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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蜜蜂园

早在加利福尼亚地区还很荒芜时,这里就是一个蜜蜂园,北起白雪皑皑的内华达山脉,南达海洋边缘。

无论蜜蜂在这荒野中飞到哪里———穿过红树林,河流两岸,濒临大海的断壁和岬角,飞过山谷和平原,公园和树林,草木茂密的深谷,或者飞上长满松树的山坡———穿过各种气候带,直到森林线附近,这里开着各种鲜花供蜜蜂采蜜。各种花分成大大小小不同的区域,分布范围很广,一直绵延几百英里———花粉林区,花丛区,悬钩子和野玫瑰的藤蔓区、黄金菊区、紫罗兰区、薄荷区、线香石南和苜蓿区等,一年四节都有不同的鲜花在各地盛开。

但近几年,耕地和放牧极大地破坏了这些曾经很壮丽的牧场,就像一场大火把几万亩的花园彻底摧毁了,最美丽的蜜蜂园仅限于悬崖峭壁上和极为偏僻的地方,另一方面,大量开垦至少在植物种类上没有得到适当的弥补;幽谷中野玫瑰丛里的农舍附近只种植了几英亩的苜蓿,这里原来是几英里长的各种野草原,草原里点缀着美丽的玫瑰和金银花;现在广阔的高山灌木林带上只有几小片儿果树林和橙子园。

在三至五月这三个月里,加利福尼亚的中央大平原是一个蜂花盛开、连绵不断的花园,花的种类异常丰富,从头走到尾大约有四百多英里的距离,你的脚每一步都会踩到上百朵花。薄荷、剑兰、粉蝶花 (丛林草)、灵泉花和无数的菊花密集地生长着,即使拿走百分之九十九,大平原依旧是繁花满地,还是加利福尼亚的大花园。重重叠叠、互相依偎、甜蜜亮丽的花冠像日落时的天空一样闪着自然的光辉———明亮的萨克拉门托河从北面的紫色和金色花园中间奔涌下来,圣华金河从南面下来,而且许多支流从山上与主河流成直角流淌下来,河岸上的树木将整个平原分割成许多块儿。

沿着河流有一长条地势较低的滩地,越到山底越宽,这里生长着三到八英尺粗的高大橡树,它们在草原一样的开阔地上投下令人舒适的树荫。水边附近有一条繁茂的热带丛林,生长着野玫瑰和布满荆棘的灌木以及各种藤蔓植物,围绕和交织着柳树和桤木的树枝和树干,树枝在浓重的花彩上来回摆动。相对干燥的草原上的花已枯萎、结籽儿后,野蜜蜂依然在这里快乐地采蜜。盛夏,“黑莓”成熟时,印第安人从山里享用果实———男人、妇女和孩子排着喧嚣的长队过来,邻近的农民也常常跟着一起来采集这些美味的野果,尽管他们的果园到处都是成熟的桃子、杏子、油桃以及无花果,藤蔓上结满了葡萄。虽然这些富饶、粗糙的河床与平坦、无树的平原差异显著,但是它们总体上没有明显的界线,除了山脉突起以外,整体看上去就是一片连绵的花地。

当我第一次看见这个加州蜂园中最广阔、最规则的中央花园,就觉得它似乎就是一整块儿朦胧地消失在远处的植物金矿,和我脚下的山麓小丘有显著差异。

我从海岸山脉东坡下来,穿过剑兰和羽扇豆园,绕过许多吹着微风的小丘和盖满灌木的海岬,趟着水来到花园里。地面上不是青草和绿叶,而是覆盖着灿烂的花冠,它们有的脚踝深,有的齐膝深,从山麓小丘一直延伸到五六英里以外。这里有百喜草、麻迪菊、藤三七 (落葵薯属藤类植物)、包柔氏螺旋体属、金菊、沙紫苑、胶草属植物等,花草深浅不同的黄色混合着山字草、直果草和月见草 (俗称夜来香)的紫色紧密地聚集在一起,精致的花瓣吸收着生命的光束,不反射任何闪烁的辉光。

因为经过长期的极度干旱期才进入雨季,大部分都是一年生植物,它们都是同时涌现,并且花也开在距离地面的同一高度,只是偶尔会有略高的钟穗花属、钓钟柳和鼠尾草植物群 (唇形科地中海草本植物;南欧丹参鼠尾草属)的花朵———薄荷之王,伸出大体平整的表面。

不论朝哪个方向闲逛,每走一步,都有数以百计的快乐喜阳植物洗刷着我的双脚,就像在趟过液体的黄金。空气是芳香的,云雀唱着赞歌,我往前走时,它会展翅飞起,然后落入视野之外的花草地中,无数野蜂在低空中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单调,但是像每天的阳光一样永远清新和甜蜜。相当多的野兔和黄鼠出现在浅滩上,一小群一小群的羚羊不时地出现在视野中,从略高的地方好奇地张望,然后迅速优雅地跳开。但是我发现它们跑过的地方没有踩碎的花朵,当然也没有任何野生动物脚印和牙齿破坏过的痕迹。

在向北漫步的过程中,在这伟大的金色日子里,我观察过周围数不清的生命,傍晚来临时,我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休息。我有多美的植物床啊!醒来时经常发现几种新物种正俯下身来面对面地看着我,这样我的研究起床前就开始了。

大约五月一日,我开始往东走,穿过图奥勒米和默塞德河河口之间的圣华金河,当我到达内华达山脉的丘陵地区时,大部分植物都结了种子,变得像干草一样。

大平原上一年四季天气温暖,气候温和,除了特别的春季,供蜜蜂采蜜的花从来不会完全缺失,春季是一年一度的复苏季节,这是暴风雪季节,通常从十一月中旬或十二月初的时候开始。六个月前落在干燥、清洁地面上的种子就像放在谷仓里一样,立刻开始张开宝贵的生命。地面原来的棕色和紫色,以及前一年死亡的植物开始被绿色的苔藓、地钱和无数嫩叶所取代。然后,一种种植物开始开花,绿色渐渐被黄色和紫色所覆盖,这个过程会持续到五月份。

