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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次消失

想到这儿马尔科姆不禁咧嘴笑起来,接着又加大了油门。他正在城市边缘地区,从货仓、停车场、加油站和便利店旁边经过。他知道在城外不远什么地方有一座古堡,那是他刚来的时候阿卡里告诉他的,名叫大阪城堡,不过他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看看。没有杜卡迪的时候,他的生活总是那么按部就班的一套——先在办公室工作,然后到酒吧喝酒,深夜再被阿卡里强迫下几局棋。他还没怎么在大阪到处看看,不过倒是在棋艺方面有所长进。

他转过最后几个弯,看到卡尼的公寓楼出他右手边。让他吃惊的是,阿卡里正站在路边便道上。他穿着工作的衣服:白衬衫,黑长裤,外套搭在肩膀上。不过他脸上是一种阴沉的表情,脸颊看来松弛得有点不自然。

马尔科姆把车开到面前一个停车位,伸出一只脚稳住自己,然后摘掉头盔,把头发里的汗水甩了甩。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马尔科姆一边猜测着,一边盯着阿卡里,试图想看出点儿什么来。

“出了点儿事。”阿卡里说。

就是这样,马尔科姆脚下的地面第一次消失了。

他叫约瑟夫·杰特。

马尔科姆听说过他,这是肯定的,因为基德公司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实,金融世界里的所有人都听说过基德公司的这个奇才。就像好莱坞和华盛顿一样,华尔街和它分布在亚洲以及世界各地的分部有它自己的一套造星体系。金融世界本来就是围绕着这个行业以内的明星人物旋转的,也就是那些比其他人在一个更高的水平上玩转金融的人。这些人可以不受约束地进行决策,因为没人真正准确地知道他们为什么可以挣到这么多钱。他们这些特权交易人每年可以为各自所在公司带来上千万的利润。他们就像一群贵族,拥有自己的封邑,也像体育或电影明星一样受到崇拜和敬仰。和体育明星一样,他们也会被买卖和交易,然后被成就不如他们的同行尊为传奇人物。他们中的代表人物有:尼克·里森,巴林公司的新加坡之星;迪恩·卡尼,东京最大的玩家;还有约瑟夫·杰特,基德公司的华尔街天才。

马尔科姆和阿卡里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看着一行行闪闪发亮的字母信息闪过眼前的电脑屏幕。剩下的那些员工还没到公司,而即便他们来了,可能也马上得被遣回家。阿卡里是最先从比尔那里得到消息的,大约是早上5点的时候。比尔解释了其中一些细节,然后叫他把马尔科姆带到公司通过电脑关注公布消息的情况。这些消息都是直接从华尔街发出,然后经过东京传来。在华尔街,基德公司高层密谈的备忘录被复制下来,然后被传送到公司在世界各地分部的需要了解情况的领导人物手中。比尔不知是用什么办法偷偷了解到了情况,于是赶紧通知大阪方面。

“约瑟夫·杰特,”阿卡里边说边摇头,“天哪,他可是管理总监啊。”

马尔科姆用手拨弄着头发,刚才还被禁锢在头盔中的头发还有点潮湿,身上的各个关节似乎还能感受到杜卡迪的震动。他并没有选择把车子留在卡尼的公寓,然后步行四个街区到办公室,而是带着阿卡里骑了过来。这可能是个有点古怪的场景——一个老美骑着价值5万美元的赛车飞驰在城市道路上,背后还带着一个瘦瘦高高的亚美混血儿。到了公司他把车就锁在前厅里,他知道下班后还得把它还回去,不过今天下班可能会比他希望的要早。

约瑟夫·杰特可不是个简单的管理总监。如果说卡尼是恒星,那他就是超新星。加入基德公司以后不久,这位哈佛商学院的毕业生就把公司证券部变成了一棵摇钱树。他头五个月为公司挣到了40万美元,第二年就发展到了2800万。就在半年以前,由于为公司挣到了惊人的1亿5千万利润,也为自己赚了超过900万,他获得了“年度之星”的称号,并被任命为管理总监。马尔科姆从到大阪开始就时常听到他的故事。卡尼每年的2500万可比不上他的数字。况且杰特做的还是证券领域,而且不是在不稳定的亚洲市场。他被认为是现实生活中的魔术师,一个能点石成金的术士。

不过从马尔科姆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看来,他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反倒很有可能是个骗子和窃贼。

“约瑟夫·杰特将被立即解职,”阿卡里念着屏幕上的文字,“他被指控要对一笔3亿5千万美元的损失负责。据说他获得的利润是编造的,利用了账务上的一个漏洞。”

一个漏洞?程序上的一个错误让杰特可以在实际上是遭受损失的时候上报利润。电脑屏幕上给出的信息还不足以让马尔科姆推断杰特到底给公司造成了多少损失。但是从屏幕上不停闪过的慌乱的电子邮件来看,肯定足以让整个公司陷入困境。要知道,基德公司最近刚刚被通用电气收购,通用是一家庞大的集团股份公司,产品从灯泡到电视节目几乎无所不包。它是一家家喻户晓的正规公司,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丑闻。如果马尔科姆看到的消息是真实的,恐怕不止是杰特会被解雇,基德公司也会需要公布巨额的损失,而不是利润。通用会重新看待他们刚刚买进的这家公司,看到的不是一个挣钱如探囊取物的魔术师,而是一场真正的魔术表演——外在是光彩夺目,魅力无穷,而内在却是个骗局。马尔科姆不是什么公司财政方面的专家,但是他很清楚,这件事对东京的卡尼和大阪的分部意味着什么。

他尽力避免让自己陷入恐慌。他还记得卡尼说过会照看着他。即便出现最恶劣的情况——通用卖掉基德公司,或是基德公司暂时关闭——他也应该还是能找到个去处,卡尼肯定能在别的某个地方撑起个铺面。而一旦他这样做了,肯定会需要马尔科姆在大阪。或者情况更好,卡尼兑现他对马尔科姆的承诺,带他到东京,去参加真正的大演出。

或许这其实是个机遇,而不是悲剧。因为尽管马尔科姆可以独自在大阪操作很多交易,但是这份工作根本不要什么脑筋。这只能是个起步的地方,不能是终点。或许他的出口刚刚来到了身边吧。

“那么当你所在的公司发现一个3亿5千万的漏洞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他问。

阿卡里把他那副便携的15子棋盒从外衣口袋里拿了出来——他走到哪儿就把这东西带到哪儿,去卫生间也带。他打开盒子,取出象牙骰子,用手掌把它们捂暖。

“发生的事情是,我们玩几局15子棋。然后出去开始找份新工作。”

