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指禄位
一
高龄求职者姜太公喜欢用缺了几粒牙齿的嘴巴念叨：“世界是我的，世界是我的……”念着这支强心针，拒绝领养老金的无业人士姜老先生走进了招聘大会的现场，手中拿着多年的科研成果《太公兵法》。
招聘大会上人头攒动，挤满了抢着投放简历的初级工蚁。姜太公掂掂身上这把老骨头的斤两，决定不和这些毛头小子黄毛丫头一般见识，做一个白领民工那太掉太公本尊的身价了。转身就走高级人才通道，太公有信心把这个世界握在手中，当然要享受人才市场VIP级别的待遇。
登记资料的时候，姜太公这才发现世界很复杂，同时这个世界还不一定是谁的。工作人员向姜太公要学历证明，他很自负，大手一挥，说：本尊自学成才，从不信学校那劳什子文凭。这么狂，肯定是牛人，和比尔·盖茨同一等级，连大学文凭都唾弃。工作人员不敢怠慢，赔着笑脸就问你老工作经历是什么？期待中的答案，不是跨国公司的CEO，就是上市企业的执行董事。太公开始腼腆了，说过去只追求精神生活，世俗经历没啥可吹的，也就是放过牛摆过小摊，干过宰牛卖肉的屠夫，开过酒店卖过酒，有话还没说完，工作人员的那张脸把颜色色谱表的种类全表演了一遍，最终选择黑色轰出了这乡下老头。姜太公扬着手中的科研成果，说本尊皓首穷经钻研出了商战无敌兵法，哪间公司聘用了本尊就……工作人员都不忍心用残酷的事实打断他的“我有一个梦想”，两眼含泪地告知太公，凭他这把傲人的年纪，这科研成果很适合陪他到下面去打拼。
愤愤不平地念叨着“世界是我的”，姜太公走出招聘现场，又收获了一个打击。风传一个不学无术有冒充贵族女儿身份嫌疑的小女子妲己，竟然做了垄断公司殷商集团老总的贴身小秘，并且不是普通的花瓶摆设，是可以策划决断公司重大市场战略的重量级人物。
姜太公想不通，这小女子有何能耐，初出茅庐就能如此快速的上位？一打听，原来妲己炒作功夫一流，简历里贴上自己最青春可人的玉照，找了几个在小报做新闻的朋友，把几件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写得含糊隐约，吊人胃口；偶尔又不小心被人偷拍了走光照，放到网络上大肆流传。年纪轻轻，妲己就已经是草根时代的美女红人。殷商集团的老总纣老粗，最喜欢这类美貌与智慧兼备的可人儿，深入面谈几次后就把她放到集团里的重要位置。
听了这小女子炒作发迹的故事，姜太公很是不屑，本尊手中有这科研成果，能够和老总面谈，只怕他们都恨不得把位子让给自己坐。
不屑归不屑，他把狐狸心态发挥到淋漓尽致，没哪个公司的老总会接见一个糟老头儿。姜太公寻思着，要不本尊也炒作炒作，造起了势那就是职求人，不是人求职了。对照了一下妲己的海报玉照，姜太公感到难度并不高，肯抛出老驴脸四处张贴照片，很快就有职位来求自己，但那应该是环卫部门清道夫一类的工作。
二
还好太公时刻关注天下，了解时事，纣老粗喜欢美女，西歧公司的老板姬西伯可能看着老头儿顺眼。
这姬西伯是个神神道道的人，闲来无事也不打高尔夫球，就喜欢拈着几根长长短短的枯草测运程。从气质上，姜太公的感觉和他是一路，也许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再说西歧公司规模虽小，在市场上却是一支潜力股，适合姜太公去打拼。打定主意，高龄求职者姜太公就转身投奔小公司西歧集团。
吸取了在招聘会的教训，姜太公没有直接去敲西歧公司的大门，而是在公司总部转悠了几天，附近一条叫渭河的高污染河流吸引了他的目光。姜太公这类高素质人才，炒作可不能像妲己那么没品位，尽作践父母给的身体发肤。
想起多日没有钓过鱼，姜太公走进一间杂货铺，订制了一副奇特的钓鱼工具，钓竿要又长又细，钓钩要最大最粗。杂货铺老板糊涂了，临风而坐，长细钓竿水面微扬，那自有一番幽雅脱俗的味道，这点不难理解，但不怕给最大最粗的钓钩坠断了？听了姜太公的另一个请求，杂货铺老板用上了打量火星人的目光，这糟老头儿还要他拿了锤子把这钓钩砸平砸直。
抡着锤子砸的时候，杂货铺老板忍不住了，问：客官，你老用这来做什么啊？姜太公答得理所当然，钓鱼啊。老板很不好意思，就是，钓竿钓钩什么地方的鱼？老板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饭白吃了，从来不知道还有一种会吃直钩的鱼。
姜太公不隐瞒，指指外面那条黑水横流臭味四溢的渭河。老板明白了，这长须飘飘很有仙人气质的老头极有可能患有老年痴呆症。出于同情，老板认为有必要提醒一下这可怜的老人，说：那河连草都没有，别说鱼了，你老别瞎操心。接过那比绣花针还直的钓钩，姜太公嘿嘿就笑了，说：鱼多着哪，它想上钩自然会来吃我这直钩。
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杂货铺老板只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没慧根，参不透那怪老头儿有高深禅理的佛谒，只能依靠群众的力量来解决。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西歧公司的周围，渭河流域的两岸，人人都知道有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在拿直钩钓鱼。
这一带地方偏僻，唱歌跳舞是件罕见的事，要有人搞行为艺术那已经算是盘古开天的大动作了。大家不搓麻将了，三三两两地跑来瞻仰姜太公钓鱼。捂着鼻子，远远就看见一老头儿坐在高处，据说屁股下垫着的那叠纸是他的科研成果。那长钓竿在黑水白沫上悬着，果真有一枚笔直的绣花针，也不扎进水里就飘在空中闪光。那老头微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耳朵灵的隐约听见什么“世界是我的，世界是我的……”大伙儿都不懂，但对这老头儿都挺敬佩的，一大把年纪，顶着这黑水河的臭味做这高雅的行为艺术，难得。
凡夫俗子不理解，姜太公不忧心，消息传到西歧公司的老总姬西伯耳中就行了。谁都知道姬西伯热衷那些五迷三道的玩意儿。比如逮住了公司违规操作的员工，他也不生气不着急，找根粉笔在地上画了个圈儿，说你进去站一天就行了。谁要是逃跑了，那个月的全勤就甭想拿了。大伙儿看在奖金的份上，都很乐意陪姬老总玩这游戏。
姬西伯这天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只长着一对翅膀的熊扑进蚊帐里来。从梦中惊醒，摸不清是吉是凶，姬西伯就拈出几根干草，想摆摆独创的八卦占卜一下。这当儿，外头有人大呼小叫，跑来报告说有个老人在渭河搞行为艺术。