“雨季”绝不是一个云雨连绵的阴暗、潮湿季节。从十二月到次年三月,或许在北美甚至世界上任何其它地方都不会一直拥有这么温暖、有助于植物生长的阳光。根据我一八六八至一八六九年冬、春两季的笔记记载,那时每天都出门考察,在图奥勒米和默塞德河之间的平原地区,我发现这个季节的第一场雨是在十二月十八日。一月份只有六个雨天,即下雨的日子;二月份有三天,三月份五天,四月份三天,五月份三天,这就是所谓的雨季,大约是一个平均数。这个地区的普通暴风雨几乎不怎么冷或猛烈。在固定的天气里,风从西北方向刮过来,然后顺时针转到相反的方向,天空逐渐均匀地布满云层,然后就开始很规律地下雨,常常连下好几天,温度维持在四十五至五十度之间。

这个季节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雨水来自西北方向,从阿拉斯加、不列颠哥伦比亚、华盛顿和俄勒冈州东南海岸上来,尽管在循环暴风雨时节,当地刮的是东南风。三月二十一日,当地下了一场来自西北的大暴雨。一片弯眉一样的巨大云朵开始升起,在花园上空发出震耳欲聋的雷声,突出的前端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变成白色和紫色,温暖的雨水像瀑布一样从丰富的喷泉中倾泻下来。打到了鲜花和蜜蜂,淹没了干枯的河道,像那些内华达山区所谓的 “大暴雨”一样突然淹没。但是,不到半个小时时间,天空中山脉一样阴沉的云层已经踪迹不见,蜜蜂好像恢复了精力一样继续飞来飞去。

到了一月底,有四种植物开花,五六种苔藓已经调整盔状花瓣,处在最佳生长期;但花朵数量不够充足,还不能大幅度影响嫩叶整体的绿色。紫罗兰在二月的第一周开花,到二月底,平原上比较暖和的区域已经一片金黄,开满了有无数有纹路的菊花。

到了真正的春天,阳光变得更加温暖充足,每天都有新植物开花;随着蜜蜂的增多,嗡嗡声更加优美、空气的味道也日益芳香。地面上的蚂蚁和松鼠正为夏季的工作做准备,一边揉搓着僵硬的四肢,一边在门前的稻壳堆上晒太阳,蜘蛛正忙着修补旧网或者编织新网。

到了三月份,植被在高度和颜色上都增加了两倍以上,春美草、马齿苋、大型白色剑兰和两种丛林草都开了花,加上大量的黄菊花,高得能够在风中弯腰,展示出影子的摇摆波动。

四月里,植物的生长总体上到达顶峰,平原上各处都覆盖着紧密的、开着紫花和金色花冠的长绒毛般的草。到四月底,大多数植物的种子已经成熟,但没有落下来,菊花上无数花冠状的花被和环生的壳状鳞苞似乎仍在盛开的样子。五月,蜜蜂只能在地势较低的地方找到几种百合科植物和野荞麦。

六至九月这四个月是休眠季节———干热的季节———紧跟着是十月,在一年中最干旱的时期,花期第二次爆发。再往后,死去植被的茎叶像被放在烤箱里烘烤一样渐渐萎缩,变成脚下的尘土,菊科草是一种很不显眼的细长植物,一般六英寸到三英尺高,突然一片片地出现在几英里的范围内,就像四月花期的复苏。我曾经在一棵菊科草上找到三千多朵花。它的茎叶非常纤细,生长在绚丽的花朵中间,以至于离几码远都看不到它们。伞形花序和花盘都是黄色的,雄蕊是紫色的,伞形花序的纹理华丽而柔软,就像花园里的三色堇花瓣。盛行风将花序都转到东南方向,因此,面向西北时,我们与花面对面了。据我估计,这种小植物,最后装扮平原的灿烂菊花,是最有趣的。它的花要开到十一月,和两三种坚韧的野荞麦一起把开花期一直延续至十二月份到次年一月的春季花期。因此,虽然主要开花和采蜜季节只有大约三个月长,但是在炎热无雨的月份,尽管花期很短,还是没有断开。

没有人知道各种野蜜蜂在这个蜂蜜园里生活多久了;也许从冰川期即将结束时,大部分现有的花占据这块土地时就开始了。据说,加州的第一批棕色蜜蜂于一八五三年三月到达旧金山。蜜蜂的主人叫谢尔敦,他在纽约从一个阿斯平沃尔 (巴拿马港市科隆的旧称)人那里买了十二个蜂箱。在旧金山登陆时所有蜂箱的蜜蜂都还活着,但是,到了圣何塞就只剩下一个蜂箱了。这些小移民在圣克拉拉山谷富饶的草地上蓬勃发展和繁衍生息,第一季就分化出三个蜂群。不久蜜蜂的主人被杀,在解决遗产过程中,其中两个蜂群被拍卖公司分别拍出了一百零五美元和一百一十美元的价格。不断有蜜蜂从巴拿马地峡输入进来,虽然为了确保成功付出很大努力,但是,通常会有一半左右的蜜蜂死在途中。一八五九年,有四个蜂群安全地穿过平原,蜂箱放置在货车的后部,下午停下来把蜜蜂放飞,让它们在附近花最茂盛的地方采蜜,以便天黑前蜂箱关闭时它们能够飞回来。

一八五五年,从纽约来的蜂蜜到达这里两年以后,从圣何塞运来一箱蜜蜂,在中央大平原上放飞。尽管这里花蜜非常丰富而且早些年的蜂蜜价格昂贵,但是这里的蜜蜂养殖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移民过来的居民中来到这里之前有机会学过养蜂知识的人有时会养几箱蜜蜂。但是,羊、牛、粮食、水果仍是主要产业,因为这些行业不需要什么技术和照料,而且利润更大。一八五六年,蜂蜜售价从每磅一点五美元升至两美元。十二年后,价格已下降到每磅十二点五美分。一八六八年,我在圣华金河上的大牧场里和一帮吃相狼狈的剪羊毛的人坐在一起吃饭,农场上养了十五到二十箱蜜蜂。主人告诉我们不用舍不得吃桌上的大盘蜂蜜,因为这是他给我们的最便宜的东西。然而,在徒步旅行过程中,我在中央峡谷从来没有见过像加州南部各县这样普遍而又精心管理的养蜂养殖场。所生产的少量蜂蜜和蜂蜡就在家里消费,几乎算不上是农场的初级产品。从粗心的主人那里逃出来的蜂群在寻找合适家园时要经历一段疲惫而困惑的时期。大多数都会到山脉的丘陵地带,或者河流两岸的树上,那里会找到一些有空洞的原木或者树干。一个朋友在圣华金河上外出打猎时,遇到一个隐藏在河边高草里的陷阱,他坐在井边休息。不一会儿,他突然注意到一群愤怒的蜜蜂在头顶上嗡嗡地盘旋,才发现自己原来坐在了蜂巢上,那个蜂巢里有二百多磅蜂蜜。出了萨克拉门托和圣华金河宽广的沼泽三角洲,据说这些小流浪者会在灯芯草丛或者结实坚韧的草丛里构筑巢穴,对于恶劣天气只是略微起点儿保护作用,每年春天都会有被洪水冲走的危险。但是,它们却拥有了进入广阔新生草原的独有优势。

