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在乡校以张易简道士为师学习了三年后,苏洵又命他与弟弟从师刘巨。刘巨是四川眉山一位学者,当时在郡城之西寿昌院教授学生,所授至百人。苏轼有次听刘巨赋《鹭鸳诗》最后的两句是:“渔人忽惊起,云片逐风斜。”苏轼从旁说:“先生诗佳矣,窃疑断章无归宿,易若雪片落兼蔑乎?”刘巨听后惊异地说:“我怎么敢当你的老师呢?”
苏洵返家后,开始亲自教授两个儿子,让他们背诵和模仿名家之作;欧阳修的文章就是他们常用的范文。他们的习作,苏洵都要仔细修改评点。更为重要的是苏洵将古文家的创作思想传授给了两个儿子,使他们有了正确的写作态度。苏洵曾教导他们说:“文章具日工,而道将散矣,士慕远而忽近,贵华而贱实。”苏洵认为文章应“有为而作”,要内容充实,反对玩弄词藻的文字游戏。
苏轼、苏辙在父亲的指导下,有目的的读书,以观前世盛衰之迹与一时风俗之变。他们很欣赏陆蛰、贾谊的文章,因为陆、贾的文章长于分析、论辩,能指出时弊,提出疗救的办法。通过对经史的通读、苦读,把几千年的历史和文学材料了然于胸,使他们有了深刻透彻分析事物的能力,为以后的创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苏辙后来写道:“惟我与兄,出处昔同。幼学从师,先君是从。游戏图书,寤寐其中。”又说:“读书犹记少年狂,万卷纵横晒腹囊。”
苏轼兄弟很小就 开始写文章。苏轼10岁时就写了《夏侯太初论》。苏辙写的《缸砚赋》,苏洵认为写得很好,让他用上好的纸写出来,钉于所居壁上。
苏轼、苏辙兄弟俩感情甚笃。苏辙说苏轼对他是“抚我则兄,诲我则师”。苏轼说苏辙“岂独为吾弟,要是贤友生。”兄弟二人一起读书,苏轼读书每有心得,有与人言者,也有不与人言者;不与人言者,与苏辙言之。
但兄弟二人性格差异很大。苏轼机敏活泼,惯常由热烈的嬉笑转为心事重重的沉思;他相信人,不管和谁说话,都喜欢倾吐内心秘密;他感情豪放、开朗、多嘴多舌,天真而不计一切后果,在密友间常得意洋洋,乱开玩笑。苏辙性格沉稳,寡言少语,宁静淡泊,含而不露。知子莫如父,苏洵写了一篇《名二子说》,对两个儿子的名字做了一番论说,并对他们的前途做了一番预测。其文说:
轮辐盖转,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
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轼,车前的横木,即伏手板;其形如半框,有三面,古人用手扶按板上,表示敬意。辙,车轮碾过的痕迹,可以引申为轨道。苏轼后来果然仕途坎坷,因文字下狱几乎惹来杀身之祸。苏辙以后虽然也受了些挫折,但并不凶险,仕途也较顺利,官位高于苏轼。从苏轼兄弟一生的经历看,苏洵对儿子们未来前程的推测是有一定的预见性。
有一天,苏洵把个传言说于苏轼、苏辙,以观他们的反应。
传言说,有个叫李师中的地方官,就邸状报包拯参知政事这个消息与同僚议论,有个人说朝廷从现在起就多事了,但李师中不以为然,说:“包公何能为,今鄞县王安石者,眼多白甚似王敦,他日乱天下者,必斯人也。”苏轼听了后,说:“这王安石似乎很有名声,如此说来不是大忠便是大奸,我真想见见这个人,试看他的人品才学如何,将怎样来乱天下。”苏辙反对道:“这样的人躲都躲不及,你怎么自己要招惹他?既是与其相处也应避免多言,免得惹祸上身遭不测之祸。”苏洵听后,笑了笑没说什么。
苏轼、苏辙渐渐都成了小伙子,其文章也常被乡里人传颂。苏轼是个中等汉子,苏辙长得比哥哥高大。
苏轼19岁那年,娶眉州青神贡生王方之女王弗为妻。传说王方是方圆百里左右的名儒,有一女端庄秀丽待字闺中,王方为了给女儿找个学问好有出息的好女婿,发出请帖广邀青年学子来他家赛诗。众学子也明白王方的用意,都欣然而至。王方家不远处石壁下有一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游人拍手,鱼既涌跃而出,为家乡奇景。赛诗那天,王方把众人领到水池旁,说是为了宣扬家乡奇景,叫大家以水池为题各作诗一首。苏轼略一思索,自拟一题目曰“唤鱼池”,很快作诗一首。王方收齐诗稿后审阅,见苏轼的诗构思奇巧,不觉反复玩味。王方之女王弗这天在家中也作一诗,题目恰是“唤鱼池”,与苏轼暗合。当王方把苏轼的诗稿交给女儿并谈了自己的想法后,王弗认为是天赐奇缘,同意嫁给苏轼。王方很快遣媒人去苏家说合。苏洵同意后,很快为儿子完婚。
苏辙17岁时,娶史瞿之女(年15岁)为妻。
苏洵是一个艺术鉴赏家。他平生别无嗜好,惟独喜爱艺术品。他并不富有,但为了购买艺术品,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一次,他用自己穿的貂皮皮袄换来一块木山(形状像山的一块楠木)。这块枯木经水腐虫蚀,风化破折,状若小山,且有三座山峰,苏洵命名“木假山”,并甚为喜爱,作《木假山记》以记其事:
木之生,或莫而疡,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泪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激射啮食之余,或仿佛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而荒江之滨,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余家有三峰余必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莫而不疡,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所材,以及于斧斤;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
然余之爱之,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余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三峰者,庄栗刻削,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决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作者在此文中借物抒怀,以枯木之升沉遇合,穷通寿夭,借以自况。这一木假山,想必经历许多磨折跌宕,从中可看出许多幸与不幸来,令人感慨万端。这篇散文的文字严急峻整,无一句懈怠,愈读愈不厌。黄庭坚说:“往尝观明允《木假山记》,以为文章气旨似庄周、韩非,恨不得趋拜其履易间,请问作文关纽。”梅圣俞后来也作诗说:“……苏夫子见之惊且异,买于溪雯凭貂裘。因磋大不为栋梁,又叹残不为薪槱。雨浸藓涩得石瘦,宜与夫子归隐丘。”这篇《木假山记》不但是苏洵代表作,也是宋代优秀散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