听了报告全过程，姬西拍一拍大腿，大喊一声，哎呀，那老人就是长了翅膀的飞熊，上天派来辅佐我的良相啊。坐上加长的劳斯莱斯，姬西伯往那渭河会奇人姜太公去。
眯着眼看到那劳斯莱斯向自己这边驶来，姜太公长出了一口气，那小丫头妲己的法子不赖，炒作一番，西歧集团的老板果然来了，人求职就变成职求人了。
姬西伯这阵子很是苦恼，手里资金短缺，还处处受殷商集团打压，无法开拓市场。看到了飞熊姜太公，抱着姑且试之的心态问了几句。姜太公早有准备，亮出自己的《太公兵法》侃侃而谈，句句说到点子上。姬西伯听得眉开眼笑，恭恭敬敬地请这位老艺术家不要再钓鱼，来西歧公司当几天CEO好了。这太为难姜太公了，行为艺术表演到一半还没有实质性收获，鱼始终不来咬他的直钓，可又不能拒绝，只好老大不情愿地上了那加长的劳斯莱斯。
坐上了车子，姜太公在心里面笑着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世界是我的。”
用一种怪异的钓鱼方式，营造出引人窥视的神秘氛围，高龄求职者姜太公用这种炒作方式吊起了姬西伯的好奇心，进而赢得了表现自己的机会。
想象一下，姜太公要是像妲己小妹妹那样炫玉照抛风情，恐怕整个地球都会再次进入冰河期。知己知彼，扬长避短，用自己的优势炒作，是姜太公求职成功的不二法门。
炒上首阳山
在炒作的江湖里面，和武侠有同样的规则，最高境界就是不炒而炒，无招胜有招，翘楚人物当属伯夷和叔齐。这对榆木脑袋不开窍的死心眼兄弟，他们炒得轰轰烈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在炒作。
一
两兄弟成名缘于他们的父亲孤竹君的一个错误决定。和所有的糊涂老人一样，孤竹君老花眼兼健忘症，就只记得最小的儿子叔齐，咽气的时候除了叔齐谁也不叫唤，嘴巴里绕来绕去的就“叔齐”两个字。
伯夷听得明白，老爸的意思是要三弟叔齐继承他的王侯位子，自己还是趁早滚蛋别碍了地球公转。叔齐是一根筋的人物，长幼有序，说什么也不能抢了大哥的饭碗让他沦为无业游民，撇撇嘴说这位子没啥稀罕，老大你还是接了吧。伯夷的一根筋程度不比弟弟逊色，要是违背了老爸的遗命那不就是不忠不孝么，三弟这招太险恶了，分明想陷我于不义之地。
看今晚没有月亮，伯夷卷了铺盖就走人。叔齐得到启发，伯夷前脚出门他后脚跟上。两兄弟都怕那王位弄脏了身上的白袍子，宁肯齐齐露宿街头也不愿回家。关键人物跑了，害得大家半夜三更拎着灯笼一条街一条街地找，不知道他俩躲在哪个天桥底下。找不到人来戴那王冠，王位不能老空兄弟间用刀子抢夺王位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搞得台下的看客心理变态，每逢王位交接，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回伯夷和叔齐开拓了另一种戏路，给观众带来了极大的新鲜感。著名的教育家兼时事评论员孔丘先生非常激动，高度评价两兄弟让位的义举堪比古代传说中的圣人尧和舜，我们完全可以称他们为“义人”。大家都点头称是，这种炒作的主题思想，的确是“义”字当头。
二
浪漫的兄弟夜奔被无良传媒定性为炒作，伯夷和叔齐没力气争辩，因为义人也会饿肚子。两兄弟走得匆忙，身上带的信用卡不多，住了几天国王套房后卡就被停了。流落在街头的两位难兄难弟有家归不得，沿街乞讨又容易被黑社会性质的骗子集团操纵。听说西伯侯姬昌开了间服务完善的养老院，验过牙齿证明是老龄人士，吃喝一概免费。西伯侯如此用心致力于老年人的幸福生活建设，两位义人看到新生活的希望，就打算去投奔姬昌，在他的养老院里终老。
非常不巧，西伯侯姬昌这时去世了。他的儿子姬发显然没有兴趣打理养老院，兴冲冲地领了兵去和商纣王打架。姬发用这么大阵仗来炒作他的强悍，伯夷和叔齐这两位义人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头脑一发热，两个死脑筋的不顾死活，半路上拉住了姬发的马车教训开来，老父死了不守丧是为不孝，臣子攻打主上是为不忠。不忠不孝，有你这样搞炒作事业的么？
为复国何惜炒作
到了晚上，田单命士兵们在牛尾上点着了火，将牛群统统赶出洞外。尾上着了火的牛，疯狂地冲向燕军的阵地。
旁边的大兵急着找人捅刀子，看见两个不知哪来的鸟人碍了兴头，老大不痛快，几杆长枪就朝他们身上戳去。眼看两兄弟身上要添几个窟窿，仲父姜尚赶快拦截，说：这两位是近来人气暴涨的义人，炒作界同仁，大家炒作理念不同而已，没必要把人民内部矛盾上升到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仲父发了话，大兵们只好悻悻然收了长枪。
两义人捡了性命，和耍刀弄枪的粗人没法讲理，只得互相搀扶着离去。
三
上一次无意炒出来的“义人”大号救了那对死脑筋兄弟的命，名声败坏的殷商王朝可没这么幸运。姬发年轻力壮，人缘又好，劈头盖脸几拳打趴了商纣王，立起了“周”的旗帜，赢得了满堂的喝彩声。各路大小诸侯都封了红包，排着队向姬发道贺，个个都忘了前不久他们也是用同样的德性朝着商纣王谄媚地笑。
伯夷和叔齐捶胸顿足，无耻啊无耻，怎么可以这样炒作？人竟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简直超出了两位死脑筋义人能够理解的水平。要不是人手不足，拉了条幅就没人举标语牌子，两兄弟还真想去游行示威，抗议姬发用这大逆不道的方式来炒作。
伯夷叔齐拒绝承认姬发的炒作。在他们心里，从来只有一个殷商，那块“周”字招牌是无稽之谈，根本不符合“义”字的炒作原理嘛。养老院去不了，当街乞讨心理障碍难克服，思来想去，静坐绝食是最适合的了。没有举行新闻发布会，两人静悄悄跑上首阳山。不跟你周家同一个太阳，也不吃你周家快餐店里的拉面，两义人早询问过营养师了，喝泉水吃草根，严格执行营养减肥套餐的标准没几天，两个死脑筋的神速减肥成功，骨头都快把皮肤刺穿了，鼻孔里的那道气流变成单向车道，只出气不入气。
用生命来炒作，比上回用王位炒作更有轰动效应。嗅觉灵敏的新闻媒体闻风而动，包围了首阳山，找到了为“义”而减肥塑身的两位义人。大小麦克风递了上来，有小记问：两位以命炒作，舍命博出位，意欲何为？
伯夷和叔齐那死脑筋已经不会转了。一个矢口否认，我们不是炒作。一个满怀深情，我们是为了“忠”和“义”。小记们嗯嗯哦哦地应着，不管为了啥，这么搞法噱头大大地有，今天版面任务可有着落了。