中央大花园的目前情况和我绘制的草图已大不相同。二十年前,金矿已被开采殆尽时,财富探索者———不是家园探索者———大都把目光从金矿转移到富饶的平原上,很多人开始不平静的在荒野里做农业试验。把一车木材运到某个开阔的荒野里容易找到水源的地方,并在那里建造一个粗糙的箱式木舍。然后,买一套多铧犁和一打儿野马驹,每匹十至十五美元。几百英亩土地很容易就翻起来,好像多年来土地一直在被耕种一样,坚韧的多年生草根几乎完全没有了。这样,一个农场就建起来了,以这些木制的棚屋为破坏中心,野生植物群以越来越宽的圆圈消失。但是,主要的破坏者是牧羊人,赶着成群的带蹄 “蝗虫”,像大火一样席卷地面,彻底蹂躏每一根躲过犁铧的植物,好像整个平原就是一个没有栅栏的农家园地。但是,尽管有这些破坏者,上千个蜂群还会在这里放养,因为每一只蜜蜂都在采蜜。大部分受抑制的蜂花仍然能覆盖各季,因为大多数都是一年生植物,其中许多植物并不为羊或者牛所喜欢,而它们的生长速度很快,使它们在尚未来得及遭受任何踩踏之前就能够成熟、结籽。这样就能保持地面芳香,物种延续,只不过是壮丽荒野的一个启示性预兆。

迟早,整个壮丽的山谷地区会被开发成一个园地,现在注入大海的富饶高山河流将来也会被灌溉到每一块土地里,发展成繁荣的城镇、财富与艺术,等等。那么我想即使是植物学家,很少有人会对消失的原始植物感到悲哀。与此同时,随着废物的产生,会出现一幅可悲的景象———对无辜生命的残酷破坏———可怜的太阳将被迫目睹这一切。

由于土壤、气候、湿度、光线等的差异,海岸山脉的蜂园比大平原的持续时间更长而且种类更多。一些山脉高四千英尺,在树木繁茂的地区会出现大量各种各样的小溪、泉水和沼泽等,而阳光充足的开放公园和不同高度山岭环绕的峡谷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候和日照时间,拥有各种植物物种成长所需要的不同条件。

首先,靠近平原的是一座座平坦的小山,生长着各种艳丽的植物。这些植物和平原上的植物只是稍微有所不同———就像平原的边缘已经升高,弯曲成平缓的山谷,上面生长着各种花,只是弱化了它们的繁茂,这里增加了新物种,如山丘羽扇豆、薄荷和剑兰。从山坡上望去,色彩非常美;一块块红的、紫的、蓝的、黄的和白的花草,不同颜色间界限很模糊,从稍远的地方看上去像一张彩色的分区地图。

再往高一点儿是公园和灌木丛区,这里有橡树,大多是常绿树,分布得很稀疏,生长着三到十英尺高的茂密灌木丛;几种熊果属植物和美洲茶灌木丛杂乱无章地缠绕在一起,中间还夹杂着鼠李、紫荆、丛林豌豆、樱桃、唐棣和火焰草,在宽阔的地方还有许多虎耳草 (被子植物)、三叶草、薄荷和灵泉花等植物。

主要山脉伸展出与山脊几乎平行的支脉包围着平坦的峡谷,其中许多支脉十分广阔,生长着大量野生的喜阳蜂花;但是由于垦荒,这里大多地方已没有蜜蜂。

靠近海岸的是广阔的红杉林,从俄勒冈州附近一直延续到圣克鲁斯。在这些高大树木的凉爽、阴暗的树荫下,长满各种蕨类植物,主要有狗脊蕨和三叉蕨 (绵马属植物),只有很少的开花植物———紫叶酢浆草、七瓣莲、赤莲属、贝母 (百合科多年生草本植物)、菝葜属和其它喜荫的植物。但是,沿着红杉林带往南的山坡上有一些阳光充足的开阔地,这里没有了巨树,取得代之的是小向日葵和蜜蜂。在高耸的红杉林墙附近,这些小蜜蜂田地边上生长着板栗橡树、月桂树和浆果莓,其中浆果莓是一种超美的树,深受蜜蜂喜欢。最大的树干有七八英尺粗,五十英尺高;树皮呈红色和巧克力色,树叶巨大、平坦而且有光泽,就像大叶木兰的叶子,花朵呈黄白色、瓮形,规则的圆锥花序,五到十英寸大。当花朵盛开时,每一棵树似乎不时地有整群的蜜蜂来采蜜,如此众多的低沉嗡嗡声会使听众认为一场不寻常的采蜜比赛正在进行。

这些孤僻的红杉园是多么美丽迷人和无忧无虑啊———狭长的景色直通大海———阳光以倾斜多变的马赛克过滤和照耀着鲜花盛开的大地,就好像光线在叶子构成的墙面上随着微风时开时合———华丽的叶子和鲜花,鸟儿与蜜蜂,与春天完美地结合起来,温馨的香味从成千上万个源泉中散发出来!在这温馨、舒适的日子里,当岩石、树木感受到大自然低沉、刺激的韵律时,高兴得忘记了日常工作和伙伴,甚至蜜蜂天生的采蜜、鸟儿对雏鸟的照料和母亲对孩子的哺育,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的工作。

往北,在洪堡及附近县,春天,整个山坡上开满了杜鹃花,蜜蜂和鲜花形成悦耳绚丽的旋律。在树丛和树林的缘边生长着三到八英尺高的茂密灌木丛,灌木丛里的西杜鹃花正在盛开,往南一直延伸到圣路易斯·奥比斯波,通常与熊果树生长在一起;而山谷里,由于湿度和避光程度不同,生长着大量小花的蜂花,如薄荷、地笋、姜味草、唇形花科香草植物、毛雄芯和其它薄荷;另外还有越橘、野草莓、天竺葵、贝母和一枝黄花;在溪流两岸的凉爽幽谷里,树荫不太暗的地方生长着绣线菊、山茱萸、柳叶石楠 (加州常绿灌木)和腊梅,也有许多覆盆子 (悬钩子属多刺灌木)交织在一起,其中一部分花会一直开上好几个月。

