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涯关外,劝君回。”
“时到今日,你我又怎么可能回头。”
“可以,只要你想就可以回头,迟傲,收手吧!”
“不行,我既带了五十万大军来此,就不能空手而回,天下大旱,他们也需要活下去,你若不想跟我动手,就把苍澜和纤罗一并给我,不要阻拦!”迟傲眉眼一低,一瞬间似乎想听他答应。
南宫云默面对着关下茫茫大地,道:“苍澜、纤罗并非我所有,谈何给你,但今日我既然站在此处就不能让你再南下,北辰帝国的士兵骁勇善战,一入境必定侵吞土地村庄,两国必不容你,如此又是连番战事,这里已经不能再战了……我必须拦住你,这是我欠他们的。”
“南宫云默,你真的以为一个人可以给钧天阁赎罪?”迟傲的眼神深邃盯着他道,“你并无力拦我,只要苍澜、纤罗被我拿下,就算几年叛变,我也可以平息,天下尽归我手,只要大旱结束,我就可以让楼兰重新一统,让他们都过上自己安定的生活。”
“迟傲,就算你真的得了天下,也不会弥补你心中之痛!”
“这是我唯一可以给她的……”
苍澜城外,绿草坡边,他们曾经亲眼看见那个夜晚,也目睹了晨曦到来时迟傲无比的绝望。
两人无言,南宫云默只觉得一阵巨大的失落,无论他想要怎样去帮助这个男人,都徒劳无功,这十几年,难道真的连心都凝固上了吗。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道:“她要的不是这些!”
红莲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冒着带着尘土的风爬上了悬崖。
“红莲!”
“哼,”她侧目盯了一眼迟傲道,“还以为你当了什么‘北辰王’就不认得我了!”
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夕涅,迟傲最亲近的人就是红莲,听她一句就像十几年前碧潮城外的说的话一样,一时激动难以自持。
“你让开,今天我一定要从这里过去!”
“你……”红莲重重叹了一声道,“迟傲,她要的不是天下,也不是现在的你!”
“她已离开,不要再提!”
“她为什么走,我不知道,可是如果夕涅是真正的喜欢你,她绝不会在乎你是将军还是王,她也不想看见你今天做的一切。”
“哈哈哈!”迟傲突然仰天苦笑,声音凄厉骇人,道,“在不在乎又有什么用,她需要楼兰,我就给她天下!”
红莲眼中泪光盈盈,她几步走过来,一个巴掌打在迟傲的脸上,道:“所以你就要这样折磨自己?傻小子,你会后悔的!”
迟傲一动也没有动,他心中的痛苦何尝不是更加剧烈,他看着红莲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亲人的感觉吧,如果可以,真想在这个年纪还是叫她一声“姐姐”,可是迟傲闭上眼睛道:“除非她站在我的面前,否则我的心就不会再为任何事改变,格尔不能,元帅不能,你们也不能——”
“既如此,我唯有一战,生死在天!”
灰黑色的烟飘荡在空气中,天空如同要破碎一样,肃杀萧条的大地令人不想睁眼来看。
南宫云默指尖一根银丝,忽地银光闪烁,万千光影而来,划破了蒙尘的天空。刹那间,迟傲几乎没有反应过来,逆鳞枪被丝线缠住,眼见就要脱离他手。
硕大的光柱从天空劈来,云涯关上乱石纷飞,今日的天维七式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滚滚气浪将南宫云默和红莲全部震退,迟傲也是心中一急,幸而南宫云默一把将红莲搂起,她稳稳站到一旁,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去,今天这一战,她也无法阻止。
琴弦如刚硬剑锋劈面而来,银光满月,苍鹰奋翼,迟傲应接不暇,心中大惊道:“你练了剑法?!”