某小记有知识没人性，这时刻不打急救电话120，反倒想着学术探讨，翻了半天的书提出一个问题，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两位不承认周家的旗号，不吃周家的拉面、拌面和方便面，可这首阳山，这草根草籽，都已经是周家的，学理上是不是说不过去？这问题像一只温柔的手，在两兄弟快要断气的咽喉上使劲地掐了一把。
两义人都没力气吐血了，书斋里那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人就是麻烦，吃草根草籽也能挑出毛病，不是人活的世道了，赶快追上牛头马面找商纣王叙旧吧。
临死前，两义人不忘高歌一曲。大哥伯夷张口就来：登上西山看风景兮……小弟叔齐还是比较老实的，接下一句：肚子饿了拔拔草根吃……两个人合唱：用拳头来炒作，不是这个道理……一曲歌毕，两兄弟就此气绝。他们从不承认自己是在炒作，可不这么闹一闹，那个叫司马迁的小记也不会把这些事儿放上社会新闻版，天下人又怎会知道曾经有两位死脑筋的仁兄，舍生取义，至死不食周粟。
脸皮厚吃个够
某次招聘会面试，冯谖要么准备不足，要么存心欺骗孟尝君。孟尝君抛出了两个问题，问他爱不爱搓麻将，会不会喝花酒。冯谖都打了马虎眼，摇头说自个儿做人没情趣，没啥爱好，差点就承认只会吃喝拉撒，和蛀虫是两兄弟。
那时他的破长铗安安静静夹在胳肢窝里，没人知道那是用来拍苍蝇的还是吓唬小狗的。他的厚脸皮倒稍露端倪，无能无好竟想来吃白食。孟尝君阅人无数，吃白食的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所以笑着收留了这名没学历没特长的应聘者。
以后的历史证明，孟尝君的慷慨大度物超所值，冯谖那厚过城墙的脸皮几乎是无价之宝。尤为可贵的是，冯谖把自己的厚脸皮应用在二十一世纪最有前途的炒作事业上。
一
家丁们见主子没有铺红地毯来迎接冯谖，自动换上了看人低的狗眼。受人冷遇，冯谖只能吃大白菜，喝白开水，农夫山泉都没一瓶，离他心中的理想生活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冯谖牛刀小试，第一次以长铗为道具，发挥拍着那根生锈的烧火棒，破锣嗓子引吭高歌：“长铗长铗，无鱼无肉，趁早回家。”家丁们鼓掌喝彩，唱得好，唱完马上回家去，大家耳根清净。
炒作既未成功，冯谖继续努力，一曲“回家”翻来覆去，声嘶力竭地唱，活脱脱一个不甘处于底层受人歧视的人权斗士。
耳膜受不了这扯烂布的独特唱腔，家丁们弃械投降，跑去向主子孟尝君报告，说：两无人员冯谖在开演唱会作秀炒作，宣扬他的苦难生活，诋毁田家的伙食待遇。家丁们纷纷找棍子，等着孟尝君拍桌而起，大伙儿就乱棍轰出冯谖那无赖。但冯谖这抗争命运的形象打造得好，合孟尝君的口味。他不拍桌子反而下达最新指示，小冯的待遇级别由普通庶务员提升到主管级，每餐红烧肉一碗外加农夫山泉。
二
当了主管没几天，大鱼大肉吃腻了，冯谖那颗驿动的心又不满足了，开了第二次个唱炒作。地点不变，姿势照旧，还是长铗生锈，破锣嗓子依然，冯谖深情款款地唱开了：“长铗长铗，缺车少马，不如回家。”看那架势，大有一唱到底不达目的不罢休，但也绝不回家的决心。
家丁们领教过冯谖的厉害，捂着耳朵向孟尝君汇报，说：摇滚艺术家冯谖同学又在发飙了。生活水平提高了还有更远大的人生追求！孟尝君直点头，备车去，给冯同学经理级的待遇。
两次简单的炒作就收获丰硕，冯谖屁股后面长出一根往上翘的尾巴。富贵之后最重要的是衣锦还乡，冯谖坐上四驾的马车，载上往日的穷鬼朋友去游车河。一路上冯谖不忘吹嘘，说：看到了吧，我小小地炒作炒作，孟尝君就让我当经理。从这件小事上可以看出我们没冤枉冯谖，他的脸皮之厚，除了城墙没什么可以比得上。
这段时间田府的家丁提心吊胆，那无赖尝了两次甜头，难保不会再有第三次。果不其然，一天冯谖游车河回来，神情忧伤，冲进房间抱了长铗牌吉他，披头散发地跳了出来。狂野的歌声没来得及唱出口，家丁们一拥而上，乱拳打趴这艺术家。抱身的抱身，堵嘴的堵嘴，家丁们苦苦哀求，冯哥，别用你那美妙的歌喉寒碜人行不，有啥不满直说吧。冯谖挣扎着摸到长铗，哼哼唧唧地唱，隐约是“长铗长铗，母无所养，唯有归家”。
吃着白食还想尽孝道，难得的孝子。孟尝君听闻后两眼含泪，嘴角绽笑，去，到社保局给冯母办个养老保险。
冯谖同志没了后顾之忧，炒作事业得以更上一层楼，不再停留在为个人谋利益的层次上，那副厚脸皮用得其所，报答了孟尝君的知遇之恩。
三
身为大地主兼大财主的孟尝君，地租房租放贷一样也不会少，天天收钱收到手发软。钱收多了，孟尝君田文先生开始疏忽大意，挑选高利贷打手也变得漫不经心了。
有回问了句，谁去薛地收利息啊？收高利贷名声不太好，给人戳后脊梁捎带问候祖宗，没人愿意做这缺德事儿。当场有黑乌鸦呱呱地飞过，愣是没人出声响应孟尝君的号召。冯谖吃白食有段时间了，尴尬时刻不救救场擎着长铗在手，冯谖平添了三分恶棍相，加上他脸皮的厚度久经考验没人怀疑，相信抵抗迎面而来的骂娘兼唾沫星子绰绰有余。大家都叫好，认为冯大哥这样的人物不收高利贷简直是暴殄天物。孟尝君没多加思量，两无人员冯谖同志竟有做恶棍的潜质，差点就看走了眼，当下全权委托他去人家门口涂红漆浇汽油。
担了正职当个高利贷打手，冯谖积极性高涨，临行前巴巴地问孟尝君，先生，要带什么新鲜礼物回来？孟尝君正喝着鱼翅汤，说你看家里缺啥子就带啥子嘛。这话如同尚方宝剑，冯谖拿了它就可以胡作非为。冯谖听了乐不可支，挟了那把破长铗，带了几个小伙计就启程去薛地收高利贷。
到了孟尝君的自留地薛，不待冯谖吩咐，经验老到的小伙计们列出了一张清单，上写着红漆几桶，汽油几升，外加铁棒菜刀若干。
冯谖一把夺过撕掉，说哪个龟儿子想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要的是牛肉和啤酒，邀请各大小股东来聚餐。小伙计们纳闷了，没听说过追讨高利贷有这么充满人道主义的法子。还没清醒过来，小伙计们的口水又淹没了理智，牛肉、啤酒还有陪酒女郎，比拎油漆汽油带劲！个个处于亢奋状态，肌肉隆凸，牙齿都能提一箱啤酒，很快就解决露天酒会所需的作战物资。
冯谖又让小伙计们沿街派传单，务必做到薛地的老百姓人手一张，通知父老乡亲们来聚餐搞联谊。
又是一年收债日，薛地的老百姓忧心忡忡，电话骚扰、半夜敲门的事少不了，大门墙壁也做好了被泼红漆的心理准备。不过今年好像不玩老招数，那帮讨债团的说什么孟尝君要给大伙儿开个露天酒会，凭债券入场，啤酒任喝，牛肉任嚼……这回玩新鲜的，欠债的都心里打鼓，不知道那帮讨债团在酒会里摆了哪十大酷刑。