外面的天空已经在变换着颜色,从蓝色到灰色。等到马尔科姆把杜卡迪推进卡尼公寓楼下车库里的时候,天空变成了深蓝灰色。不过今天除了早上听到了杰特3亿5千万黑洞的消息之外,倒是没什么别的事情。马尔科姆本来是等着卡尼到通话盒前来跟他说明情况,但是一整天那盒子都没有响过。没有来自东京的只字片语,没有纽约的消息,除了大阪其他那些美国人打来的好奇的电话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和阿卡里已经玩了十来局棋,已经欠下了8000美元。不过他知道阿卡里并不真指望他会付账,尤其是他们都要去找份工作。他只是盼着能从卡尼或是比尔那里听到点关于未来的消息,但是他估计他们可能也是在一片手忙脚乱之中,试图先把自己安排好。至少这会儿,大阪这边看来是停工了,那几个女会计都早早地回家了。

马尔科姆熄灭了引擎,推着车走了最后几英尺水泥坡道,然后停在煤渣砌块后墙边的那排停车位处。这里到处都有摄像头——他能看到的至少有六处——全都对准了这排停车位。这倒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除了卡尼的红色杜卡迪之外,这里还有两部崭新的法拉利,都是黄色,窗子是黑灰色的。马尔科姆非常小心地扶着摩托在两车中间穿过。他已经猜想过无数次卡尼的邻居是什么人,可能是黑帮大人物吧。大阪被认为是黑帮的老巢,这方面东京都不如它。大阪的富人要么就是银行家要么就是黑帮成员。

关于黑帮富翁的联想让马尔科姆回忆起一个熟悉的场景,一个已经在脑海里萦绕三个月的温暖场景——樱花酒吧的山本纱代穿着那件宝蓝的长裙转身从他面前离开。天啊,在他脑海里,她还是跟那时一样美。刹那间他的心已被思念之情占据。他知道这肯定是一份愚蠢的感觉,是建立在一个进行得并不顺利的短暂对话的基础之上。她离他有差不多半个日本那么远,或许早就对他没什么印象了。之后马尔科姆也没有尝试和她联系,不仅仅是因为卡尼的警告,也因为他人在大阪,挣的钱才勉强够喝点啤酒。而且他很快就要失业了,他拿什么去追求一个身在东京的女孩呢?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的黑帮父亲的女儿。

他拍了拍依然温热的摩托车,瞥了一眼旁边两部黄色的法拉利,然后朝电梯走去,从那里他可以直接回到街上。他还没来得及走到近旁按下按钮,铁门突然打开了。迪恩·卡尼出他面前,他穿着一身淡黄色的笔挺西服,伸出一只手扒着电梯门。

“赶紧的,马尔科姆。楼上我可准备了加冰的香槟。”

马尔科姆花了整整一秒钟才回过神来。

“我们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吗?”

卡尼笑了。

“变化永远都是值得庆祝的。它表明你还活着。”

露台上的风景并没怎么缓和马尔科姆紧张的神经。而这时卡尼却很有技巧地打开了一瓶300美元的香槟,倒满了两只水晶高脚杯。在他面前,群山差不多已经消失在夜空之中,但是城市还是从街道的那边传来光亮。它就像一台迫降的以霓虹为燃料的太空飞行器,负载的耀眼的化学燃料正往外泄漏。马尔科姆试着从这里找出那间让他度过了很多个夜晚的酒吧,但是所有街道看着都是一样的,就像夹在众多灰色盒子中间的彩色脉管。

“那就这样了吗?”马尔科姆终于打破了沉寂,因为他看出来卡尼并没有说话的打算。“你和比尔都要离开基德公司?”

卡尼把香槟递给他,然后往后靠坐在有金属边框的长沙发上。露台上的家具和屋子里面的很相似,都是发亮的、昂贵的、现代的,而且还是名设计师的作品,包括六张一式的沙发长椅,一张有合金底的玻璃桌,靠远端还安了某种精巧的旋转装置。进入起居室的玻璃门旁边还有喝酒的吧台,齐腰高的树脂架上有一盏辐射热灯,这灯散发出的一股股热量让马尔科姆的脸颊红了起来,眼角甚至还有泪水。

“这就是最好的安排,”卡尼回答,“再待在基德已经没有意义了。即使东京公司继续开着,有人会像看门狗一样整天紧盯着我们。缺乏自由会威胁到我们每一个挣钱的机会。”

马尔科姆转动着杯中的香槟,看着泡沫升到顶部。他并不知道卡尼说的自由指的是什么,还有为什么有人来东京监管会是如此可怕,但他理解了核心的意思——派对已经结束了。

“杰特毁了我们所有人。”

“其实他帮了我们一个忙。我和比尔打算离开已经很久了,之前我们费了好多劲儿但没有进展。”

马尔科姆不觉抬了抬眉毛。他倒不是十分惊讶。从去东京那个周末开始,他就一直盼着卡尼提到自己开办公司的事情。在他印象当中,卡尼决不是那种甘心为别人工作的人。所以或许他是对的,今天这消息代表的可能是个机会。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兴奋起来,卡尼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但是我们的公司不会在一夜之间建立起来。我们要筹集资金,还有很多章得盖下来。这里不是纽约,我们也不是日本人。六个月吧,可能至多八个月。”

马尔科姆把香槟喝下一半,然后把杯子放在玻璃桌上。他银行户头里的钱都不够他花六天,更别提六个月了。

“那我想我最好把简历准备好了,”他说,“我至少是个不错的打字员。”

卡尼微微一笑。

“六个月,”他重复了一遍,“马尔科姆,这是整个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有在这里生存的本能。你学到的东西比你意识到了的要多很多。等真正的机会来临的时候——肯定会来的——你肯定已经准备好了。你会是这里最出色的人物之一,拥有一个最响亮的名号,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变得非常富有。”

马尔科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卡尼相信这些。他是自己操作了不少交易,而且都挣到了钱。他也经受住了大阪交易所的压力。但是除了能接住飞来的橄榄球之外,他实在不知道卡尼还看到了他的什么本能。

“你怀疑我吗,马尔科姆?”

马尔科姆没有马上回答。他倒不是不信任卡尼,卡尼也没什么理由要对他撒谎。在卡尼的世界里,他微不足道,不过就是卡尼雇来到大阪敲键盘的橄榄球手,一个得到了他帮助的普林斯顿大学校友。卡尼把他带到了日本,教会了他一点儿东西。即便他们就此友好地分手,马尔科姆也还得感谢他在很多方面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尽管在今天之前,卡尼还从未向他许诺过一笔财富。

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怀疑。他清楚自己来自何方,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有雄心壮志,但他同时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一直知道自己不会成为一个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他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所在。而且他几乎同样肯定地知道,他不会有天醒来突然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迪恩·卡尼。他倒是更害怕有天醒来发现自己是约瑟夫·杰特。

“我肯定你已经知道了所有关于我的传言,对吧,马尔科姆?关于被谋杀的前妻,我和日本黑帮的联系,还有易装癖。”

“还有吸血鬼。”马尔科姆补充道。

“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吸血鬼。我喜欢。它们有那么一点儿高贵,不是吗?而且很有东京味道。不过,真实的情况是,我在底特律郊外长大。12岁那年父母在交通事故中去世,所以我被哥哥带大,但19岁的时候他吸毒过量死了。我进普林斯顿大学是因为高中统考的分数,还有我写了一份申请文章让他们为我感到难过。从没有人给过我什么,但是我很有野心,而且我决心要让自己过不平凡的生活。我来到亚洲是因为我看到了这里的机会。我按我的梦想生活,马尔科姆,伟大的美国梦。只不过我的美国梦发生在日本。”

马尔科姆看着卡尼啜饮着香槟。他一直都以为卡尼生在富贵人家。他得意的笑,优雅的表现,修饰过的指甲,说话的方式——他看着就像一个富家公子,每年春假结束后会有司机开车送他回学校。他会在汉普顿避暑,在瑞士度过冬天。他从没猜到卡尼竟然会和他一样,或者至少是和他从同样的背景开始的,只不过卡尼已经发展得很高很高。但是如果卡尼是从和他一样的地方开始的话,那么他马尔科姆是不是有一天也能达到一样的高度呢?这个梦想到底是在可以实现的范围之内,还是会和橄榄球一样遥不可及呢?