虽然白人是最先涌入和定居在海岸地区的,但是从蜜蜂角度来看,这里比任何主要地区所遭受的破坏都少,无疑,主要是因为这里的地表不够平坦,而且是成群的流动 “牧羊人”所无法到达的地方。这些评价尤其适合海岸的北半部分。南方更远的地方,空气不够湿润、树荫较少,所以产蜜的植被种类也不多。

内华达山区是加州三个蜜蜂园中最大的一个,由于它是从中央平原逐渐上升到高山顶峰,所以也是进一步分区中最规则的一个。山脚地区从五月底一直到冬雨到来和平原一样气候干燥、阳光充足。和位于同一海拔高度的海岸山脉完全不同,这里既没有森林的树荫,也没有峡谷的潮湿。从这里到海拔一千五百英尺以上地区,丛生的平原菊科植物和另外几种植物占整个草本植物的一半以上,稀稀落落地分布着有树荫的橡树和萨宾松,也有几块儿美洲茶和七叶树。再往上到森林区略下一点儿的地方是石南一样茂盛的灌木丛,几乎全部是小下田菊,一种蔷薇科的矮树丛,五到八英尺高,长着一簇簇的小圆叶子,上面的枝头上开着大量圆锥形的小百花。不管在哪里,只要一出现,就会密不通风地覆盖整个地面,蔓延几英里连续不断。

再往上穿过森林区到达海拔九千英尺以上的地方,这里是一片片参差不齐的熊果树和五六种美洲茶灌木丛,被称为鹿丛或加州紫丁香丛。这些是内华达山上最重要的产蜜灌木,熊苜蓿灌木丛只有约一英尺高,开花类似草莓,在松树下形成漂亮的地毯,似乎是蜜蜂的最爱;而松树本身也提供大量的花粉和蜂蜜。一棵树在一年里最佳时期出产的花粉就能满足一个蜂群的需求。溪流两侧生长着大量的百合、飞燕草、马线蒿、灵泉花和三叶草。高山地区拥有美丽的冰川草地和无数的小花园,生长着蕨麻 (又名人参果)、猫爪菜、鼠尾巴属蔷薇、柳兰和一枝黄花,还有线香石南灌木丛和开着芳香花朵的迷人岩须灌木丛,甚至在山顶也有鲜花———矮草夹竹桃 (福禄考)、花荵、醋栗和金菊等等。我曾看到野蜜蜂和蝴蝶在海拔一万三千英尺以上的地方觅食。然而,飞到海拔这么高的危险地方后,很多就再也下不去了。有些无疑会死在暴风雨中,我就在冰川表面看到过上千只已经死亡和冻僵的野蜜蜂和蝴蝶。它们或许是被冰面产生的白光所吸引,误以为这里是鲜花盛开的花园。

自从蜂群从海拔较低地区的主人那里逃出来以后,它们现在已经分布到整个内华达山脉直至海拔八千英尺以上。虽然,这个海拔高度冬天的雪很厚,但是它们仍能无忧无虑地繁育。甚至在海拔比这儿还高的地方,在伐倒的几棵有蜂窝的树上还采到二百多磅蜂蜜。

绵羊在高山草地的破坏活动并不像在平原上那么普遍,但是,由于土壤容易破碎和位处斜坡上,原本很完整的高山草地也已经遭到破坏。在冰碛陡峭的斜面上,羊蹄一年年不断地向下挖掘和搜索已经把很多娇嫩的植物连根拔起并且埋葬掉,剥夺了嫩苗结籽的机会。灌木林,尤其是各种的美洲茶,也被严重咬伤;幸运的是,羊和牛都不喜欢吃熊果树、绣线菊和蓠 (黑肉叶刺茎蓠);美丽的产蜜灌木丛长得太硬太高,或者长在太崎岖、无法接近的地方,所以没有遭到动物们的践踏。另外,山脉中占很大一部分的谷壁和峡谷对于家羊来说都是无法到达的,因而周围生长着茂密的产蜜灌木林,其中成千上万美丽的蜜蜂园隐藏在雪崩岩屑堆围绕着的狭谷和幽壁中,以及平坦向外伸出的峭壁上,只有蜜蜂能够寻找它们。

另一方面,虽然大部分木本植物逃脱了羊口和羊脚的破坏,却毁于牧羊人所放的火下,在干燥的秋季,他们四处放火烧掉干枯的树木和草丛来改善草场状况,并且为羊群开辟更多的小径。这些破坏性的火灾几乎遍布山脉地区的整个树林带,从一端到另一端,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草丛,而且也破坏了森林持久性所依赖的幼树和幼苗,因此产生一连串的恶劣影响,影响范围肯定远不止蜜蜂和养蜂人。很明显,人类的犁杖还没有侵犯到森林地带,在山麓丘陵地区也没有太多侵扰。从平原边向上一直到海拔四千英尺,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数以千计的蜂场。这个海拔高度的气候允许建造永久的家园,当低处的花谢之后就把蜂房搬到高处的草地,这样蜂蜜的年产量会增加近一倍。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丘陵地区的草地大约在五月底就枯萎了,灌木丛带和低处的森林在六月份鲜花盛开,位置较高和高山地区的花在七到九月份盛开。在苏格兰,低地花期过后,人们就用大车把蜜蜂运往苏格兰高地,并且在石南遍野的山上放飞。在法国和在波兰也一样,用同样的方式把蜜蜂在果园和田地中的草地间运送,并乘驳船沿着河流采集两岸欣欣向荣的植被花蜜。在埃及,蜜蜂被运送到尼罗河上游,然后再慢慢地顺流漂回家,沿途采集各地的花蜜,根据季节的变化安排运动的速度。如果在加州采用类似的办法,那么生产季节几乎能持续全年。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内华达山脉北半部的平均海拔大大低于南半部,而且滋养两岸和草场园地的溪水也不怎么充足。在尤巴河、费瑟河和皮特河源头,广阔的火山岩高原上稀疏地生长着松树,阳光可以毫不费力地照射到地面上。这里分散地生长着一簇簇茁壮的金色木碱蓬 (菊科植物)、麻菀、百喜草 (美洲雀麦)、骡耳花 (金色菊花)、山金车 (菊科植物)、山艾 (蒿属植物)以及类似的植物;在比较阴凉的山坡上分布着常绿灌木,樱桃、李子和荆棘 (有刺灌木)。在中央大平原南端,内华达山脉和海岸山脉在高山和峡谷的迷宫中蜿蜒着连起来,这里的植物也混合在一起,在山北面气候温和雨水丰沛的地方形成一个非常完美的蜜蜂天堂,说起来奇怪,这里竟然没有建过一个正式的蜂场。