“剑在手,琴在心,有什么区别。”南宫云默俊逸的脸在空中一停,忽然间化为万千个幻影将迟傲重重包围。
“剑胆琴心……哈哈哈——”迟傲临危不乱,爽朗笑道。
金光逆鳞枪华光爆起,直冲斗牛之间,忽然由他为中心形成一个极大的漩涡,其中烈火熊熊。在龙息之渊的几年,他岂能一无所成。
归灵四法中火门一脉加上云涌式的威力,在一点可以媲美赤炎龙的威力,飞沙走石,一切都被吸入迟傲手中又化为齑粉。
一夕斩倒生出万丈光霞,如纷乱天际下忽然出现的一缕天光,云涯关一侧自此裂成两半。
下方,炎冶和阿古达正看得心急,只见山崖上烟尘滚滚,无数金光闪烁,但是什么也看不到,那隆隆巨响一次次打在他们胸口,心神俱惊。
大军开始向前推进,而远处荒野上突然号角长鸣,鬼神一般出现一只银甲部队。
阿古达眼睛眯了起来,三军嘶吼,他喝问道:“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只见对方的部队绵延不绝,一点点的汇集,至少也有将近二十万,那银甲人道:“纤罗,惊阔!”一柄长针般的银剑闪着寒光。
迟傲和南宫云默也看见下方大地上的,“惊阔,想不多这些年,他还活着。”南宫云默喃喃道。
“这是你的部队,他是什么人?!”迟傲倒悬半空,逆鳞枪金红闪烁,如闪电突袭而至,又厉声问道。
琴弦一挥舞,划破空气,好像奏起了苍林乐曲,弥散在天地之间,南宫云默定神道:“苍林密斗,想不到绝境相会。”
“南宫云默,你既为纤罗而战,今天我就帮你一回,苍林密斗,不要负我所望!”下方一个声音大喝道。
风沙漫漫。
炎冶从北辰国大军中走了出来,他翻身下马,抽出龙牙剑,道:“密斗剑,今天就跟你分个高下!”
“你是谁?!”惊阔喝道。
“龙族,炎冶!”
炎冶看了阿古达一眼,他点头,返身指挥大军而去。
一条银线,一道血光,两人风雷相会。
密斗剑天下一绝,剑如繁星密斗,丝毫没有缺陷,一剑之间有万千剑气,而龙牙剑乃赤炎龙龙牙铸造,带着龙息之渊烈焰焚天的气势,如今龙族只剩他一人有能力使用。
同是天下最后的绝招,二人似乎心心相惜,密斗剑上寒光一闪,炎冶眼前是万千幻影剑芒,他眼睛一花,如见星汉,手中那把齿状的血红大剑,隐隐一声龙吼,万千火光冲天而起,片刻间,炎冶的全身燃起大火,赤发金瞳。两军厮杀正浓也忍不住来看。
阿古达赤白的刀光指向敌阵,带着部队冲上了前去。
几十万喊声震耳欲聋,黑色和银色的潮水向着对方涌了上去。
想不到,战乱还是避不过……
云涯关前这一战,一直打了三天三夜。
直到第三天夜晚来临,双方的军队都疲累已极,却没有闲暇喘息一刻,无论谁输,就会彻底失去活下去的机会,这个水源干涸的世界,只有用血才能换得生机。
阿古达哈哈大笑,他随着迟傲纵横沙场,十几年来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奄奄一息的纤罗国,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军队,二十万人万众一心,每个人目光中都有决死之念,刀钝剑锈弓断也浑然不惧,竟然把他五十万兵卒杀灭了一半有余。
然而北辰国的军力实在太过强大,看着敌军一点点被蚕食,只剩下的一万人,他们鲜血覆盖的脸和卷起来的刀刃,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心生怜惜,南北又有什么区别,这些对阵的士兵们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还要杀下去?
夜幕下,只有星空无限,龙牙剑已经和炎冶的身躯连成一片包裹在赤红发白的火焰中,惊阔苍老的面孔上,双目如隐雷光。
密斗剑不沾一分血水,他战盔已落,手臂上是焦黑的痕迹,乱发污面,但是那些那一团火焰,心中却没有任何惧怕,惊阔一生绝没有半点退缩。
苍穹下,银光如地面的惊雷,他如凄厉的魅影撕破苍茫大地——辟如流光!
那火焰中金色的眼睛似乎还泛着笑意,曾经赤炎龙斩破龙心的一剑,噼啪的烈火声中,他轻轻道:“苍炎九龙断——”九条火龙从那火焰中狂飙而出,昂首怒吼而去。
云涯关的天空中,随着未央剑的舞动,岩石树木,这世界的一切有生无生的一切都仿佛在应和,树叶化成利刃,沙石成为炮弹,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苍林感染向迟傲滚滚而去,却又被那一杆银枪震慑纷纷落下。
逆鳞枪凛凛神威,迟傲睥睨众生大地。
只见南宫云默哀然站在崖顶,未央剑忽然生出七根琴弦,他一手拨去,空气为之一静,刹那间,五音十二律所有的音符在同一时间化为亿万的流彩爆发而来。
随后,一夕斩华光大如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