“你知道人们怎么说吗?”马尔科姆说,此时他的紧张已经被一种新的抱负所取代,一种近乎幸福的感觉。“战利品归属于吸血鬼。我喜欢你这个版本的美国梦,它远胜于白栅栏房子加容纳两车的车库。”

卡尼喝完了杯里的香槟,开始倒下一杯。

“我不知道什么栅栏篱笆,”他回答说,“不过你看到楼下车库里的法拉利了吗?”

马尔科姆点点头。卡尼冲他咧嘴一笑,举起了酒杯。

“它们都是我的。”

10大阪

马尔科姆高中校队的教练曾经把这种时刻称为“晕眩”:也就是说在这种时刻,理性思维让位给了本能,身体完全根据生理本能对刺激做出反应。正是这种时刻能把职业运动员与业余爱好者区分开,把从内心就是一个运动员的人和只是周末玩玩的人区分开。晕眩是一种无法控制的东西,它是动物性的、内在的,而且完全是不能被教会的。它就是那种造就人群中的英雄和球员中的巨星的短暂瞬间。马尔科姆其实生来就具有这种东西,但是他对它没有控制。当“晕眩”来袭的时候,马尔科姆就会做出反应,不管他是在大学橄榄球场里面,身边围着上万尖叫着的球迷;还是在大阪的一座公园里,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奇的日本路人和一伙来自欧洲或是美国的交易人面前。

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身体就像一枚导弹一样,全速朝着对方两名队员撞去。他的肩膀最先撞击到了目标,位置很低而且不违反规则,当下只听见一声肌肉发达的躯体和肌肉不太发达的躯体碰撞的闷响。被他撞到的对手向后转身180度。马尔科姆自己也经历了一个短暂的失重过程,他的胳膊紧紧搂着对方的腰部,然后两人一同急速倒向地面,一堆暗红的泥土在他们撞到地面的时候飞溅起来。马尔科姆感觉到了碰撞在他骨骼之间的回响,也听到了对手沉重和痛苦的喘息,于是赶紧松开了手。这时公园那头马尔科姆的队友聚集的地方传来了喝彩和掌声,而近处对方球员所在处则是一片哀叹之声。

马尔科姆缓缓站起来。他往下看看依然仰躺在泥土里的对手,发现他原本飘逸的金黄发卷贴在前额,手里却依然紧紧抱着皮球。马尔科姆咧嘴笑了,然后向他伸出手。巴林公司大阪分部的特迪·希尔斯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把自己拉了起来。

“撞得漂亮。”他夸赞着,英国口音从他难看至极的牙齿缝隙之间挤了出来。他右边脸颊上还粘着草,身上白色的牛津汗衫大部分都被泥污覆盖,黑色的裤子看来膝盖以下都撕破了。马尔科姆没打算撞得那么重,不过希尔斯应该也没太大事。希尔斯的队友早上一直都在争论着七人制的英式橄榄球和美式橄榄球之间的区别,叫嚣着英国球员要凶悍很多。今天的橄榄球挑战赛就是他们的提议,跟马尔科姆没有关系。马尔科姆的队友还曾经试图跟他们解释他过去打球时的辉煌,但是他们一点儿听不进去。因为他们那只英式橄榄球队打遍全城无敌手,击败过荷兰人、一伙来访的澳大利亚人,还有从东京来的他们的同事。

不过很快这些人都带着羞愧离开赛场回到了己方板凳席,于是场地中央只留下了他们的队长和马尔科姆。马尔科姆也不想再听更多的关于凶悍程度的评论了,他已经几乎把对方所有人都撞倒在地,希尔斯是最后一个。

“抱歉弄坏了你的裤子,”马尔科姆边把英国人拉起来边致歉,“你接得很漂亮,而且确实把球给拿住了。我们一起倒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把球丢掉呢。”

“事实上,我觉得我更像是把脑袋丢掉了,球就别说了。你可真是个野小子。”

马尔科姆笑了。希尔斯比他要高出整整一头,但体重可能得轻20磅。尽管满身是泥,但看上去倒更像一个婚礼蛋糕上的塑料小人,而不是英式橄榄球队员或是交易员。他招牌式的金发在脑后梳成了一个小辫,苍白的皮肤看着不那么白了,高高突起的脸颊也因为猛烈的碰撞显得通红。

希尔斯伸出一只胳膊搭在马尔科姆肩上,拿他当拐杖扶着走到了英国队板凳席那边。那其实不是什么真的板凳,不过是一排倒放着的空木箱子,英国队拿它们装来了好几箱啤酒,两队中场的时候把酒都分了。马尔科姆暗想,这其实是挺不错的一伙人,尽管他们打球时都挺硬。

他们走到了边线附近,希尔斯重重地坐倒在一个箱子上,指着对面的箱子示意马尔科姆坐下。另外有几个英国队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表示祝贺,还有人递给了他一瓶冰凉的啤酒。而在场地另一边,他的美国同事们正用脱去短裤拿屁股冲着英国队的方式庆祝着胜利。马尔科姆很轻松地在那六七个带着红晕的肉球堆里认出了阿卡里棕黑的臀部。

“很诱人。”希尔斯评价道,然后转过头来不再去看这让他难堪的一幕。他轻轻拍了拍马尔科姆的膝盖,然后说:“我想告诉你,你得到这份工作可能有点儿奇怪。”

马尔科姆实在无法抑止住开心的微笑。约瑟夫·杰特的3亿5千万事件已经过去四个星期了。尽管基德公司大阪分部仍然正常开着,但是由于卡尼和比尔离职去为他们的基金筹集资金,马尔科姆也是在不带薪地休假。他活过了这段时间,是因为卡尼为他支付着租金和饮食开销,这是他没有要求也没有预想到的,也是他欠卡尼的又一笔债。他不喜欢这份施舍,但是这至少可以让他安心,并且集中注意力去找一份新的工作。他找寻了相当一段时间,也和阿卡里进行了交谈,然后把巴林公司定为了他的第一选择。阿卡里在约瑟夫·杰特离职的当天上午就被巴林公司录取了。后来他们才知道对方已经关注他有一段时间了,而他在得到这份新工作后做的头几件事情之一,就是把马尔科姆的简历放在了特迪·希尔斯的桌上。