看在牛肉啤酒的份上，没钱还债的将心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免费午餐岂有不吃之理？吃完了再把自己的烂命交出去就是了。大伙儿视死如归，慷慨赴会，朝手中的欠债单吐口唾沫塞进那箱子。进了露天酒会当是最后的晚餐，争取下了地府当个饱死鬼，个个张开嘴巴往肚子里塞牛肉啤酒。吃饱了，喝足了，是时候关门放狗了吧？没有，倒有个腰间别着一条生锈铁枝的恶棍，拎着那个装满债券的箱子登台，看样子是要发表重要讲话。
台下的一大帮人酒足饭饱，露天酒会办得无比成功，冯谖非常满意。接下来登场的是压轴节目，让酒会在高潮来临那一刻完美结束。举起那箱子，冯谖咳了几声，深情无限地说，乡亲们都到齐了，我很欣慰。今天没别的事，孟尝君吩咐兄弟我，把大家的债务免了，从此以后，再没人惦记着半夜里打电话问候你们。说完点着打火机丢进箱子，那箱纸条就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
薛地的老百姓摇了摇头，酒果然不能多喝，才喝了几瓶啤酒就出现幻觉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孟尝君会叫这恶棍烧了那欠条？这幻觉太可怕了。那火烧得红彤彤的，有人将信将疑，试着咬了口手背，痛得撕心裂肺，分明不是在神游，自己的欠条实实在在是烧成了灰。除了那一半醉倒的，另一半全跪下了，大伙儿泪水鼻涕哗哗地流。
有参加过拉拉队的人敬业精神强，马上高呼口号：“孟尝君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句口号得到全场的响应，可以欠债不还，大伙儿都希望他活得长命一点，下次再去找他借高利贷。
听到这三呼万岁声，冯谖抚着长铗几乎想要高歌一曲。没想到炒作效变，成为再世的活菩萨，冯谖此时此刻太有成就感了。
手下的小伙计慌了神，不识好歹，把冯谖从自我陶醉的状态中拉出来，说冯哥冯哥，你今天吃错药了吧，我们什么时候从高利贷打手变成了修道院里的神父？冯谖一瞪眼，你们懂个什么？田先生说了，家中缺什么就买什么。我这么一炒作，就给他买回了最缺的“义”。
毫无疑问，冯谖的炒作是成功的，孟尝君的心却是痛的。
等到冯谖回来，孟尝君哆嗦着手指问这个无耻的恶棍，你把红漆汽油都换成了牛肉啤酒？冯谖点点头，没大餐供应谁来陪你玩？
孟尝君捂着心口，你把我的欠条都给烧了？冯谖大惑不解的样子，您老说的嘛，缺啥买啥，所以烧了债券帮你买回了“义”。孟尝君杀人的心都有了，但看那无赖提着柄破剑，样子挺强悍，打起来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只好摆摆手说，算了吧你。
四
由此可见，孟尝君不太欣赏炒作这门奇巧淫技。想想也是，堂堂战国四君子之首，齐国的首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得着像那些不入流的小明星一样，靠炒作来哄抬身价吗？
可惜，人气太旺也是一种罪。那个在孟尝君头顶的齐泯王，听说国内TOP10十大魅力男人排行榜上，自己不敌臣子孟尝君，怒了，找个借口炒掉他的鱿鱼，让他回薛地养老。
从权位的顶端坠落谷底，孟尝君体验到蹦极的刺激感，回家的路上悲悲戚戚哭哭啼啼，简直到了悲伤逆流成河的程度。到了薛地，云散天晴，阳光灿烂，孟尝君那颗忧伤的心灵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不为别的，只因薛地的老百姓听说活菩萨回家，不用官方组织，自动跑到大街上来献花。田大人，我们爱你，你靠在我的肩膀上哭泣吧……每个人用最诚挚的语调说着最真挚的话来安慰孟尝君，省略不说的当然是下次借你高利贷记得不要让我还债。
孟尝君热泪盈眶，拉住冯谖的手推心置腹，小冯啊，我错怪了你，上回这“义”买得好。冯谖打蛇随棍上，拍着胸膛说，这是小儿科啦，给我五百金，把你炒成国际巨星。
五
见识到炒作巨大的威力，孟尝君恢复慷慨本性，一掷千金，开张支票给冯谖，把他从恶棍打手提升为自己的国际形象推广人。冯谖这下子财大气粗，吹起牛皮来更是有恃无恐。
组织了一个豪华旅游团，冯谖趾高气扬地来到梁国。见了梁惠王，冯谖就开始替主子孟尝君吹嘘卖广告，说大王你还没听到好消息么，齐国的泯王从头傻到脚，把国宝级大臣田文弃而不用。各个诸侯国，哪国得到了孟尝君田文，国库里那可是会富得流油，跟人打起架来也将无往不胜。
冯谖的牛皮吹得太成功，被齐泯王裁员的孟尝君成了治国奇才。梁惠王看这家伙手上的钻戒比自己的还大，说起话来脸不红眼不眨，不可能是那种不入流的推销员，对他的话信到十成十。想到自己将来有可能当霸主，梁惠王春心荡漾，二话不说，派遣一个高规格的使团去聘请孟尝君来当梁国的高官。
梁国的使团声势浩大，据不完全统计，带去的加长轿车达100辆，据说还载了黄金千两。冯谖早给孟尝君留下口信，务必顶住诱惑，来一次拒绝一次，很快齐国上下都将会知道这事。那闪闪的千斤黄金摆在眼前，孟尝君吞了吞口水，很遗憾地告诉梁国的使者，他生是齐国的人死是齐国的鬼。
梁国的百辆轿车来回跑了三次，孟尝君还是那副忠于祖国，视钱财如粪土的姿态。
这么多辆车子载着黄金在路上跑，聋子耳朵听不到，也看得见那遮天蔽日的灰尘，齐泯王没理由不知道这则大新闻。听说哪个诸侯国得到孟尝君，打架会是第一名，齐泯王不由得害怕起来，唯恐孟尝君将来会报复自己炒他的鱿鱼。时尚魅力男人榜的冠军固然重要，但丢了王位连上榜的资格都没有。齐泯王和大臣们商量后，又恭恭敬敬地把孟尝君请回了国都。
依靠冯谖厚颜无耻毫不负责任的炒作，孟尝君再次成为齐国政坛炙手可热的明星。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理解，在那次著名的面试中，冯谖竟答得如此理直气壮。
“客有何能？”
“无能！”
“客有何好？”
“无好！”
那是脸皮厚到极致的一种境界，正因如此，孟尝君有幸收到了一名炒作好手。
为复国何惜炒作
乱世出英雄，这话一点儿不假。不是到了国破家亡的地步，田单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上流社会的蛀虫，天天忙着吃喝嫖赌，没人知道他有小聪明，还会搞炒作。
一
那时齐国倒霉得比锅底还黑，和燕国干架逢打必输。燕国大将乐毅长驱直入，一口气灭了齐国70多座城池。燕兵打到了安平城。眼看守不住了，田单和大伙儿商量着，咱举办一次四驱车越野赛，怎样？
这越野赛跑了第一名成为冠军的没有奖杯，落在后面的倒有可能得到燕国士兵的长矛鞭策。没有人愿意身上平添几个透明的窟窿，个个参与比赛的热情空前高涨，体育精神相当可嘉。田单的聪明开始派上用场，开跑之前，悄悄锯短了车轴子的末端，再包上铁箍。
