的;下品“反于一而悖于四”(《原性》),对一德是违背的,对其他四德也是相冲突的,这是性恶的。这里,韩愈把孟子的性善论、荀子的性恶论、扬雄的性善恶混论都纳入“道统”的体系。在韩愈看来,前三者都是否认差别的嫌疑,容易与佛教混同界限,只有性三品说,才是儒家的人性学说。

与性相对应,韩愈说,情也有三品,上品“动而处其中”,即表现出感情上不偏激,有所节制,能够做到中和,这是性善之情;中品“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即表现出感情上的过分或不及,但能够向中和的方向去努力,这是性善恶混之情;下品“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即表现出感情上的不及或过分,而且不改,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这是性恶之情。他主张上品的人通过“学”(自觉学习),中品的人通过“教”(接受教育),下品的人通过“制”(威刑强制)来控制情欲,使之符合封建道德的要求。

韩愈还认为,情与性不是绝对对立的,要因情以见性。他批评佛教逃避君臣、父子、夫妇关系去追求见性成佛,都是灭情以见性的做法。他认为只有在封建伦理原则下正确表现七情,该爱则爱,该恶则恶,该喜则喜,该哀则哀,才能通过情把性表现出来,才能同佛教的出世主义区别开来。

韩愈维护和复兴儒学的“道统”说,不能不同儒学的天命论有着血缘的联结,可以说,“道统”说和天命论是韩愈儒学的两块基石。韩愈曾讲过,世界上有四种东西:有形无声的,如土石;有声无形的,如风雷;有形有声的,如人兽;无形无声的,就是鬼神(见《原鬼》)。鬼神有赏罚能力,出现违逆天伦的事,则“鬼有形(一作托)于形,有凭于声以应之,而下祸殃”,这就使得他所说的“道”带有天命的性质,他称之为“茫乎天道,癤尔神化,道之行也,其庶已乎!”(《本政》)这是说,体现天命的“道”是隐晦的、变化莫测的,但却又在人们的身边。但韩愈认为,只有天生的圣人才是识“道”传“道”的人。他说,像尧、舜、禹、汤这样的圣人,就是负有天的特殊使命,长有特别头脑的特殊人物(参见《对禹问》、《行难》、《争臣论》)。

韩愈的儒学也有不少合理的见解,他虽宣传天命论,但也有“未知夫天竟如何,命竟如何,由乎人哉,不由乎人哉”(《上孝功崔虞部书》)的疑问。在《师说》中,他提出“人非生而知之哉,孰能无惑?”强调后天学习的重要性和老师在“传道、授业、解惑”方面的启迪作用。文中对老师所下的定义,以及对教学相长的阐述,都很有思想的深度。

韩愈与柳宗元都是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史称他是“唐宋八大家”之首。

在中国文学思想史上,古文的概念是由韩愈率先提出来的。他所谓的古文,是指不重押韵、不重排偶,以奇句单行为形式,以儒家思想为内容的一种散文体裁,这是取法于先秦两汉的散文文体,所以叫做古文,而与当时流行的骈文相对立。骈文是从两汉辞赋发展而来的,形成于南北朝。全篇以双句为主,讲究声韵、对仗(指诗文词句的对偶)、词藻和使用典故,使文章远离口语,不便于自由地表达思想内容。

韩愈提倡古文,开始于唐德宗贞元(公元785~805年)前期。起初仅为李翱、张籍等少数人所拥护,后来向韩愈请教的人愈来愈多,他也热情地给以帮助和指导。到贞元末年,就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唐宪宗元和(公元806~820年)以后,由于柳宗元的积极支持和大力创作,古文的影响更大了。到唐穆宗长庆(公元821~824年)末,即韩愈逝世的时候,古文遂取得了文坛上的统治地位(参见季镇淮《唐贞元、元和时期的古文运动和韩愈的古文》)。

韩愈提倡古文,是为了给儒学找到一种新的文字表现形式,这就是他所说的“文书自传道”(《上襄阳于相公书》),强调道是文的思想内容,文是道的艺术形式。这也就是北宋周敦颐所概括的“文以载道”(见《通书·文辞》)的命题。

韩愈的道论、政论等文章除少数作品外,一般具有口语化的特点,平易明晰,流畅顺口,句读或长或短,屈折舒展自如,意无不达。他在文章中创造的许多口头成语,如杂乱无章、不平则鸣、深居简出、痛定思痛、驾轻就熟等等,成为后人所选用的佳句,他的口语新词和句法对去除陈言,阐述儒学新意起了很好的作用。