在内华达山脉位置较高的所有花田中,沙斯塔峰上是产蜜最多的,目前在名气上可能超过海布拉山和伊梅托斯山的著名蜂蜜。从蜜蜂的角度来看这座名山,它从下至上依次被热带平原到极地寒带各种气候所环绕,从山顶到海拔五千英尺这段山脉覆盖着积雪,因此,这一区域像海洋一样是没有蜂蜜的。这个极地地区的垂直高度大约为一千英尺,夏天几乎无雪,底部环绕着破碎的火山岩。美丽的地衣开着艳丽的花朵,给悬崖的表面带来了生机;一些温暖的岬角里生长着几簇高山雏菊、桂竹香和钓钟柳,但是,尽管在盛夏里这些花欣然绽放,这个区域和冰冷的山顶一样几乎是无蜜的,而它的下边缘被视为蜂蜜线。紧接着它下面就是森林区,覆盖着茂密的针叶林,主要是银杉,富含花粉和蜜露,分布着各种数不清的林间花园空地,其中有许多还不到一百码宽。按顺序下面就到了著名的蜜蜂区。它的面积远远超过冰冻的山顶和其它区域的总和,因为它以宽六七英里、周长近一百英里的范围环绕着整个雄伟的山脉。

正如前面所说,沙斯塔峰是由一连串喷发出来的火山灰和熔岩形成的一座火山,几个火山口流出的熔岩像一棵外生的多节树木一样向外、向上生长。这样就形成了奇特的反差。冰河期的到来给冷却的山脉覆盖上了积雪,从山顶以巨大的锥形冰川形式慢慢地四面辐射着向外流淌———几百年来,从闷燃的火山泉上向下蠕动着一个大冰盖持续不断地挤压和摩擦着褐色的坚硬熔岩,因此削低和重塑了整个山脉地貌。最终,当冰河期接近尾声时,山底的冰盖逐渐融化、撤退和破碎成现在断断续续的样子,不规则的环形的和成堆的冰碛物遗留在山坡上。沙斯塔火山岩大部分冰蚀物形成了岩屑,包括粗糙的次棱角形中等砾石、多孔砾石和沙子,任由流水的搬运。汹涌的洪水从丰富的冰雪源泉奔流而下时在这种冰川岩屑上施加了巨大的力量,把它筛选出来,大量地从较高的山坡冲刷下来,以平坦三角洲的形式重新在山脚安家;就是这些洪水淤积层的加入形成了现在旧火山的主要蜂蜜区。

因此,大自然通过似乎对抗性和破坏性的力量完成了有益的设计———火灾、冰灾、水灾轮番上阵,最终造就了有机生命的涌现,铺就了洁白的花瓣和昆虫羽翼的温柔的道路,像云团一样环绕着崎岖的山脉。山坡上生机勃勃的阳光像打在岩石海岸上飞散的浪花一样折射出鲜花和蜜蜂的光雾。

在这绚丽的荒野中,蜜蜂在慷慨的阳光下欢快地跳舞,在荆棘和越橘灌木丛里勤奋地爬动,在熊果树的无数花冠里盘旋,一会儿从充满花粉的柳树和冷杉中嗡嗡地飞起来,一会儿落在球吉莉 (剑兰)和毛茛之间灰色的地面上,一会儿又潜入开着成堆洁白花朵的樱桃和泻鼠李深处。它们细心察看着百合并与之融为一体,它们像百合花一样不会疲惫,因为它们是受太阳力的驱动,就像水力驱动水轮一样;相当于水轮的水压升高,阳光充足时,蜜蜂相应地会震动翅膀、发出嗡嗡声。烈日炎炎的夏天在沙斯塔山的蜜蜂园闲逛时,人们仅凭蜜蜂运动的相对活力就能推测一天的时间———在凉爽的早晨,它们的动作是懒怠而温和的,随着太阳的升高而增强,到了正午,高度的震颤达到了忘我的地步,然后又逐渐减弱直到静谧的夜晚。我在冰川间远足时偶尔会遇到饥饿的蜜蜂,它们就像登山者一样冒险飞得太高而且距离采蜜园太远;后来就像秋叶一样枯萎。或许沙斯塔山上的蜜蜂比内华达山脉其它地区的食物更丰富。它们的田间作业是连续不断的盛宴;但是,无论阳光多么令人兴奋或者花蜜的供应多么充足,它们总是很挑剔的食客。鸣蛾和鸣鸟们几乎不会落在花朵上,只是扇动着翅膀停在花前,然后向前靠近,似乎是通过吸管吸取花蜜。虽然和它们一样挑剔,但是蜜蜂会以极大的热忱拥抱自己喜欢的花朵,将自己沾满花粉的坦率地贴在花朵上,就像婴儿吸食母亲的乳汁一样。大自然母亲也带着永恒的爱恋紧紧拥抱着蜜蜂宝宝们,在她温暖的沙斯塔峰怀抱里同时大量地哺育着它们。

除了常见的蜜蜂,这里还有很多其它种类的蜜蜂———纤细而带毛的、体型更大的,在家养蜜蜂到来前在山脉上无数个阳光明媚的季节里繁衍生息。其中有:大黄蜂、石巢蜂、木匠蜂和南美切叶蚁。同样,还有蝴蝶、大小形状各异的蛾;像蝙蝠一样长着宽翅膀的,翅膀扇得很慢,只能划出简单的弧线;有的像会飞的小紫罗兰,缓缓地颤动着翅膀在靠近花朵的地方做短暂的曲线飞行,昼夜不停地享用着美味。大量的鹿也喜欢住在蜜蜂园的灌木丛中。

