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说话可真逗，你不会把我当做聂小倩吧。”
“你想当聂小倩，我还不想当宁采臣呢。”
“无论你是否叫宁采臣，我都要告诉你，我的确叫聂小倩，但绝不是倩女幽魂里的聂小倩。”
钟海没想到，在他的感情遭受重大打击的时候，竟然会在马路上邂逅到一个前来招工的女警，更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想被招工时，女警竟然真的满足了他的冲动。
“水池就在上面。”女警指着三楼的楼顶说，“我这就带你上去……你没有恐高症吧。”
“我告诉过你我有恐高症么？”钟海反问道。
女警嫣然一笑，向楼道口走去，钟海像个跟班跟在后面。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女警上到二楼时才想起了这么一句。
“你不是也没告诉我名字么？”
“你这人这么好强。”
“你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真的叫聂小倩。”
尽管钟海以为女警在调侃他，但他还是把报出了自己的姓名：“钟海，黄钟大吕的钟，海洋的海。”
“好气派的名字，和你的名字一样。”聂小倩不无羡慕地说。
水池高大约四五米，估计面积也就是几平方，水池的一侧靠着一个梯子，聂小倩爬上去，站在水池顶端的平台上，给钟海摆摆手，要他跟着上来。
“我给你介绍一下情况，井里的沙子被抽到水池里，水池里也有了沙子，我们基本一年清理一次，我待会儿给你找个水桶和小铁锹，你把沙子装进桶里，然后再沿着梯子提到上面，把桶里的沙子倒在水池外，等清理完沙子，你再把楼顶的沙子弄到楼下，然后我让人放水，把池子再冲洗一遍，不知道你是否已经理解。”聂小倩唯恐钟海听不懂，啰啰嗦嗦地解释说。钟海感觉，这个看上去麻利的女人说起话可不怎么麻利，倒是像个管家婆。
“你在怀疑我的智商？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为了把这些沙子弄出来把水池炸掉。”钟海开玩笑说。
“这可是公安局，谅你也不敢，如果你真搞爆破，无论出于什么动机，公安机马上认为你就是恐怖分子。”
聂小倩交代完毕下楼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水桶和铁锹重新返回来，她在梯子上往返两次，先后把水桶和梯子递给钟海，然后站在水池下面说：“你先把水桶和铁锹放到水池里，然后再把梯子放进去，然后就能开始工作了，然后……”
“喂，我再说一遍，请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的智商。”钟海朝下面吆喝道。
“钱呢？再谈谈吧，这可是重体力活，一百块钱有点少。”
“不少了，说好的事不能更改。”
“我看你人老实才主动要给你加钱，你可别不识好歹。”
“还真被你说中了，我从来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不然我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有权利叫你，就有权利给你加钱，花的是公家的钱，你别不领情。”
“公家的钱也是钱，别啰嗦了，我不是冲着钱来的，我要开始工作了。”钟海说着，顺着梯子爬到了水池里，聂小倩再想啰嗦时，钟海已经像一颗落日，钻到了地平线以下。
一尺多厚的沙子，踩上去粘糊糊的，钟海的脚心凉飕飕的，水池里温度低，钟海身上的汗马上缩回了汗毛眼，他使劲地用铁锹挖着沙子。
铁锹插进泥沙就被狠狠吸住，钟海费了很大劲才挖了一锹沙子，如此反复四五次，钟海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他这才感到聂小倩的话正确无比，这的确是个重体力活。
装好了一桶沙子，钟海站在梯子的第二个层，用力的把捅提起，但他竟然没提起来，他这才意识到，水桶的底部被沙子吸住。他赌气地用力，结果只听咔嚓一声，水桶提手竟然和水桶分离开来，钟海失去重心，站立不稳，从梯子上栽倒下来。
脚陷在泥沙里，头也碰到了水泥墙壁上，钟海的眼睛里冒出了一片金星，金星连成片，五颜六色，形状各异，如同夜晚庆祝的焰火。在虚幻美丽的烟火中，他看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在翩翩起舞，还时不时地给他抛一个媚眼。
那个少女是吴子玥，对，就是吴子玥。
钟海想放弃，但他又不能放弃，一来是因为他想借此发泄自己在吴子玥那儿受到的委屈，二来他不想在一个女人面前丢脸。他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弯腰抠住桶底，把装满泥沙的水桶扛在肩膀上，沿着梯子努力地往上攀爬。