“太棒了。”马尔科姆的兴奋溢于言表。他很后悔刚才最后一球时把希尔斯重重地撞倒在泥潭里。如果他早知道这人会是他的新上司,他或许还是会撞他一下,但肯定没这么狠。

“你的哥们儿阿卡里过去几周干得一直很不错,所以我们确信你也可以很好地融入我们之中。今天晚上会有一个不错的欢迎活动。”

此时,马尔科姆已经开始在头脑中构思回公寓以后要写给母亲的信。开始休假后的那个晚上他和母亲通了电话,当时她无法掩饰她的担心,不过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巴林是声望最好的银行之一,是英国历史最长、地位最显赫的银行。马尔科姆虽然还只是一个初级玩家,但是至少他不需要灰溜溜地回家了。至少还不用。

“我什么时候开工?”他问。

“明天早上。8点整。而且明天下午你得开始和我们橄榄球队一起训练。如果你能教我们像你那样冲撞的话,我们会成为巴林公司的骄傲。”

希尔斯冲他眨着眼,而马尔科姆这会儿却有点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被雇用了,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电脑方面的技能还是在球场上的能力。不过,他很快想明白其实他并不在乎。

11大阪

这是一幢两层的无电梯建筑物,跟基德公司的楼一样,它也是灰色的,方方正正的,不过内部的设计没有那么实用,加入了浓厚纯正的英国气息。到处都是橡木书柜,大厅和走廊铺着东方韵味的地毯,里面的房间和接待处贴着油画。这些画大部分都是头发斑白的老者的肖像,尽管画作上没有标签说明,但马尔科姆猜想这些都是银行创始的元老,在这里护佑着这间古老的银行。他琢磨着这些古板顽固的人是生活在一个已经过去的时代中的,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看待他和阿卡里这两个美国佬,看着他们坐在这间30英尺见方、布满了用人造板分隔开的小间的大厅之中;不知道他们是会冲着这两个年轻的牛仔微笑,欢迎他们加入到巴林的传统中;还是会眉头紧锁地盯着他们,想象着他们会成为第二个、第三个约瑟夫·杰特。

不管是为什么被雇来这里,马尔科姆的新工作与他在基德公司的并没有很大分别。他还是通过大阪交易所操作交易,大部分时间都在为东京的交易人买卖日经股票。只不过他有了一部电话和一个通话盒,同时还接收来自伦敦、香港和新加坡的指令。巴林公司的职员要远多于基德公司——近年来他们已经发展成为大阪最大的证券经纪公司。不过很多职员的主要任务都是处理小额股票或是接待客户。公司一共有20名员工,包括马尔科姆和阿卡里,但是只有五个人做交易员的工作,以金发的特迪·希尔斯为首。希尔斯的小间旁边坐的是詹姆斯·科利尔,他今年29岁,体型魁伟,是曼联足球队的忠实拥护者。他根本不在乎交易员有一套非正式的制服——白衬衫加黑长裤,而是整天穿着曼联的红黑队服。科利尔旁边是“野兽般的”汉克·比阿持利斯。他是一个保守的、过早谢顶的年轻男人,讲话永远都是一个词,好像多说一点儿就会犯错误一样。斯蒂芬·道林和布赖恩·昌西刚刚从伦敦调过来,两人都是刚从牛津大学毕业,一脸病态的苍白,好像都没有适应亚洲这边的生活。天气开始变暖,湿度开始上升,马尔科姆在想不知道他俩还能支撑多久。

办公室经理只知道姓巴里斯特,个子很高,跟阿卡里差不多,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和稀疏的棕色头发。他总是穿得整整齐齐,从来不会不打领带或是不穿外套,在交易厅后面踱来踱去的时候总是拿着一个记事板。他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比大部分交易员都要年长,而且他有个习惯就是在说话的时候轻敲嘴唇,好像是用手工办法让语言更流畅。他的步态和语调让马尔科姆想起了他在普林斯顿的几个教授。

可能就是因为这办公室要拥挤一些吧,比起在基德公司时,这里大家相互之间有更多的戏谑玩笑。从马尔科姆所知道的情况看来,巴林交易员觉得只有三个话题值得探讨:足球、橄榄球和性。在三者当中,性是最热门的。巴林公司这几个人好像痴迷于这个话题,甚至于比美国人还要痴迷。他们会谈论很多相关的东西,差不多随时都能听到他们说影射性的暗语或是黄色笑话,再不就是一些变态故事,涉及到妓女、脱衣舞女郎、前任女友,或是更离奇的——易装癖者。就马尔科姆所知,这些交易员中没人真正了解和关心说这样的东西可能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即便是他们中举止最庄重的——比阿持利斯和希尔斯,也无法抵御关于东京、曼谷和巴厘岛的风月场的那些耸人听闻的传闻。这中间涉及到了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非法的行为。如果是在纽约,这里的这些谈话可能会招致谴责,甚至于是吃官司。而在这里,甚至于办公室经理都会参与进来,有次他说到了一个前任女友,说她喜欢在出租车后座上做爱。

除了这三大话题——足球、橄榄球和性之外,另外就只有一个主题了——尼克·里森,驻新加坡的明星交易员,他的传说还在随着他的交易数额的增长进一步膨胀。对有些交易员而言,他甚至是比性更好的话题,因为他就在他们的面前操作着交易。马尔科姆手边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十次里有九次是里森打来的,指示他操作又一次巨额交易。屏幕上只要闪过数目巨大的交易信息,很有可能就涉及到了里森。他在市场上的成就就如同办公室里的色情谈资,每个人都是带着无限的敬畏在仰视。而且仰视他的还不止是巴林公司的交易员,整个亚洲金融圈都为里森越来越高的地位而震惊。

到了在巴林公司的第二个月,马尔科姆意识到里森的星光也让自己和公司其他成员沾上了光。几乎每天他都会接到城里各处交易员的电话,请他去吃午饭或是喝东西,向他打探消息。所有人都想知道里森的客户有什么动向,还有他们的交易会有多大。

根据马尔科姆在自己职位上了解的情况来看,里森在新加坡的运作并没有带来特别大数额的利润,年收入可能在2000到2500万美元,相当于卡尼每年在基德公司的利润水平。但是真正让人惊叹的是他交易的规模,每天马尔科姆都要在他的指令下运作大约2亿美元的期货。那代表的是整个日经市场的差不多25%。里森的客户身上可能有全亚洲最深的口袋。有些日子里森的交易会大到足以让这个市场转动起来,就像线上的溜溜球。里森一拉,市场就往上走;他一松手,市场就下滑。

里森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从来不紧张。他的语调总是很愉快和友好,听着一点儿不像个每天完成2亿美元交易的人。

第二个月末有天午餐的时候,马尔科姆把阿卡里拉到他们和那几个小额经纪人共用的厨房一角,和他交换对里森交易额的看法。

“他的交易数额还在增加,”马尔科姆评论说,“他今天下午打电话让我操作了2亿2千万。我想应该是创纪录了。那么这到底是谁的钱呢?”

