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文章合为时而著”,是白居易等人倡导的为文观点,在中唐以及后世有着很大的影响。的确,任何作品只有来源于社会,只有与时代相连,与生活相连,才富有内涵和意义。苏轼也非常强调这一点,他的诗境囊括人间天地万物,囊括人间万事。他写的诗词题材主要有政治诗、抒情诗、写景诗、哲理诗、赠答诗、论艺诗等六类,每一类都是表现人间生活的重要内容,每一类都有传世佳作。
《饮湖上初晴后雨》中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装浓抹总相宜”,这是表现西湖风景的,历代西湖风景诗无出其右;《和子由渑池怀旧》中的“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这是与弟弟分别时的情景,作为赠答诗的佳作,最为人称诵。
苏轼的政治诗,由于他参与政治生活的深入,而且政治观点的与众不同,以及在政治上所遭受的磨难,尤使他的这一类政治诗词尖锐锋利,一针见血。如《荔枝叹》:
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颠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龙眼来。飞车跨山鹘横海,风枝露叶如新采。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永元荔枝来交州,天宝岁贡取之涪。至今欲食林甫肉,无人举觞酹伯游。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痏。雨顺风调百谷登,民不饥寒为上瑞。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笼加。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吾君所乏岂此物?致养口体何陋耶!洛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
此诗开门见山,直切题旨,分述汉唐两朝进贡荔枝的故事;继以抒怀,感慨帝王的骄奢淫逸、官吏的谄媚取宠和百性的沉重苦难;诗人又引类伸发,由汉唐的荔枝贡联系当朝的茶贡、花贡,直刺时弊。晚年的苏轼仍保持着深沉的忧国忧民情愫,这首政治诗的取材,也是源于当时朝廷的贡赋繁多,有感而发。
苏轼的政治诗,有的是专门攻击当时王安石新法的,并由此引发了著名的“乌台诗案”。这类诗最典型的是《山村》:“烟雨濛濛鸡犬声,有生何处不安生!但教黄犊无人佩,布谷何劳也劝耕。老翁七十自腰镰,惭愧春山笋蕨甜。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是由现实农民的惨痛而指责朝廷盐法太苛峻的;“杖藜裹饭去匆匆,过眼青钱转手空。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这是由农民在青苗法中受到的剥削而讥刺青苗法的流弊;“官今要钱不要米,西北万里招羌儿。龚黄满朝人更苦,不如却作河伯妇”(《吴中田妇叹》),“而今风物那堪画,县吏催钱夜打门”(《朱陈村嫁娶图》),“谁怜屋破眠无处,坐觉村饥语不嚣”(《十二月十四日夜微雪》),都是取材于生活中劳动人民的悲惨生活图景,从而来表达了作者对人民的同情,批评了时政的弊病。
苏轼善用对比的手法,反映封建社会中的贫富不均现象。如“农夫辍耕女废筐”,而“白衣仙人在高堂”、“富人事华靡,彩绣光翻座;贫者愧不能,微挚出春磨”等等,都是采取对比的方式,讥刺处于庙堂之上的官僚,同情劳动人民的辛苦劳作而不得收获,批判贫富不均的社会现象。这些都是取材于现实生活的实际情形。
苏轼的论艺诗,包括论画、论书法、论诗、论音乐,达到了宋诗的最高水平,表现为作品多,见解深。如《王维吴道子画》。
何处访吴画?普门与开元。开元有东塔,摩诘留手痕。吾观画品中,莫如二子尊。道子实雄放,浩如海波翻。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亭亭双林间,彩晕扶桑暾。中有至人谈寂灭,悟者悲涕迷者手自扪。蛮君鬼伯千万万,相排竞进头如鼋。摩诘本诗老,佩芷袭芳荪。今观此壁画,亦若其诗清且敦。祗园弟子尽鹤骨,心如死灰不复温。门前两丛竹,雪节贯霜根。交柯乱叶动无数,一一皆可寻其源。吴生虽妙绝,犹以画工论。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
这首诗作于嘉祐六年,代表了苏轼当时诗词的成就。此诗运用《史记》合传论赞的结构方式,先用六句总叙吴道子、王维的画;后各以十句分论两家,赞扬他们的画技高超神俊;最后六句又合评两家,扬王抑吴,表示对王维的更大敬佩,反映出苏轼的审美趋向。
苏轼的论艺诗多写得生动形象,引人入胜,既有一气呵成的细致摹写,又有短章的传神写意。前者如《韩干马十四匹》,分别描摹画中十四匹马的形象神态,细致逼真。又如《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山苍苍,水茫茫,大孤小孤江中央。崖崩路绝猿鸟去,惟有乔木搀天长。客舟何处来,棹歌中流声抑扬。沙平风软望不到,孤山久与船低昂……”紧扣一个“绝”字,既写画中实景,又加以诗人的想象,生动有趣。写意的论艺小诗如《惠崇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一个“暖”字,一个“知”字,把鸭活泼惬意的神态表现出来,也把诗人对春回大地的欣喜热爱之情表现出来。“正是河豚欲上时”,则完全是想象,把水下情景也挖掘出来,清新可喜。
现存的苏轼诗词约两千多首,题材丰富,内容广阔,几乎现实生活中的一切,无不进入了他的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