半个小时过去了，钟海只往外扛了四捅泥沙。他休息一会儿，初步估算了水池的面积和泥沙的高度，最后终于算出一组数字，这里的泥沙最少有一个立方，按照目前的速度，只要能在太阳落山前把水池清理干净，他已经打破了世界纪录。
而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一点。
钟海又往外扛了两桶沙子之后，已经精疲力尽。他精疲力尽的主要原因是他的肚子提出了严正的抗议。从昨晚到现在，他肚里还没进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口水，而食物和水是他保持旺盛体力的重要的来源。
钟海靠在梯子上，浑身骨头散了架，要不是为了需要在女人面前维持那点可怜的尊严，他会毫不犹豫地坐泥沙上靠着墙打个盹。
脚心有点凉，他抬起一只脚，无意中，他的脚碰到了出水管。
出水管离池底有四十公分，正是出水管启发了钟海的灵感，他认为，这种清理沙子的行为太愚蠢，最好的办法应该采取疏通的办法，让沙子随着水流冲出来。
这种大胆的想法一经产生，钟海便开始兴奋。他不想在女人面前展露自己脑袋的聪明，但这样做最起码能省去他干活的力气。
一缕阳光从上方狭窄的方方正正的进出口照进来，在水池内部的墙上投下了一个方形白光，如同一道希望的亮光。钟海沿着梯子爬出来，然后站在水池上，把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对着院子里“喂”了两声。
他本来想喊叫聂小倩的名字，但不知道聂小倩这个名字是否真的是聂小倩的名字，于是就只能用“喂”来代替了。
聂小倩从办公室走出来，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到了沐浴在强光里的大写的钟海，尽管他只穿着一只沾满泥沙的裤头。
钟海把梯子从水池里拔出来靠到了水池外墙上，沿着梯子爬下来，刚转过身来，就看见聂小倩已经站在他面前。
“这么快就完工了？”聂小倩看着水池外散落的泥沙，疑惑地问道。
“还早着呢，大概只完成了十分之一的工程量。”钟海说。
聂小倩打量钟海一眼，发现他洁白的皮肤上沾满了泥沙，裤头也湿漉漉的，原本潇洒俊美的脸庞也被泥沙弄成了大花脸，而胳膊上好像被无数个蚯蚓爬行过留下了一道道泥沙的痕迹，不由咯咯大笑。一边笑一边说：“看来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形象，水池里好像是另外一个国度，比如非洲某个国家。”
“别笑，关于这个工程，本人有了新的想法。”钟海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聂小倩往前走了两步，躲到了水池的阴影里。
钟海把自己刚才的想法说了一边，并解释说：“当年大禹治水用的就是疏导的办法，他万万没想到，几千年后，他的后人还在沿用他治水的妙招。”
“可是如果用水冲洗，水还是顺着水管流到了水龙头里。”
“所以，必须再在水池上墙体的底部打个洞，放些水再把泥沙搅浑，让经过稀释的泥沙从管子里流出来，直到把泥沙冲洗干净，不需要的时候就堵住，我这个办法一劳永逸，能节省不少开支。”
“这个主意不错，请问你原来是干什么的？”
“我原本搞建筑的，现在不搞了。”
“哪方面的？”
“预算，对，我就是搞预算的。”钟海胡掐道。
“那你预算一下，现在要按你的办法清理水池，需要多少钱。”
“五十公分长的铁管，然后再借一个冲击钻，墙上钻个洞，铁管往里一穿。”钟海说。
“还有呢？”
“我必须先喂饱我的脑袋，两包方便面，当然，如果你觉得我这个创意可以申请专利，你可以请我吃大餐。”钟海打趣地说。
“原则上同意你的建议。”聂小倩笑着说。
钟海在聂小倩的指点下，在公安局盥洗室冲了凉，穿戴整齐地出现在聂小倩的办公室里。尽管他已经饥肠辘辘，但依然强打精神，装作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聂小倩靠在椅子上，把两手搭在小腹前，摆出一副官架子，微笑着看着钟海，说：“说吧，想吃点什么？”
“你是雇主，我是你的马仔，你施舍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好，咱们就吃泡面。”
“泡面？这未免也太寒酸了点？”
“不寒酸，我中午经常在这里吃泡面，都是简装的，今天看在你流汗出力的面子上，给你提高点规格，来桶装的，如何？”
聂小倩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二十块钱递给钟海，说：“跑跑腿，来四桶……”
“私通？和谁私通，请你别污蔑我，我从来不和人私通。”钟海对于聂小倩用方便面招待他极为不满，所以就想贫一次嘴，但话刚出口就开始后悔了，他和聂小倩的关系正如他刚才所说的，是雇佣关系，并且他和她之间并不熟悉，他如此调侃，肯定会被聂小倩认为是有意调戏她。钟海等着挨骂，即使聂小倩不骂他，最少也会用最严厉的言辞把他奚落一阵，或许会打心眼里看不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