安平城墙倒塌的那声巨响传来，大伙儿都当听到了发令枪，坐上车子拼命地跑，越野赛开始了。当大伙儿一窝蜂地从安平出发奔逃，个个想拿NO.1时，娇嫩的原装车轴头不堪粗鲁地挤撞，温柔地惊呼一声，断折了不少。车轴头撞断了，车子毁坏了，只好乖乖地等燕兵的奖赏。
跑到了即墨，留下满屁股的烟尘给后面的燕军。
虽然同是逃跑，但田单逃得有艺术，竞争对手们都心服口服，赞这小子会改车，是个人才，有一手。露了这手改装车辆的绝活，田单从一个不为人见知的无名之辈，成为齐国家喻户晓的人气明星。
二
田单出头这么快，没准和齐国这时地少人稀有很大的关系。看看齐国地图，就剩下莒和即墨两座城池还飘着自家的旗帜，被那杀千刀的乐毅欺负得太狠了。
燕国人在最后时刻遇上难啃的骨头，围攻了几年，没有把莒吞下肚子，掉转方向去打即墨。即墨的行政长官热血沸腾兼不自量力，呀呀呀大叫着，领着兵马杀出城去。结果骑着高头大马出去，躺在棺材里头回来，当天就给燕国大兵们打挂了。大伙儿缩在即墨城里不敢再冒头。
可当缩头乌龟也得有个领头大哥。大家都想起了田单，这小子会DIY四驱车，领兵打仗肯定在行，一致推举他为即墨城的新任行政长官。这即墨城破了也没地方举行越野赛逃跑了，田单盛情难却，勉为其难接下了委任状。
上任不久，燕国送来大礼祝贺。燕昭王盼星星盼月亮，也没盼到把齐国从地图上完全抹去，两腿一伸先上了天堂，燕国当家做主的人换成他儿子燕惠王。田单乐得几乎要燃放烟花爆竹，因为燕惠王还是太子时就和大将乐毅有过节，两人彼此看不顺眼。田单决定助助兴，好好炒作一番，免得燕国君臣两人的深厚友谊冷了下来。
眼下这世道，互联网是炒作宣传最便利的工具。田单找来几个写手，大家抱着键盘想了三天两夜，炮制出一系列精品帖子：论齐国为何还未从地图上消失？标题取得简洁明了重点突出，燕惠王没理由不关心这个。至于系列帖子之一之二的内容，保证燕王看了血压升高，乐毅知道了呕血不止。
田单嘿嘿贼笑，雇来几个失业大学生，再从网上找到群发工具，七天七夜不关机，这一系列深度报道的帖子像牛皮癣一样贴满了整个互联网江湖。
身为国家元首，燕惠王果然高度关注前线战事，天天上网浏览最新消息。打开浏览器，高人气系列帖“论齐国为何还未从地图上消失”，一下子就抓住他的眼球。早餐牛奶顾不上喝，燕惠王趴在电脑屏幕前研究了一早上。
研究完了，燕惠王恍然大悟，写这些帖子的真乃高人，三言两语就点出了要害。乐毅轻轻松松就拿下了七十多座城池，留下两座让齐国苟延残喘，想干啥？原来是等着好时机南面称王。燕惠王更坚信当太子时的判断，这狼子乐毅安的就是野心，久久不拿下莒和即墨果然心怀不轨。
帖子里面还分析，乐大将军围住了即墨却不攻打，天天忙着上QQ和美女视频聊天。燕国随便换一个大将来，即墨还不是那从鸟巢里掉下来的蛋，早破了……燕惠王差点气歪鼻子，我摄像头还没买，乐毅竟抢先一步和美女视频聊天了！这还得了，马上叫燕将骑劫把他换回来。
QQ账号还在申请中就被诬蔑成只顾网聊荒废工作，乐毅平白丢了饭碗，跑到即墨城下抗议田单恶意炒作。抗议完了，乐毅摸摸脖子上的脑袋，担心燕惠王嫉妒他和美女MM视频过，就跑到赵国去避难。
三
主帅换成个古板木讷只懂占现成便宜的骑劫，燕国大兵们很受伤，情绪指标有下降的趋势。田单缩在即墨城里偷着乐，想着法子往燕兵们的心灵创伤上撒盐。
明星炒作靠绯闻，行兵打仗玩炒作的传统是装神弄鬼，真假难辨见效才快。
即墨城的田长官颁布了一项新政策，规定以后大伙儿吃饭，饭前都要在院子里摆上好酒好菜祭祀祖宗。危难之际，祈求各位死鬼祖先保佑，那是再廉价不过的投资，即墨城里还吃得上饭的人都愿意执行田单的新政策。
大碗鱼肉摆在庭院里，天上的乌鸦心花怒放，一个猛子扎下来，张嘴就叼那香喷喷的红烧肉，摔死了也在所不惜。即墨城内的齐人又惊又喜，二大爷三叔公，你们真的回来了？更不敢怠慢，饭菜要不合胃口，那就夹心饼干，掰碎了撒在院子里，连别人家的祖宗都引诱回来了。
即墨城外头，燕国的大兵们很苦闷，近来禁止上网聊QQ，只好对着天空看鸟。还真怪了，那鸟儿一只一只地往即墨城上空飞来，黑压压的一大片。那些鸟儿天天绕着即墨城转悠，突然间就来个高台跳水。成千上万的飞禽腾高伏低，聒噪连绵，这等奇观比网上的MM写真还令人震撼。燕国大兵们傻眼了，流鼻血了，心里纳闷这些长毛畜生中了邪不成？
这时小道消息满天飞，最新的传闻证实了大兵们的猜测，乌鸦都中了邪祟，有神灵附体，所以才不顾死活飞下来，和即墨城的百姓做亲密的接触。连神灵都向着齐国人，燕兵完全看不到新生活的希望，士气低得抬不起头。
田单要内外兼修，城外的士气压下了三分，城内的却要拉高。趁着飞鸟围在头顶开会的奇观，他放出了招聘广告：当有神人为我师。
有个小卒子想喝杯免费咖啡，笑眯眯地跑来应聘，说没错，俺就是那神人，即墨城的大救星。没想到田单一不收简历二不面试，屁也不放一个，立马就把他当做神灵供奉。这小卒慌了神，喝完免费咖啡就准备开溜。田单把他牢牢抓住，他只好如实招供，田长官，俺其实没有特异功能，根本就不会隔墙打燕兵，这咖啡俺来负责买单。
田单翻翻白眼，没见识的家伙，炒作的真谛在于说你是就是，不是也是。告诉小卒，你会当哑巴就行了。
即墨城的老百姓喂完了神鸟，听说行政长官又招聘到一位神人。那位神人目光呆滞嘴角流涎，看起来货真价实。这神人还不用吃饭，天天吸那两根香的烟就能过日子。大伙儿亲眼看见神人坐在案台上，面前摆着一香炉子，看来假不了。尤其是田长官天天领人抬着那神仙，一早上绕城跑三圈，边跑还边高呼口号，“神人护我、神人护我……”这口号太振奋人心了，即墨城的老百姓往头上一扎白布条，仰起脖子扯开破锣嗓子，跟着齐声大吼。
行了，有神灵庇佑，即墨城的老百姓如释重负，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被屠城，吃饭倍儿香，睡觉倍儿甜，老虎都能打死一只，甭说城外那焉了精神头的燕兵了。
拉高了同胞的士气，田单认为还不够，炒作事业要继续高歌猛进，激起作。即墨城久攻不下，燕军病急乱投医，什么攻城妙策都愿意尝试，做了田单炒作的道具还懵懂不觉。
这天燕人的间谍部门刺探到一个价值连城的情报，据说即墨城里的顽固家伙不怕死，就怕削平了鼻子。只要看到同胞鼻子没了，那即墨城肯定人心惶惶，不战自败。燕国大兵们喜出望外，给俘虏们整容没多少技术难度，用不着高丽棒子的先进仪器，磨利手中那把钢刀就OK。
齐国俘虏捉了不少，米饭浪费了许多，这回终于可以为大燕国开疆拓土的大业做出小小贡献了。燕国大兵们磨刀霍霍，脸露狞笑，拉出那帮倒霉的俘虏。站直了，别眨眼。把刀贴在那直挺挺的鼻子上比划比划，苦练多日的削鼻美容刀法今儿个要显显神威。一刀下去，整容成功，俘虏们的嘴唇上统统露出了两个透气小孔。