阿卡里耸耸肩。

“希尔斯说他和其他人好久以前就已经放弃了这种猜测。估计里森有一个大得惊人的客户,非常地神秘。大家都叫他X先生。”

听上去是挺怪的,不过马尔科姆想了想,确实他们大阪这伙人也没什么理由去知道里森大客户的身份。可能X先生是某个重要的退休信托基金或是温特斯在东京拥有的那种对冲基金。要不X先生是个俄罗斯军火贩子,利用里森当中间人。总之马尔科姆不过是大阪一个按键的人。他只知道别人告诉他的东西。

马尔科姆咕哝着:“眼下,X先生占据着日经很重要的位置。”

阿卡里咧嘴一笑。

“X先生最好是希望这世界不要明天就走到尽头,不然他会损失很大一笔钱。”

马尔科姆意识到,在那天来临之前,他和巴林公司其他人还会继续被人当摇滚歌星一样对待。因为亚洲所有人都想知道里森到底是怎么操作的,而惟一看来跟他足够接近,从而有可能了解情况的就是这些为他操作交易的人。当然他们并不真的知情——马尔科姆对他的英国同事性生活的了解程度远高于对里森的交易手法的了解程度。但是他每天都和这个明星交易人通着电话,有时一天打十次,甚至二十次。通话次数如此之多,以至于他都不太用通话盒了,因为东京指派的交易跟新加坡的比起来实在是太不值一提。

到了马尔科姆在巴林公司的第四个月,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直接在为里森工作,或者说通过里森为X先生工作。办公室里这群人把这个操作过程当成了笑料。大家把X先生想象为一个007电影里的反派,躲在水底的老巢里,周围鲨鱼游来游去。他边蹭着双手边对里森发出交易指令,而里森则打电话到大阪,然后马尔科姆把交易付诸实施。每次马尔科姆操作的时候,其他交易员就围拢过来,看着他跟里森通话,然后小声嘀咕:

X先生今天饿了。

X先生卵蛋是铁的。

X先生吞下了大半个日经。

又度过了为里森忙碌的一天之后,马尔科姆在厨房碰到了希尔斯,这里也是他第一次跟阿卡里谈论里森的地方。希尔斯当时正在冰箱旁边一台小电炉上煮面,他一边看着墙上贴着的纸片上的数字,一边用筷子搅着面。马尔科姆估计那也是里森的交易,因为这会儿几乎所有通过这里的交易都来自新加坡。

“我挺想知道里森是怎么这么成功的,”马尔科姆靠在冰箱上说,“他做的交易数额这么大,我的电脑简直都在抖动,可他却好像轻松得连滴汗水都没有。”

希尔斯的目光并没有从纸上移开。

“等你面对面见到他的时候或许能弄清楚吧?”

马尔科姆直起身子。

“你是什么意思?”

希尔斯从碗里抽出一根筷子并且在空中转动着,看来脑子还想着墙上的数字。

“你和阿卡里下周末要去新加坡。这次是个外派任务,我们实在抽不出别人。所以你会有机会亲自见到里森先生本人。”

马尔科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直都想去新加坡看看。他听说过它是亚洲最干净最有发展活力的城市之一,或许也是世界上最干净最有活力的。而更重要的是,他对里森深深着迷。过去几周当中,他的形象在马尔科姆头脑中几乎比卡尼还要高大。卡尼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筹集资金,而里森则正在玩弄日经,就像玩儿一个破布娃娃。

“趁你还在这儿”,希尔斯边用筷子敲打着那纸片边补充,“拜托你告诉里森,请他向神秘的X先生转达我的问候。从这些交易看来,他一个人就让我们盈利不断。”

12新加坡,万米高空

吞下的酒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作用。

飞机在剧烈地颠簸,马尔科姆用双手紧握着装酒的塑料杯,尽量不让身上的白衬衫被弄脏。从右边圆形的双层玻璃窗看出去,外面是一片漆黑,尽管他很肯定还不到下午5点,而且从大阪起飞的时候,外面天色还很亮。他不太清楚风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为他一直都在打瞌睡。他的头本来一直抵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后来飞机遇上了第一波厚重的乌云,开始剧烈地上下翻腾。他一下子醒了过来,刚好看到阿卡里面色苍白,死死攥着座椅,双手已经全无血色,并且不住朝晕机袋里呕吐。

“这该死的雨季,”阿卡里指着被染黑的窗子,“我说了我讨厌飞行吧?我总是很快就开始呕吐。”

尽管胃里难受得厉害,马尔科姆还是挤出了笑容。酒让喉咙感觉暖暖的,不过它并没能帮助马尔科姆抵抗住剧烈的身体反应。他不知道这瓶酒是从哪里来的——可能是放在阿卡里随身带着的袋子里吧,但是塑料杯显然是飞机上的,而且杯子的大小不够,无法帮他灌下足够多的酒,让他彻底喝醉,从而帮他挺过还有很长一段的航程。

“有的人天生就有一种抵抗晕机的本能,”他费劲地调侃着,“但是我想呕吐一下或许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飞机猛地向右倾斜过去,有一部饮料推车在机舱后部什么地方翻倒了,发出很大的撞击声。机舱里传出还算有克制的尖叫,然后有人用中文在祈祷。马尔科姆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凝固了,这好像又是那样一个奇怪而熟悉的时刻,恐惧变成了另一种感觉——好像是瘾君子所渴望的那种刺激。就是他开着卡尼的杜卡迪冲过一堆沙砾,车轮一下子离开地面所带来的感觉;就是他看到对方前锋逼近他,肌肉剧烈碰撞之前那一秒的感觉。马尔科姆并不追求危险,但是深藏在他体内的某种物质让他能体味危险的快感。从阿卡里惊惶失措的表情来看,他对危险可没有同感。他和这架飞往新加坡樟宜机场的日航航班上其他的所有乘客一样,只想赶紧把双脚踏在地面上。

马尔科姆吞下最后几滴酒,捏扁了手中的杯子,然后把它塞到前面的座位袋里。飞机突然往上拉高,接着又向下猛坠。阿卡里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然后把整个脸都栽到了晕机袋里。由于阿卡里的呻吟,马尔科姆只能勉强听到从机舱广播里传来的机长的声音,混杂着中文和日语。马尔科姆猜想可能是提示大家为紧急降落做准备。机长的声音听来很紧张,而且就在说完之前,他还突然冲着副驾驶喊了点什么。