韩愈文章的形象化,就是在一般的概念叙述之中,往往运用譬喻或人物的形象,“引物连类,穷情尽变”(《送权秀才序》),务使事物对象显豁无遗,具体生动。例如,他在《谏迎佛骨表》中用“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唯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这样的形象和情景,批评当时社会上的迷信风气,使他的反佛言论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再如,他的《杂说·四》是一篇寓言,文中用伯乐和千里马的故事,慨叹贤才不被识别和重用,讽刺统治者多为“不知马”之辈。

韩愈文章的具体化,就是指文章同现实的联系。他认为一切文词就像自然界的各种声音一样,都是作家不平则鸣的产物。他在《送许郢州序》和《赠崔复州序》中,曾诉说农民“财已竭而敛不休、人已穷而赋愈急”的悲惨状况,婉转地向当时山东南道节度使于癥进谏,为民鸣不平。正是由于韩愈自觉地承认了文章要反映现实这一根本观点,他才冲破了自己所圈画的道统的束缚,从而使他的古文运动并非只是古人之意简单地复写,而具有现实主义的气息。

第四节 李翱的《复性书》

与韩愈同时齐名的李翱,对韩愈的道、性理论做了进一步的发挥。

李翱(公元772~841年)字习之,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东)人。一说赵郡人。贞元进士。历任国子博士、庐州刺史、中书舍人、户部侍郎、山东南道节度使等职。他无论在政治上或思想上,都深受韩愈的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也很密切,关系介于师友之间。他曾说过,自从孟子死后,韩愈是无人能超过的杰出学者,他取字习之,就是学习退之的意思。著有《李文公集》,其中《复性书》最为著名。

李翱修正了韩愈的人性学说。在他看来,把人性分为三品,把人性的先天差别说得太绝对,不利于争取信徒。为此,他专门写了《复性书》来弥补老师的缺陷。他说:“问曰:‘凡人之性犹圣人之性欤?’曰:‘桀纣之性犹尧舜之性也,其所以不睹其性者,嗜欲好恶之所昏也,非性之罪也。’曰:‘为不善者,非性邪?’曰:‘非也,乃情所为也。情有善不善,而性无不善焉。’”这里,他模仿孟子的文体,提出并回答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人性有没有先天性的差别?他认为,圣人与凡人,好人与恶人的人性都是一样的,人人性善。这就明显地改变了性三品的观点,恢复了孟子的性善论。中国思想史上有若干不同的人性学说,只有性善论才给人人皆可成为圣贤提供了理论根据。因为它是以尊重人和人的人格为号召的,在各个阶层中都具有吸引力。因此,中国封建社会的思想家们选来选去,还是选中了性善论作为正统的人性论。这与佛教所讲人皆可以成佛,连犯了大罪的人,甚至草木瓦石也有“佛性”,道教所讲人皆可以成仙在本质上都是一致的。可见,儒、佛、道三家在性善论上可以互相贯通。所以,李翱并不反对佛教的性善论,而是反对离开封建道德来讲性善。

第二个问题是性无不善,为什么有圣人与凡人的区别?他认为,有一种人生来就能体现天赋的本性,不为情所迷惑,这就是圣人;另有一种人则沉溺于情而迷其本性,这就是凡人。他说:“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过也,七者循环而交来,故性不能充也。”这是说,每一个人的本性,都是先天地符合封建道德标准的,这个本性是做圣人的基础。有人成不了圣人,这是由于受到情的干扰,人的七情不断从各方面迷惑人的本性,才使得性善得不到扩充。他把情比喻为使河水混浊的泥沙,使火光不能显露的烟雾,所以他认为情是性之累。

由此,李翱得出结论:人们必须去其生活的情欲,才能恢复本性,即所谓“灭情复性”。李翱不仅发挥了《中庸》关于“天命之谓性”的观点,反复论述人人具有天赋的道德属性,而且把《中庸》中所谓的“至诚”作为复性的境界。他认为人一旦复性而达于“至诚”,就能运用“诚之明”,即照明万物的能力,去感应天地万物,把复性与知人、知物、知天相统一。也就是说,我就是万物,万物就是我。这种神秘的主观意志,据李翱说首先要摒弃一切感觉和思维活动,保持“弗思弗虑”的斋戒状态,然后通过一种内心探索或天台宗所说的“止观”修持过程才能得到。可见,李翱所说的“复性”,不但否定了一切具体知识,而且也排除了全部思维活动,最后只是“心寂不动,邪思自息,唯性明照。”这里,很难看出李翱的“复性”同禅宗所说的“内无一物、外无所求”的“无念”有什么差别。他自己在向禅师惟俨请教禅宗教义后,曾作诗说:“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人要象云动水静那样,一任自然,炼就成为只有呼吸而不加思虑的人,这就是“复性”的宗旨。李翱的这种糅合佛儒的观点,实为宋明理学的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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