忘了打麻药，有幸享受到免费美容的俘虏们流血又流泪，张开大嘴哭天嚎地的。那哭声直飘到即墨城，缩在里头的齐人听得心惊肉跳，看来祖宗果然显灵，保佑自己不是那个做俘虏的，回家要多掰几块饼干喂乌鸦。
四
燕兵们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割下的鼻子扫成一堆垒起来，高度几乎接近泰山。整容过后的齐人超有气质，随便扔在哪条大街上一眼就认得出来，太与众不同了，这么好的美容科研成果得开个展览会。没了鼻子的齐人俘虏排成几个大方队，步伐统一，脸上挤出幸福的笑容，大踏步地向即墨城走来。配合这一奇观，燕国大兵们开动了十二辆宣传车，大功率喇叭不间断地播放：齐国同胞们，不用找高丽棒子，不用交高额手术费用，我大燕国独创的“一刀切”削鼻美容大法，快捷方便，没有痛苦。现开业期间，优惠大酬宾……
在家里赋闲不是好鸟的志向，卢藏用同学拿出新版地图，用铅笔圈出长安城。以它为中心点，全角度扫描，一眼就看中了终南山。那山空气好，尤其往下俯瞰的景观一流，皇城里面天子的办公室也能收入眼中。卢同学心中窃喜，收拾收拾包裹跑上终南山，挨着天子做邻居隐居修行去。
即墨城里的人摸摸鼻子，一股凉气嗖嗖地在心里蹿，不约而同把头缩得更低，唯恐下次遭殃的是自己。燕国大兵们这般摧残他人的审美观，城内每个鼻子完好无缺的人都义愤填膺。
燕国大兵搔头了，整容活动空前绝后的成功，即墨城内那帮愚民怎么眼睛在喷火？要是眼红嫉妒，献上即墨城，出来免费接受手术不就得了。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田单又给他们送来锦囊妙计，整容不过瘾，加上掘坟墓烧死人更有噱头。
燕兵们傻得很可爱，或者说他们新的领头大哥骑劫的智商非常有问题，以为这样搞法，即墨城的人保准精神崩溃，再跺跺脚城池就崩塌。好了，不多讨论，会议到此结束，贻误战机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骑劫大哥决定忠实地贯彻执行田单的炒作方针，全军集体转行做盗墓者。
丢了割鼻子的钢刀，大兵们拎起铲子榔头，带上机械化部队，浩浩荡荡向即墨城外的野葬岗进发。来到新战场，新坟旧墓全部不放过。大兵们边施工边高歌：挖你先人墓，看你不投降；掘你祖宗坟，看你还抵抗……人手掘不动的，铲车干。铲车不方便的，爆破小组候命已久，雷管火药往里填。轰隆声四起，一派热火朝天热闹兴旺的景象。
躲在即墨城内的齐人，听见外面猛放鞭炮，像是在过春节，隐约还有人在唱狗屁不通的流行歌曲，心想燕国那帮龟孙子在干啥。摸起望远镜，猫在城头一照，刚看一眼就想跳下城去拼命，那帮龟孙子狂欢成这德性，原来是在掘咱家的祖坟！
燕军做了几天掘地的农民工，挖出一大堆骨头。随军营养师做了多次实验，牺牲了多只小狗小猫，用权威数据证明，基本上，这些骨头熬汤喝是不可能的事。既然是垃圾食品，安全起见，那可要全部烧掉。一串东风把，那骨头就咯吱咯吱地烧起来。
火烧骨头噼啪作响的声音太美妙太动听了，燕国大兵们情不自禁，闻声起舞，绕着火堆大跳脱衣舞。烧人祖宗的骨头真是太爽了，就是遗憾没有MM跟咱一起狂欢。
城外搞篝火晚会，城内则嫉妒得不行，天理何在，战争时期这敌方的文娱节目还这么丰富！不对啊，好像烧的是咱先人的骨头。即墨人马上痛哭流涕，捶胸顿足，把燕人那些龟孙子王八蛋的十八代祖宗轮流问候了一遍。问候完了，当然是光着膀子嚷着要出去拼命，祖坟都被掘了，哪顾得上可能会享受到免费整容的待遇。
五
真正的龟孙子王八蛋田单脸涨得通红，忍着笑憋着。燕人太有合作精神，田单建议怎么炒他们就怎么炒，撩拨得即墨城内一片腾腾杀气。
看火候到了，田单拿防狼喷雾剂喷喷两眼，泪水汪汪地说：“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人手还不够，我的二姨奶三老婆还有小叔子大姑丈，全都凑数当敢死队成员。”
行政长官要把娇滴滴的妻妾编入杀敌队伍中，即墨人除了以命相报，哪里还有话可说。田单抽调出城内的五千个肌肉男，没日没夜地在隐蔽处偷偷操练，至于老弱军人和妇女就负责守城。他还收集了城内的金子，叫人假扮成富商带上那些金子去向骑劫投降，请求燕兵在破城后不杀害、骚扰他们的亲属。NND，金光闪闪，我就不信你不上钩。骑劫被金光蒙蔽了眼，顿时心花怒放，觉得即墨守不了几天了，就让手下的军官士兵尽情地作乐几日，爱喝酒喝酒，爱唱歌唱歌，放松放松，准备最后攻城。
此时，田单心里暗爽，看老子怎么玩死你们。田单将城内的牛统统集中起来，约有一千头左右，给它们穿上了衣服——画有五颜六色的龙纹图案的绸布，安装了防身武器——牛角上绑上锋利的尖刀，当然，最重要的是在牛尾上缚上了浸透了油的麻丝，并在城墙根凿开了几十处洞，命人将牛牵到洞口。到了晚上，他命士兵们在牛尾上点着了火，将牛群统统赶出洞外。尾上着了火的牛，疯狂地冲向燕军的阵地。
那五千训练有素的精壮士兵也粉墨登场了，他们脸上涂着油彩，跟在牛群的屁股后面冲向了燕军阵地。这边厢，毫无戒备的燕军被疯牛的嚣叫声和冲天的火光惊醒了，只见大批花身怪兽和花脸神将杀入，个个吓得魂不附体，腿脚发软，以为是天兵天将杀来，只顾得抱头鼠窜逃命，哪还有抵抗的勇气和胆量！骑劫正在中军帐内喝酒，听到惨叫声出外一看，也吓得不轻，根本无法阻止军队溃逃。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命要紧，于是自己也随着混乱的队伍逃走。不料田单已率齐军追杀上来，炸了锅的燕军互相踩踏，混战中骑劫被田单一戟戳死。后来，田单又率人一鼓作气收复了七十多座城池，把燕人赶回了老家。
看着恢复原貌的齐国地图，本来命中注定是纨绔子弟的田单深有感触，这小聪明可以用来改装四驱车，而驱敌复国这等大业，就要用上炒作的大智慧了。
终南捷径待君来
我们必须得承认，卢藏用同志是一只好鸟。这里有两层意思，首先卢同学人聪明，有能力，会写钢笔字，也会弹电子琴，是只适合一起唱K玩乐的鸟。另一层意思涉及人性问题，人性是复杂的东西，卢同学深有体会，所以他讲道义，愿意替亡友参加家长会协助学校教育孩子；也会忍不住溜须拍马趋炎附势，犯下严重的政治问题。
最能体现卢藏用同学兼容并蓄人性中的闪光点和阴暗面从而成为一只好鸟的，还是一条捷径。
一
卢藏用同学出身从政世家，老父做过长史，本人又是赫赫有名的文学青年，所以三年一度的高考对他而言丝毫没有难度，轻而易举就拿了个进士回家。这点证明卢同学完全是一名高素质的好鸟，好鸟自然渴望高枝，总想着飞上枝头尝试凤凰的滋味。偏偏人力资源部眼瞎耳聋，offer单一张张寄出，就是遗漏了卢同学。