马尔科姆闭上眼睛,紧咬着牙齿,牢牢坐在座椅上,让那种刺激感占据了自己。他们经历了一段失重,然后飞机从厚厚的云层中穿了出来。马尔科姆睁开眼睛,发现灰色的亮光刺穿黑幕透进机舱。他望向窗外,先是看到了整个岛,然后分辨出了聚集在一起的摩天大楼,周围环绕着相对低矮的办公楼和一片片公园绿地。这城市看上去很小,而且很紧凑地建设在小岛的中心位置。楼房修建得极其稠密,看着好像有的就是在别的楼上长出来的。不过所有的高楼都和他在华尔街看到的没什么两样,而且显然比东京和大阪的大楼要高。飞机在空中绕了一大圈,然后往机场方向降落。在这个过程中,马尔科姆看到了车水马龙的公路,精巧贯通的水路、楼宅区,还有漂亮的、有室外游泳池的公寓区。这些都是这个漂浮在海上的小国富裕的印记。这个国家的建立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商业。纯粹的市场资本主义,以一种最复杂精密的形式,统治着太平洋中间这个小小的热带岛屿。

“我已经开始讨厌这个地方了。”阿卡里抱怨着,擦拭着发梢上的汗水。

马尔科姆看着自己的朋友,他下嘴唇处还粘着食物残渣,脸颊变成了一种灰绿色。

“你可不能根据你在飞来的路上用过的晕机袋数目来判断一个国家。而且在见里森之前,你最好把自己收拾干净。如果他跟希尔斯那伙人一样爱干净的话,我们俩很有可能直接给他扔上下一班飞机赶回去。”

起落架终于在金属碰撞的声音中伸展开来,飞机开始了着陆前最后一段航程。马尔科姆拭去了眼角残存的最后一丝睡意。他的肌肉已经停止了抽搐,前一秒的刺激感已经荡然无存,就好像压根没有存在过一样。他知道有些人喜欢费尽心机去寻找那种感觉。那些真正寻刺激的疯子,每天追寻的都是那些必定会导致生命危险的所谓刺激情形。马尔科姆知道,在自己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他也拥有能使他成为那种人的物质,但是他永远不会让它成长起来。他已经满足于在这种时刻来临时体验和享受刺激,不过他对自己还有控制。

他寻思着卡尼、里森、约瑟夫·杰特他们会不会也是渴望刺激的人,靠感受冒险所带来的刺激生存,因为他们做的可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买卖。每天做两亿美元的大买卖和开着杜卡迪飞越沙堆或是坐着飞机穿越雨季风暴比起来,感觉是不是也差不多呢?

这难道就是卡尼在马尔科姆内心深处发现的东西吗——不仅仅是他制造刺激的能力,还有容纳和承受它的能力,承受这种刺激能对他施加的魅惑引力。难道就是要具备这种能力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番成就吗?

飞机终于回到了地面,橡胶轮胎摩擦着地面,水飞溅起来,快速的前冲引发了嘶嘶的响声。最后,人们终于走向舱门。

尼克·里森其实一点儿都不讲究整洁。

是马尔科姆先看到他的。他很随意地靠在一部奔驰轿车的车篷上,正在跟看来是马来人的司机交谈,手里举着的大伞只遮住了一边的肩膀。马尔科姆看过希尔斯放在桌上的公司人员合影,于是此时一眼就认出了他。马尔科姆把提着的袋子换到左手,然后准备向里森自我介绍。不过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等着身后不远处的阿卡里,他好像还有点儿没缓过来。阿卡里很快也看到了里森,当下有点儿愣神,差点儿原地停了下来。他觉得这很奇怪——这么著名的交易人竟然就站在那里,站在迎接通道旁边的一群商务旅行人员、空乘人员和出租车司机当中。尽管他们俩以前没有见过里森,但是印象中他就是一个现实中的神,应该和好莱坞名人一样惹人注目和光彩照人。他居然在机场外面等候他们,这简直是太难以置信了,他们俩只是巴林公司图腾柱最底部的部分,而他则是部落首领。不过对于新加坡当地人来说,里森不过就是另一个“法兰”——老外。他是典型的白皮肤,高个子,体型偏胖。他带着金丝眼镜,棕色的头发,圆圆红红的脸颊,穿着一件白衬衫和卡其布裤子,屁股后面的口袋里露出棒球帽的一截。

“看着可一点儿不像上帝。”阿卡里小声说着。然后两人一块儿朝奔驰车走去。

“可能他把自己弄得有点儿累吧。”马尔科姆也跟着说笑,“想想这里的雨季,上帝恐怕也顶不住这股子湿气。”

倾盆大雨就像一堵墙一样厚重,带来的湿热让人有窒息的感觉。不过里森看来并不介意这湿度或是大雨。看到马尔科姆和阿卡里走近,他微笑起来,并且上前跟他们俩握手,然后请他们坐上轿车。

“大阪来的美国佬,对吧?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我先让人把你们送到酒店。完了我还得去接从东京和香港来的几位交易员。咱们回头见吧。”

说完他关上车门,轻轻敲了敲车顶。车从路边起步离开的时候,马尔科姆看了看阿卡里,随后两人相视而笑,尽情享受着这样的感觉——上帝刚刚在机场等候他们两个办公室助理,接着派车送他们去吃晚餐,说不定他还会给他们提着包,领着他们围着这城市看一圈呢。最后他会带他们去见X先生,然后他们四个一块儿出去吃点儿汉堡。

“嘿,至少他知道我们是大阪来的。”阿卡里说。这时轿车已经上了公路,他们很快就要进入城市中心。

五个小时之后,派对刚刚开始。参加的人数增加到了15个,在原定参加的那群交易员和助理之外又多了几个,因为里森的弟弟凑巧从英国来新加坡旅游。所有人年龄都在21到30岁之间,都是男性,而且都是在亚洲讨生活的外国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一个侨民全明星团体,因为大部分成员都是从英国顶级大学毕业,除了马尔科姆和阿卡里这两个异类。他们是从普林斯顿大学出来,经过大阪来到这里的。

派对是从简短但带着浓厚异国风情的晚餐开始的。地点是在位于时尚购物区里的一家叫作莱佛士坊的马来西亚餐馆。这条街叫作俱乐部街,其实就是一条狭长的小道,旁边是成排的按二战前的外观重建起来的建筑物,街边有十几个不同民族开的超昂贵超时髦的酒店。晚餐结账之后,他们来到了“驳船码头”区一家迪厅的顶楼。这个地区到处都是外国人聚集的夜总会和雅皮酒吧,离金融中心也不是太远。从硕大的窗子可以往外俯瞰新加坡河,而在闪烁的迪厅灯光之中,皮椅、大理石圆桌和荧光树脂舞台时隐时现。到这里的时候,马尔科姆惊奇地发现这里居然空无一人,后来里森跟大家解释了他把这个地方包了下来,晚上这里只允许女性顾客照常进入。对马尔科姆和其他那些交易员来说,这无疑是个很不错的安排,所以里森把他们领到吧台边一张大桌子跟前的时候,他们尽情地吵着闹着。桌上等着他们的是十五瓶香槟,绿色的玻璃酒瓶整齐地静静地立在放着冰块的黄铜桶子里。马尔科姆纳闷着为什么没有酒杯,但是看到里森非常专业地拔出了一只木塞直接就着瓶子喝了起来,他立马明白过来。十五个巴林职员,十五瓶香槟,大概要150美元一瓶。马尔科姆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里森了。