熊也喜欢在芳香的荒野中闲逛,它们蓬松而粗鲁的样子与树林和乱蓬蓬的灌木丛很相称,尽管大小差异迥异,它们和蜜蜂关系也很融洽。它们特别喜欢所有美味的东西,喜欢到极致,非常容易辨别———喜欢花、叶以及浆果,和蜜蜂一样喜欢它们的蜂蜜。虽然,加州的熊还没有与蜜蜂打交道的经验,但是它们常常能够成功地找到丰富的储藏室,不知道蜜蜂自己是否会这么津津有味地享用蜂蜜。依靠强大的牙齿和爪子,它们可以啮食、撕开周围的物体以便够到所有的蜂房。然而,大多数蜜蜂在寻找家园的时候都很聪明,选择活树上离地面有相当远距离的树洞做巢。这样,它会十分安全,因为虽然小一点儿的黑熊和棕熊善于爬树,但是,它们为了使自己不掉下来就腾不出爪子去破坏蜂巢,同时还必须忍受蜂兵的刺痛,因为它们没有多余的爪子来抓掉这些蜜蜂。但是地面上黑色大黄蜂的苔状巢穴被熊发现就遭殃了!它们用巨大的爪子拍打几下就掀开整个巢穴,还没来得及叫,老蜂、幼蜂、幼虫、蜂蜜、蜂刺、巢穴,甚至连窝都被吞入贪婪的大嘴里。

与沙斯塔植物群的特别芳香最有影响的作用力就是暴风雨———严格意义上,这里说的暴风雨仅限于在当地的山上孕育和产生的。它们在山顶迅速成长,通过雨或雪的形式恩泽植被,常常会令没有经历过的低地居民感到惊讶。经常在炽热而宁静的日子,蜜蜂还在空中飞行,暴雨云看起来还在晴空中很遥远的地方,它像一株植物一样膨胀着灰白色的浮云、静静地增长。不久,就会听到清脆的雷声,狂风像海啸一样刮过弯曲的树林,中间夹杂着雨滴、雪花、蜂花和蜜蜂。

山区草地里最令人难忘的还是春天气候温暖、万物复苏的日子。似乎能够听到或感受到在赋予生命的阳光照耀下植物血脉里的跳动。植物就在我们眼前不断成长,树林里每一棵树木、每一片灌木丛、每一个朵花都是辛勤劳作的蜂群。深邃的天空中点缀着每一个音调和色彩的翅膀振动;一大群耀眼的青蜂科昆虫踏着优美的旋律飞舞、盘旋,金斑蝶、蜻蜓、蝴蝶、刺耳的知了和快乐的蝗虫,恰到好处地装饰着阳光。

清新明亮的早晨,当光束洒过头顶时,从高山的阴影里经常可以观察到惊人的光学效应。那时,每一只昆虫,无论什么颜色,都在阳光下闪着白光。纱翅的膜翅目昆虫、飞蛾、漆黑的甲虫都变幻成雪花一样纯洁、神圣的白色。

近年来,南加州的蜜蜂养殖已经引起广泛关注,与加州其它地区相比,这里蜜蜂养殖在山脉和平原上产蜜植物的数量和分布方面不够丰富或种类不够多样,其它地区的工业发展以其它方式流动。著名的白鼠尾草属于薄荷科植物,美丽的花朵在五月份盛开,出产大量干净洁白的蜂蜜,是市场上所达到的最高的价格。它主要生长在山谷和低山上,山脉中的黑鼠尾草生长在茂密而荆棘丛生的灌木林中,灌木林主要由栎树和帚石南、美洲茶、熊果树和樱桃构成———和内华达山南部大体相同,但是比那儿更茂密、更连贯、更高、花期更长。内华达山脉和海岸山脉上河流两岸的花园都非常迷人,不过南加州的花园数量要少得多,但是所到之处的花园都出产极为丰富的蜂蜜———草木樨、耧斗菜、寇林希属草、美人樱、朱巧花 (柳叶菜科灌木)、野玫瑰、金银花 (忍冬、杜鹃花)、山梅花和百合,异常繁茂地从温暖潮湿的幽谷中伸展出来。接近夏末时,在干燥的沙谷和山脉较低的斜坡上会长出多种野生荞麦。这个季节,它是蜜蜂的主要蜂蜜来源,另外各处的橘林、紫花苜蓿和私人花园也给予适当的增援。

在一般季节,产蜜的主要月份是四到八月份,而其它的月份所开的花朵通常也足够养活蜜蜂。

根据洛杉矶地区养蜂协会主席戈登先生的观点,第一批蜜蜂被引进到这个地区时只有一个蜂房,是在旧金山花一百五十美元买的,一八五四年九月份到达 (一八五五年洛杉矶从意大利引进十五箱蜜蜂,到一八七六年增加到五百箱。据称,它们与普通蜜蜂相比最大的优越性在于引起了广泛的注意)。次年四月,从这个蜂房放出两个蜂群,每个蜂群售价一百美元。从这个小小开始,蜜蜂逐渐繁殖到一八七三年的三千个蜂群。据统计,一八七六年这个地区有一万五到两万个蜂房,每个蜂房年产蜂蜜约一百磅———有些极端个例,产量更多。

在圣地亚哥地区,一八七八年春季开始时,那里约有两千四百个蜂房,同年,在圣地亚哥一个港口从七月十七日到十一月十日装船蜂蜜一千零七十一桶,一万五千五百四十四箱,差不多九十吨。最大的蜜蜂养殖场大约有一千个蜂房,谨慎熟练的管理着能够运用任何有价值的科学设备。然而,这里只有几个养蜂人拥有这里半数以上的蜂房,或者全心全意养蜂。目前奥伦奇蜂场使其它所有行业都黯然失色。

在洛杉矶和圣地亚哥地区各县,许多所谓好蜂场还处于粗放经营的探索阶段。一个在其它方面都不成功的人听说养蜂有利润还舒服有趣,决定试一下。他买了一些蜂群,或者通过分担盈亏的方式从进货过多的蜂场得到蜜蜂,把它们带到山谷脚下,那里的牧草很新鲜;经过或没经过牧场主人的允许,蹲在地上搭起蜂房,给自己建一个比蜂房大不了多少的箱式木屋,开始等候好运来临。