卢同学这只鸟不能振翅高飞，心中免不了郁闷难平，牛刀小试写了篇《芳草赋》，吐吐胸中的块垒也造造声势。可能投入不够，这篇广告软文仍旧没能改变卢同学的失业状态。
在家里赋闲不是好鸟的志向，卢藏用同学拿出新版地图，用铅笔圈出长安城。以它为中心点，全角度扫瞄，一眼就看中了终南山。那山空气好，尤其往下俯瞰的景观一流，皇城里面天子的办公室也能收入眼中。卢同学心中窃喜，收拾收拾包裹跑上终南山，挨着天子做邻居隐居修行去。
真做一个清修的隐士，我们要赞卢同学是一个好人，至少是一个纯粹的人。奈何这厮目的不纯，貌似超凡脱俗的高雅行径有着龌龊的功利心，行隐修之名，求做官之实，只能做一个鸟人。
都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了还求什么做官？没办法，世俗的人心通常都带点变态。一个人读而优则仕，没有人会反对，还会鄙夷，这家伙读书就为做官，层次不高。一个人读而优却隐，大家就起来抗议了，文章写得好去山沟沟里生活，有品位，不让他做官太浪费。好鸟卢同学，看准了世俗的非典型心理，来个逆向思维、反其道而行之，跑官不到京城，跑到京城隔壁的终南山去。
终南山离天子睡房只有几步的距离，在山上不小心放个屁也会吵到皇帝的好觉，卢同学选中这里，智商指数可见达到120以上。假模假样做了隐士，卢同志就要捣鼓花花肠子折腾出点动静来。打虎太粗野，不合书生本色，最好跟牛鼻子道士学学气功。
每天早晨手机的闹钟一响，卢同学雷打不动风雨无阻，跑到草坪子上对着山谷中的云雾，鼓起肚子练蛤蟆功。皇城里的达官贵人、名流仕女，来这风景名胜处终南山消闲避暑，哟，天天看见个仙风道骨的文学青年在苦练神功。带手机来的赶紧拍照，不喜欢拍照的可以上前攀谈索要签名。
不用太长时间，大好青年新晋隐士卢藏用成了京城上流社会的谈资。大是从政世家，如今抛弃仕途玩隐居，多了一个下一代的道德楷模，却少了一个政界的明星，可惜！
站在山上伸长耳朵的卢同学听得字字清楚，心里大是欣慰，这段日子虽然熬得又黑又瘦，但炒作却初见成效。
二
苦练神功之余，卢同学还遍访名山，广交名流。看见哪座山名气大就往哪座山跑，衡山、庐山、岷山、峨眉山，可以抬高自身名气的一山不漏。卢同学手拿鸡毛掸子，脚踩凌波微步，来到名山大川前沾沾灵气，炒炒人气，马不停蹄又往下座山赶去。
名声响亮，结交名流那就易如反掌，文坛的陈子昂、赵贞固是以前的死党，卢同学还为陈子昂写了传记《陈氏别传》；当了有名无实的隐士，又可以和大名鼎鼎的道士司马承祯切磋切磋。多年的苦心经营，是个人有个耳朵的，都知道终南山上有个原本可以做官的文学青年卢藏用，文章一流，道德一流，神功更了得，听说会辟谷，几个月不吃饭也能吹牛皮。
基本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嘴巴都过了一遍自己的大名，咋还没人来召唤自己出去做官？卢同学练完神功望着山下天子的办公室就嘀咕。那时是武则天执政，莫非那强悍女人对道德文章不关心？这时要放弃了那以前的努力全打水漂，卢同学舍不得，每天对着皇城鼓气当蛤蟆，恨不得真有神功在体，让女皇陛下知道他内心中热切无比的呼唤。
武则天女士显然没有和卢同学心有灵犀一点通，在长安待腻了移驾到洛阳去办公。卢同学万分无奈，也只好哭丧着脸换了个地方清修，从终南山跑到洛阳的嵩山，瞄准天子办公室的位置又呼哧呼哧地练蛤蟆功。
有人评测过两山的空气质量，相差无几，在哪练蛤蟆功都行。这下子大家明白了，原先还惋惜不已的名流们松了一口气，卢同学心还是热的嘛，还想着为国为民做事。大伙儿也别讨论他当不当官了，先送一个大号，随驾隐士。
事情闹到这份上，武则天女士再保持沉默就不够意思了，很亲切地召见了卢隐士，哎呀小卢啊，原来你当隐士就为了跑官。你想当官早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这呢……念在卢同学多年两山间奔波的苦心，武则天女士就给他封了个左拾遗的闲职。虽然官职清闲，连个小县令的实权都不如，但陪着天子，升官容易。果然不出几年，卢同学彻底和修行界划清了界线，官位做到了吏部侍郎。
三
官越做越大的藏用同学依然是一只好鸟，因为他做了鸟事还存有羞耻之心，听了牛鼻子司马随祯的话，一张老脸还会羞得通红。
皇上召卢藏用曾经的道友在天台山修道的司马承祯进京，讨论讨论阴阳数术，司马承祯说了些修道“损之又损”“无为”的话，皇上问：对修身养性来说，无为确实好。但对治国呢？这司马道士果然一张巧嘴，答道：治国和修身差不多，顺其自然，去掉私心，天下就治了。皇上听了很士，不肯做官，坚决要回天台山。皇上只好让他走了。
这时官已做至尚书左丞的卢藏用也拼命挽留司马承祯，看实在留不住了，他就用手指指城外的终南山说：此山中旧有非常好的地方，何必非要回天台山？你在这里，我可以常常去看你，讨论讨论炒作方面的心得。
司马承祯嘿嘿一笑，不无酸意地对卢藏用说：我看那终南山是不错，是一条通往官场的捷径。
后来，卢藏用依附于太平公主，再后来，太平公主被唐玄宗清洗之时，他也被流放，好像死在了流放途中。
不是炒作胜似炒作
若在魏晋时代，外号“拗相公”的王安石，一定会被阮籍引为知己，竹林里面游手好闲的蛀虫又多一个。可以博得阮籍的青睐，那是因为王安石够拗够古怪，名士的必修课程“不修边幅”这一专业课足可拿到A加的高分，“放浪形骸”也取得不俗成绩，常有令人瞠目结舌的惊世骇俗之举。
拗相公比那些清谈闲人高明的地方，就是懂得利用这些优势来为自己炒作，嘴里说着不做官，实际却以退为进，一步就推开了那扇同时通往天堂与地狱的小门。
一
作为文坛八虎将之一，王安石的文笔不是盖的，时常在各大权威纯文学期刊上发表作品。才子一名，没有再世潘安的容颜，也当仪表堂堂风度翩翩，那才符合文学女青年内心朦胧又暧昧的审美要求。可拗相公很不屑这类世俗标准，认为那样做潜藏着有伤风化的危险。
谁说文字写得好一定要经常照镜子，拗相公干脆连洗浴都免掉，镜子就让它蒙尘吧。不上澡堂子，衣服自然也不用换了，脏了破了还披在身上。一年下来，光节省的洗衣粉就足够让X洁公司破产。拗相公披着那件色香味子，难道爆发流感，同时感冒了不成？
衣垢不换，面垢不洗，蓬头垢面的同时还舞文弄墨，边掐着身上的虱子边沾了点儿口水翻诗书，拗相公王安石这副形象出格又出奇。有人赞叹了，说王安石这读书人节俭，和虱子一起看书，有做贤人的潜质。
不过炒作是柄双刃剑，稍有不惧也会伤到自己。苏东坡的老爸苏老泉，看王安石这小样的就不顺眼，说如此不近人情，不懂得洗干净了脸去勾引文学女青年，肯定是个大奸大恶的虚伪家伙。鉴于他是政敌的父亲，我们可以当这番话是酸葡萄流出来的汁。