里森从一开始就很友好和善,而且很实在,完全不是马尔科姆预想的那样。他看来显得非常地轻松,是有一些喜欢吵闹,但是绝不比其他交易人过火。他不像希尔斯和大阪那群人一样整天拿性说事,可能是因为他拥有幸福的婚姻吧。而且他并没有卡尼时常表现出的那种锋芒——肯定没有关于他的什么吸血鬼的传闻。他谈论足球和股票市场,还有作为老外在另一个国家的生活,而且他看来非常享受自己的生活,也很喜欢其他交易人注意他。他或许对自己在这个市场中的地位感到有一定的压力——或者准确地说,对他控制的X先生在这里的地位有一定压力,但他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很快酒吧里进来了越来越多的女性——大部分都很年轻,而且衣着挑逗,有华人,马来人,还有几个澳洲姑娘。里森好像也更加融入了这个派对,他叫了更多的酒水,和他的弟弟开着玩笑,也和那些从英国来的同事们神吹海侃。

晚上有几次马尔科姆都坐在里森身边。尽管里森脾气很好,但马尔科姆还是总觉得不敢跟他说话。其实不是年龄差距的原因——里森比他只不过大几岁,而且肯定比卡尼要年轻;此外也不是职位头衔的问题。障碍其实就在于里森在这个市场中拥有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一个做着这么大交易的人就是不同于在电脑屏幕前按键的人。他完全是另一种人,或许还不是神,但也已经不远了。

马尔科姆不止一次有这样一种冲动,想要直接问他X先生的情况。马尔科姆想知道这个在东南亚众多交易市场中炫耀着自己硕大钱囊的神秘人到底是谁,是谁操纵了巴林公司通过大阪和新加坡交易所执行这么多交易,但是那种障碍感和距离感实在是太过强烈。马尔科姆就坐在那里,看着里森的脸颊越来越红,看着他朝着别的交易员微笑,看着他们在他说话的时候奉承讨好的样子。他觉得很难想象直接问他会导致什么情况。他很可能什么都不告诉他,因为这样的客户肯定想要保持神秘。更何况他马尔科姆算什么啊?不过是在大阪敲键盘的无名小卒。

马尔科姆和里森接触很少,其中那次在洗手间门口的简短对话相对来说比较接近于一次有意义的交谈。当时里森正从里面出来,马尔科姆正好进去,里森拍了拍他的肩膀。

“玩得开心吗?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应该在这座城市里四处看看。”

马尔科姆微笑着,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紧张。

“我会尽量看看,不过我对这里的生意很感兴趣。看起来目前在新加坡有很多生意。”

里森也冲着他微笑,很亲切很放松。

“这里有很多钱可以赚。亚洲是新的前沿地带,马尔科姆。这里就是狂野东方。这里的市场比世界上其他所有地方都要好,而且新加坡是新的门户。你们在日本的这群小伙子们还没看到大场面呢!”

谈话结束后,里森走回了他们坐的地方,又点了一轮香槟。马尔科姆看着他离开,心中充满敬畏、叹服,也有那么点儿嫉妒。他希望有一天他也能有那种自信,他也能如此重要,成为如此的明星。

马尔科姆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那时,就在他微笑着尽量表现出和善、可亲和放松的同时,他背后隐藏着超过10亿美元的亏损烂账。这笔损失足以动摇整个金融世界,并且把最古老最受敬仰的巴林银行狠狠地摔得粉碎。

13东京

空气很清冷,透着淡淡的消毒剂的味道。

房间的墙壁本来就是亮白色的,在天花板上荧光灯的照射下,亮得简直让人难以忍受。荧光灯是交错排列的,构成的图形看着隐隐带着点宗教意味,不过这更有可能只是设计上小小的巧合。

房间里的家具都是黑色的,款式很现代,大部分都是玻璃制的,放置的格局也显得很冷峻,好像说明这里不属于某个个人。长长的会议桌位于房间的正中,上方有一面大窗子,占据了远端墙壁大部分的面积。桌子两边各有10把很高的皮椅,相邻两把之间留有合适的间距,而且都调到了合适的高度。靠墙放着的书架刚好有10层,每层都摆满了外观相似的精装法律书籍。书架旁边是一台高科技的咖啡机,从外观开来,它更应该出美国航空航天局的总部,而不是东京心脏地带一幢银行大楼的35层。这机器有两个分开的液晶显示屏,按钮、控制杆和开关多得足以发动一场核战争,但是偏偏没有看着像咖啡出口的装置。

我在桌子远端的椅子上坐下,此时其他的19把椅子都已经坐了人。我尽力不去理会他们朝我投来的目光,他们有的看来完全是好奇,有的隐约有警惕的意味,再不就是直白的蔑视。而更糟的是我迟到了10分钟,而且我的短袖花衬衫和黑色牛仔裤显然穿得太不正式。在这里我完全就是一个非法闯入者——所有人都知道这点,我是这群老外里的假老外。

除了我,这里所有人都选择了把自己的生活移植到亚洲。他们在这里积蓄起财富,他们离开了故土的家人和朋友,进行着围绕世界的旅程。他们大多数都是在过去几周之内刚刚来到日本的,还处在熟悉这个奇特国家的过程之中,还在寻找可以安身的公寓和能够吃得下的食物,以及新的人际关系网络。我非常肯定他们多数人一方面是对这里和故土之间的区别惊惶失措,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欣喜地发现了这里存在的机会,还有在他们的先行者身上看到的难以置信的自由的感觉。这里可以被那些足够聪明的人利用,并且为他们提供机会——毫无疑问,在座的这些人拥有必要的能力。

这个屋子里蕴藏的潜能是难以置信的。坐在桌边的19个人中间,有16个曾经在常春藤名校就读,有6个拥有哈佛、斯坦福或是麻省理工商学学位,还有两个曾经获得过罗德斯奖学金。所有人年龄都在30以下,其中有17人是男性,一半以上是白人,只有三个有日本血统。他们刚刚被招入在亚洲做生意的美国最大的投资银行,个个意气风发,和想象中一模一样。不过看到他们都围坐在打磨光滑的玻璃会议桌前,我不由得又产生一丝担忧。因为这么多潜能其实也能带来不少的风险。他们的能力可能被荒废,可能使用不当,或是合理利用了,但却是出于不当的理由,追求着错误的目标。这些担忧绝不仅仅是我这样一个曾是惊悚小说作家的记者凭空幻想出来的,绝不是因为我有借此凑出一本耸人听闻小说的自私打算。这家投资银行自己就有这样的担忧,一大早把这些人召集到东京高耸大楼中的会议室中正说明了这一点。