在加州南部和中部地区经常发生干旱的年份里,蜜蜂凄惨地遭受饥饿。在通常季节里,雨水量只有三四英寸而不是十二到二十英寸,羊和牛就会大批量地死去,这些带翅膀的小牛也会死去,除非它得到精心喂养,或者被转移到其它草地上。一八七七年,作为极其干旱无雨的一年,被人们长期记住。在远离溪流干旱的山谷里,几乎没有一朵花开放,依靠雨水的庄稼地颗粒无收,种子仅仅发了芽,长出一点点就枯萎了。马、牛、羊一天天地变瘦,沿着浅溪边,啃食灌木丛和杂草,许多溪流彻底干涸了,这是自国家建立以来第一次干旱。

那年夏天在我旅行途中,穿过蒙特雷、圣路易斯奥比斯波、圣塔芭芭拉、本图拉和洛杉矶地区,悲惨的干旱景象随处可见———无叶的庄稼、死了和垂死的牛、死蜜蜂以及面色阴沉、半死不活的人。甚至,鸟类和松树都陷入危难,尽管它们承受的痛苦比那些可怜牛明显少多了。它们沿着炎热而缓慢的溪流慢慢地、不可避免地被饿死,一个一个地掉在地上,几千只相对肥壮的秃鹫在上空盘旋,或者贪婪地站在树下,从容地等待着新鲜的尸体。鹌鹑们谨慎地考虑过这个艰难时期,放弃了交尾的念头。它们太穷了,不能结婚。成群的鸟类也都是打算一整年不养育后代。农民们都知道,虽然地松鼠极其勤勉而且很有进取心,但是它们也难以为生;树林里找不到一片新鲜的叶子和种子,它们突出的墨绿色叶片子曾经与树下苍白而光秃的地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松鼠离开原来的觅食场所,赶往多叶的橡树林,啮食有远见的啄木鸟储存的橡果。而啄木鸟们也警惕地注视着它们的行动。我注意到四只啄木鸟联合起来攻击一只松鼠,将这只可怜的家伙赶出它们所占据的那棵橡树。松鼠围着一根多节的树干躲来躲去,在饥饿状态下尽可能敏捷地躲避随时出现的锋利的鸟嘴。然而,这一年蜜蜂的命运是最悲惨的。在洛杉矶和圣地亚哥地区,一半到四分之三的蜜蜂死于单纯的饥饿。仅这两个地区就有至少一万八千个蜂群死亡,而临近地区死亡率和这里差不多。

甚至靠山脉最近的蜂群这一年也元气大伤,因为山麓丘陵地区的小植被和山谷以及平原上的一样也深受干旱影响,甚至蜜蜂最可靠的保障,耐寒、根深的灌木丛也只是吝啬地开着小花,花的数量远远不能养活蜜蜂。然而,当它们储存开始减少而且变得衰弱不堪之前,能够迅速得到食物补给;或者砍断进山的道路,把它们带到开花的灌木丛中间,每一个蜂群都有可能存活下来。圣卡西亚、圣拉斐尔、圣加百利、圣吉辛托和圣贝纳迪诺山脉至今除了野蜜蜂之外几乎没有被接触到。我对这些地方能给养蜂人的资源、优点和缺点方面的想法都是在大旱年的八月初进入圣加百利山的远足过程中形成的。这条山脉包含了刚才提到的其它山脉的大多数特点,它俯瞰着北方的洛杉矶葡萄园和橘林,一般意义上讲,它比我曾经试图进入的其它任何地方都更加隐蔽。斜坡异常陡峭,极其危险,上面覆盖着五到十英尺高的荆棘灌木丛。除了个别地方,我们的视野中看不到它,整个表面都被覆盖着厚厚的灌木丛,缓缓地延伸到每一座灌峡谷和洼地,蓬松、无法控制的丛生灌木林使每一个山脊和山峰都向上膨起来,这片田地半年出产的花蜜比最茂密的苜蓿地还多。但是从开阔的圣加百利峡谷看,在干燥的阳光照耀下,整个山脉看上去似乎表现出难以亲近的一面。从山底到顶峰似乎都是灰暗、贫瘠而寂静的,它繁茂的灌木丛看起来像爬过阴暗崎岖山脊和洼地的干燥苔藓。

我从帕萨迪娜出发,在太阳落山时到达山脚;由于穿过的是没有树荫的山谷,所以我走得很热很疲惫,决定晚上在这儿宿营。休息了一会儿以后,我开始在伊顿山涧里洪水带来的巨石中寻找营地,这时,我遇到一位皮肤黝黑的奇怪男人,他当时正在砍树。看到我时似乎感到很奇怪,所以我跟他一起坐在一个他砍出的槲树桩上,向他解释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说我渴望了解这些山脉,明天早晨要到伊顿山涧去。他友好地邀请我跟一起去住,把我领到在山脚下他的小房子里,那里有一股泉水渗出河堤,生长着繁茂的野玫瑰丛。晚饭后,夜幕降临,他说没有蜡烛了,所以坐在黑夜里,他用西班牙语和英语的混合语给我讲他的故事。他出生在墨西哥,父亲是爱尔兰人,母亲是西班牙人,他曾经做过矿工、牛仔、采矿者、猎人等等,一直在流浪,消磨生命;但是现在他打算稳定下来。他说,他过去的生活 “毫无价值”,但是未来仍有希望。他打算 “挣些钱,和一个西班牙女人结婚。”人们在这里采矿就像需要金子一样需要水。他已经在小屋后面的山岭里挖了一条隧道。他说:“我的前景很好,如果我有机会挖到一条好的大水流,我将很快挣五千美元或一万美元。”对于外面那块平地,他指的是巨石岩屑形成的一小块儿不规则的土地,二三英亩大小,洪水期伊顿山涧带来的沉积物——— “那块平地足够做一个橘园,小屋后面的河岸可以开垦成葡萄园,浇灌完自己的橘园和葡萄园之后,剩下的水可以卖给山谷下面我的邻居,然后,”他继续说,“我还可以养蜂,这种方式也能挣钱,因为夏天上面的山脉里有丰富的花蜜,居住在我下面的一个邻居说他会给我一大堆蜂房开始养蜂,分担盈亏。你看我有好事了,我现在好了。”在山溪带来的沉淀巨石形成的淤积土地上蕴藏着多么丰富的财富啊!不算蜜蜂,大部分寻找财富的人很快都会想在沙斯塔山上定居下来。第二天早晨,祝我前途无量的款待者好运,我接着开始我坎坷的旅程。