这已经是银行新员工培训项目的第三天,今天的课程题目是“商业道德:责任和义务”。课程的题目非常冗长绕口——简单地说,就是很常春藤名校化。我是被马尔科姆的一位商业伙伴介绍过来旁听的,这个人给我解释得很简单:“这就是他们非逼着你听的一种狗屁东西。挺能自圆其说的:不要从银行偷窃,不要虚报利润或是掩饰损失,跟所有的同事保持良好关系,不要急功近利。因为如果你这么做的话,你会和尼克·里森下场一样,在新加坡的牢狱当中蹲上六年。”

“你觉得那是狗屁么?”我问道,“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的。”

“那就是狗屁,”他回答说,“因为所有人进来的时候就明白这一切。里森出事不是因为他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他出事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可以逃脱惩罚。他赌自己可以把损失补上,但是那漏洞却越来越大,于是他继续赌。他很清楚自己如果被逮住就完蛋了,但那还是没有阻止他继续犯错。”

坐在这空调会议室里,看着围聚在桌边的年轻面孔,看着他们熨过的衬衫和小心梳理过的头发,还有塞满了培训课程提纲和课程表的公文皮包,我不禁在想是否尼克·里森也曾经被强迫来听这样的课程和讨论。这个巴林公司的明星交易人是不是也曾经一边听着这样的商业道德课,一边想着这全都是狗屁,而且永远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呢?

会议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了,随即走进来又一个年轻人:黑西装,白衬衫,暗红的领带,运动员一般强健的身躯。他一头浓密的金发,黝黑的肤色让脸上过早出现的一点皱纹凸显了出来。他肯定会很适合出杰·克鲁品牌服装的目录册中,或者是在一艘豪华帆船的甲板上。他还没开口说话我就感觉到了一股新英格兰地区中上层家族的气息。这是一种近乎自负的感觉,写在他深邃的蓝灰色眼睛里,也流露在他用手指把金黄色发卷从额头上拨开的动作中。他看上去并不比屋子里其他的人年长多少,但是随着他走到桌首的位置,把淡黄色的文件夹摊开,把双手撑在桌上,大家的注意力明显都转向了他,肩膀和四肢也挺直起来。

“麦克尔·丹维尔,”他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哈佛商学院的副教授,我今天来是要给你们讲故事的,关于说谎者、骗子和笨蛋。希望你们都能仔细听。如果明年我得把你们中谁的名字加到我的课里,我会很难过。”

就这样,他开始了显然是精心准备了的长篇大论,讲述的都是高风险金融活动最黑暗悲惨的那些瞬间。他讲的时候完全不看文件夹,声音的节奏一成不变,语调里也不会透露任何一丝代表情感或是责难的东西。他讲的全都是实例,而就在他讲的时候我明白了为什么这都是狗屁。因为其实这些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面包含的心理过程。这班新人们需要了解的正是这种心理过程引领着杰特和里森这样的人走上不归路。

他谈的就是高风险赌徒的心理,痴迷于刺激的瘾君子的心理,一流玩家的心理。他们追逐的是错误的刺激,还有从错误的悬崖上跳下来的错误的快感。

“到了1995年1月,”丹维尔滔滔不绝,“尼克·里森,巴林公司驻新加坡的明星交易人,已经积累了超过13亿美元的亏损额。他把这些隐藏在一个他命名为88888的五八账户中,然后试图在别人发现之前把这个漏洞给补起来。里森把赌压在了日经上面,而这个赌局代表的钱超过了巴林公司全部的资产。”

我环顾四周,发现大家把目光都聚集在丹维尔和他的文件夹上。他提到的数字让大家睁大了眼睛,但是数字背后的故事却没有被说明。丹维尔漏掉的其实是核心的东西。因为他只是一个金融学者,不是心理学家,更不是个赌徒。

我对国际贸易几乎是一无所知,但是我了解赌博。我曾经在拉斯维加斯待了三个月,为我写的关于麻省理工21点牌戏团伙的书搜集资料。我曾经很近地接触过世界上最成功的一伙职业算牌者。我虽然不认识尼克·里森,但是或许,只是或许,我知道是什么让他走到那一步。

在算牌过程中,有一个叫作“大玩家”的概念。大玩家就是玩大钱的玩家,也就是冒最大的风险,追求最大回报的人。他们也被称为牌桌上的“巨鲸”,会从其他算牌者那里得到信号,然后根据这些信号在桌上押下大笔赌注。这些玩家追逐押大注的快感,追逐翻牌那一瞬间带来的刺激感。很多大玩家对这种刺激上瘾,变成为这种感觉而生的瘾君子。有些大玩家成为了赌场里的传奇人物,这取决于他们愿意冒多大的风险,愿意在赌博上走多远。

“里森的赌其实很简单。”丹维尔还在继续,口气异常轻松冷漠,显得这个主题还不如快餐店里的菜单有意思。“就是日经225指数中的期货。日经如果往上走,那么他就赢了,往下走,他就输了。具体来说,他在日经市场有100亿美元的交易,如果市场走到低于1万9千点,巴林公司就完了。”

100亿美元!即便是把过去一年中全世界所有赌场里每一个职业算牌玩家赌下的钱全部加在一起,那也还是远远比不上尼克·里森——坐在新加坡一张办公桌前、一个29岁的年轻人在1995年1月在日经指数上押下的赌注。从很多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世界历史上最大的赌徒。他是在赌桌上扔下了最大一笔赌注的人,只不过他的桌子不是轮盘赌桌或是21点牌桌,他的赌桌就是大阪一间办公室里闪着数字的电脑屏幕,旁边还挤着一堆年轻人。

“公平地说,”丹维尔补充道,“当时看来,这是个有一定道理的赌局。当时日本经济处在反弹过程当中,如果不发生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里森看来确实有机会扭转整个局面。”

这就是赌徒心理。遭受了一点损失的大玩家会把赌注翻倍,想要赢回来。再输了一回后,再把赌注翻倍,然后又输。任何玩过21点或是轮盘赌的人肯定都有过这种心态。如果输了,就加倍再赌,心里想着迟早手风会顺起来的,总是能够翻过身来。

“可是,”丹维尔突然把头从文件夹里抬了起来,问道,“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桌边的年轻人们都盯着他。他咧嘴一笑,进屋以后第一次表现出了一丝感情。

“1995年1月17日,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14大阪

马尔科姆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他的眼睛居然是睁开的。这一点很是奇怪,因为就在一秒钟之前,他还处在一种沉睡的状态当中,通常只有早上5点半的时候他才有沉睡的感觉。只有那时身体才在沉睡中进行自身修复,而此前它刚刚经过了日经市场中的奔忙的白天,经过了更让人疲劳的充斥着橄榄球比赛、酒局和15子棋局的夜晚。可不知为什么,那种状态消失了,他透过屋里的黑暗看着天花板,想着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马尔科姆注意到的第二件事是天花板居然在移动。不是他所熟悉的喝了太多啤酒以后的感觉,也不是比赛中过多冲撞的结果,而是一种剧烈的摇晃运动,时而向前时而向后,不管他的眼睛往哪儿看都一样。他使劲眨眨眼,但是屋子还是在移动,而且更快了,快得他已经无法让眼睛盯着一处,快得他的头开始眩晕,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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