从小屋往上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我来到著名的 “瀑布”前,山谷居民都认为是迄今圣盖博山上发现的最美的地方。它很迷人,发出低沉甜美的声音,犹如鸟鸣,从岩石一个很短的山岭上突出的峭壁倾泻下来落到镜面池里,大约三十五或四十英尺高。它后面的悬崖表面和两边覆盖着平坦的苔藓,在白色流水的映衬下发出很显眼的光,像天鹅绒容器上的银器一样。少男少女们来到这里采集蕨类,用冰凉的流水赶走炎热的夏日,他们很高兴能从普通的棕榈园和橘园里溜出来。精巧的铁线蕨生长在能溅到水花的岩石缝隙上,而阔叶枫木和小无花果树在丰富的蜂花上投下温和而柔美的影子,蜂花生长在水池前的巨石堆中———瀑布、鲜花、蜜蜂、长着蕨类的岩石、阔叶树荫形成一首迷人的荒野小诗,荒野穿过伊顿山谷中心一系列崎岖、水花飞溅的浮石向下延伸到圣安东尼奥山繁花遍地的山坡上。

从瀑布脚下,我追随着形成伊顿盆地西边缘的山脊直到一个主峰的顶端,海拔约五千英尺。然后我向东穿过盆地的中心,努力翻过许多次山脊,跨过盆地的东边缘,几乎到处都能看到我第一次爬山以来遇到的最绚丽、最难以进入的蜂蜜灌木丛,它们竞相生长着。沙斯塔山上的大部分灌木丛叶子多得几乎贴到地面上;而这里的灌木主干约有三四英尺的光杆儿,上面缠满了枯萎的枝条,形成一个难以穿越的铁蒺藜,甚至连熊都很难从中穿过。我被迫四肢着地爬了几英里,沿着熊的踪迹经常会发现熊挤灌木丛时留在树上的一簇簇绒毛。

在大约一百英尺高的瀑布上,大概只能通过附着在岩石上坚韧的石松垫下来。从这里往上,山脊风化成几百码长的单薄刀片,直到山顶都生长着鬃毛般刚硬的灌木丛。岩石嶙峋的地方不时会出现小块的空地,视野比较好,跨过开垦过的山谷能够看到海洋。根据足迹我发现这些地方是野生动物们比较喜欢的景致和休息场所:熊、狼、狐狸、野猫,等等———大量存在,因此建立蜂场时不得不考虑这些因素。在最茂密的灌木丛里,我发现了林鼠村———成群的小屋四到六英尺高,用木棍和树叶粗糙地堆成锥形,和麝鼠屋相似。我也注意到大量的蜜蜂,大部分是野生的。家养的蜜蜂似乎没精打采地振动着疲倦的翅膀,好像是从无花的山谷一路飞来。

到了山顶以后,我只是匆忙地扫视了一下整个盆地———现在它正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然后就匆忙下去到山谷的一条支流上去找水了。从特别枯燥的宽阔灌木丛出来,我发现自己悠闲地站立在槲树山公园般美丽的树林里。那里生长着三叉蕨和野蔷薇,平滑的叶子在头上形成蓬盖。分叉的灰色树干光秃秃地展示着互相交错的美丽拱门。我第一次来时谷底很干燥,但是一束猩红的龙头花显示出水源离这不远,很快我就在一个岩石狭缝里发现了大约一桶水。然而,里面布满了泡透的死蜜蜂、黄蜂、甲虫和枯叶,因此,使用之前需要煮沸并用新鲜的木炭过滤。追随一条干涸的河道走了大约一英里远来到它与山谷里较大的支流的交汇处,我终于发现有很多漂石的水池,像水晶一样清澈的水流慢慢地溢出,光亮的细流连在一起,发出刚好能听得见的声音。盛开的花朵装饰着细流的边缘,十英尺高的百合,飞燕草、耧斗菜,以及蕨类植物相互偎依着搭成拱形,植物非常丰富,而茂盛的老槲树伸展开它粗糙的臂膀覆盖在上面,我就在这里平坦的圆石上铺床宿营。

第二天,在前往圣安东尼奥山的一条路上,我大约路过十五或二十个花园,就像我宿营的花园一样,每一个花园都有盛开的百合。第三个宿营地靠近盆地的中心,在十到二百英尺高的小瀑布长长的水流源头,流水一连串地接连落入难以接近的岩石山谷,总落差大约有一千七百英尺,小瀑布的上游干流经过一系列宽阔、阳光充足的平坦地面,其中最大的一块儿大概有一英亩,那里的野蜜蜂和它们的同伴们正在盛开的朱巧花、火焰草和美国薄荷上享用美食;灰松鼠们正忙着采集道格拉斯云杉的刺果,这是我在盆地上看到的唯一松类植物。

盆地东面的斜坡跟我所描述过的类似,可以说和山脉的其它部分也一样。从山脉最高峰到视力所及的范围,整个地区就是一个广阔的蜜蜂园、一个蜂花起伏的荒野,只有很少的小块森林或者山顶和山脊突出的岩层把它隔开。

在圣伯纳迪诺山脉的后面是一个荒芜的山艾树故乡,东面被科罗拉多河围起来,向北延伸到内华达山脉,一直到东部山底的莫诺河以外。

这个广阔地区的大部分是欧文谷、死谷和莫哈维峡槽,它占整个州的五分之一,这里常被认为是沙漠,不是因为缺少土地,而是因为缺少雨水和可以灌溉的河流。然而在蜜蜂眼里,这里一点儿都不荒凉。

现在察看一下加州的可用草原,看起来养蜂业还处在初级阶段。即使在比较发达的南部地区,那里已经生机勃勃地开始了,但是至今才开发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养蜂资源;而在大平原、海岸山脉、内华达山脉以及沙斯达山周围的北部地区,很难说存在养蜂业。一般而言,随着运输费用的降低、更好方法的发明,很难猜测未来养蜂业的发展还存在什么局限性。另一方面,随着森林的破坏,我们能够估量出对养蜂利润的影响。现在火灾和砍伐正迅速地破坏着森林。至于牧羊的罪过,它不可能比现在更严重。总之,尽管每一个物种都普遍遭受广泛的退化和破坏,但是,据我所知,加州以其无与伦比的气候和植物仍成为世界上养蜂的最佳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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