二
总的说来，这不修边幅的课程连阮籍教授都非常满意，王安石在形象上的造势是一种成功，至少让人捉到了拍马屁的机会。
阮籍教授更赞赏的，是王安石的怪诞行事。穿着破烂，搓搓汗泥，是乞丐的入门基本功，名士们只是借用而已，做到这步只是形似，要想神似还须行事疯癫出人意表。拗相公在这方面表现不俗，颇有名士们的风范。
有一天没有听到天文台发布高温警报，拗相公四处溜达，去拜访一个叫君漠的朋友。拗相公脾气有点古怪人人知晓，但这“君”姓的朋友对他的来访喜出望外。考虑到王安石当时已经是大学士，这位仁兄的喜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动机不纯。果然，这小人取出了珍藏的绝品好茶，还剥夺了下人的劳动权利，撸起衣袖亲自洗干净电子茶壶来烹茶。茶好后，小心翼翼捧至王安石面前，等着一两句称赞。拗相公的古怪这时冒出来了，在西装的内袋里掏出一包新加坡的虎头牌惊风散倒进茶杯里才慢慢喝下那茶。
这君漠满脸的问号，惊风散的薄荷味岂不是把茶味给冲淡了？拗相公解释说，这样茶味才会慢慢出来。君漠迅速擦掉那流下的冷汗，扯动脸皮哈哈大笑，赞拗相公品性率真……拍着马屁的同时心中暗叹倒霉，好茶被驴饮了，还要想着法子迎合这怪人，双倍的不划算。
以茶佐惊风散，这等行径阮籍教授听到了肯定会说一句“我喜欢”。另一件事，拗相公王安石相信也不会让阮教授失望。
有一回，宋仁宗想搞个Party腐败腐败，和臣子们在皇家园林里来个钓鱼自助餐。仁宗给每人发一根钓竿和一碟小面团做成的鱼饵，大家都去花园里的池塘钓鱼，钓到了或清蒸或烧烤。各官府要员早腻烦一坐下来就拿酒肉填塞肚子，这次腐败富有西洋情调，个个像十八岁的花季少女欢呼雀跃，拿了武器腆着啤酒肚去找好位子钓鱼。
拗相公王安石没那么天真幼稚，都满脸五花肉的人了还害羞答答地翘兰花指，那不是存心不让观众活了么？看碟子里的小面团疙瘩个头不小，数量也足，拿起一粒放在嘴里，味道还行。于是拗相公就忘了钓鱼的事，坐在那里一粒接一粒，把那碟鱼粮塞进了自家肚子。
远远看着的宋仁宗和宰相面面相觑，什么时候鱼饵做得这么美味了？简直是浪费嘛，做鱼饵的太监是不是想再挨上一刀？愤愤不平拿起一粒放进嘴里，宋仁宗马上原谅了那做鱼饵的太监，转过头和宰相探讨精神病理学，你说这王安石是不是傻了，这种味道的东西他也吃得下去，还整整一碟？
有了这种不可思议，才显出拗相公的卓尔不群、与众不同。他要再往这种路线炒作下去，阮籍教授就要坐上时光机，从虫洞里钻出来拉上王安石很难说，毕竟他胸中装的东西比竹林大得多，需要继续炒作下去。
三
不少名士懂得曲线救国的妙招，想要一官半职却偏偏不说，先远远地离开官场是非地，费尽心思和花边新闻小道消息拉上关系，通过宣传造势把自己的清名炒作起来，然后就等着官职找上门。拗相公王安石的炒作手法技高一筹，官找上门来也不要，先吃小亏再拿大便宜。
在宋代，不少京官要上山下乡支援边疆建设，下放到各州府当个小小的判官。任期满后，再写篇论文，吹吹自己的政绩，循例都是调回天子脚下当京官。
拗相公王安石也曾到过淮南当判官，为边远地区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满期后，一帮小判官们想着终于熬出来了，京城的如意姑娘不知还记不记得自己，晚饭都不吃，赶着写申请书调回城里去。王安石也写了一份，却不是要求回京城，而是请调到另一个小地方——鄞县，当县长。王安石大反常态，那帮赶着回京的哥们儿都佩服，就是没有如意姑娘等着，也犯不着到穷乡僻壤找自虐，拗相公不愧是拗。
当了个小县长，王安石在任内出手不凡，修建高速公路和水电站不说，还搞起了经济特区，“贷谷与民，出息以偿，俾新陈相易”。老百姓们吃饭方便了许多。
拗相公搞得有声有色，在京城里花天酒地的文友们不好意思了。这王安石怪是怪点，但做官有两把刷子；文章写的是不如我，倒也算可以，是个人物，适合拉到京城里来唱歌跳舞打火锅。
文彦博拿起手机拨通拗相公的号码，语重心长地说：“小王啊，昭文馆有个教授的职位空着，组织上想让你来试试，那可是副部级的。”拗相公一口回绝：“没空，忙着哪。”
就连大名鼎鼎的文艺界名流欧阳修，也屈尊写了封电邮，想提携一下文坛后进，推荐个廉政公署长官（谏官）的位子给王安石。谁知拗相公硬是不领情，找个借口说：哎呀，太遗憾了，我的奶奶走路要人扶，我走不开啊。
四
玩以退为进的炒作玩上瘾，拗相公终于被千呼万唤地来到了京城，又推了一个官职，做起修居住的速记员。
别小看了这速记员，除了打字要达到120字每分钟，还须跟着皇帝上洗手间下澡堂子，像个影子贴在老大的屁股后面，连他打个呵欠有没有用手扶腰也不能漏记。听起来是件没出息的苦活累活，实则美差一桩，近距离接触皇帝，随时可以搞好关系，平步青云那就指日可待，多少人修了八辈子的德也没这福气。
拗相公经常在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公认的实力派作家。皇帝就盼着他的生花妙笔把自己美化美化，下了份红头文件，请王先生来替寡人写写生活日记，更新更新个人博客。
众人大跌眼镜的事又来了，拗相公竟然推掉这美差，连续几天不到新单上门，王大作家，你老务必接了这活，博客不更新，点击量眼看着一个劲地下跌啊。王安石黑头黑脸的，摇头摆手就是没得商量。那小吏也绝了，跟在拗相公后面亦步亦趋，逮个空儿就下跪，求爷爷告奶奶的，我的祖宗，你不在这委任状上签个字，皇上的博客没人打理不行啊。
王安石拉了截纸巾就跑进卫生间里去，你个无赖总不能跑进来跪吧？小吏捏着鼻子在门外等了半天，受不了了，把委任状丢在桌上就走人。王安石从钥匙缝里看得清清楚楚，提着裤子跑出来抓起那张纸，死活让小吏带走。
拉锯了八九天，人事部门没法子，拗不过这王安石，另给他个巡查法庭的大法官职位（知制诰）。可以查查京城里的派出所有没有滥用收容法，算是做实事的，比那窝囊无耻的枪手好得多，王安石勉强接受了。
在京城呆了不久，没机会推行经济特区的政策，王安石很抱歉地说要为母亲守丧，不得不回家。这理由比天还大，王安石顺利离开京城，“终英宗世，召不起”。英宗在位时，拗相公塞住了耳朵当个聋子，怎么召唤他来做官也当听不见。
五
几番推让，拗相公把嘴里的肥肉都吐出来了。用不着上中央电视台卖广告，王安石的美誉已经长了翅膀飞遍了全国上下。不贪权不逐利，不正是俺们知识分子最具杀伤力比中子弹还厉害的宝贵操守么？知识分子们激动不已，一批批忠实热情的“石丝”，自费旅行找到拗相公，请求和偶像留影合照。吏部和皇上发愁了，每次想提拔王安石，都要先召开研讨会，担心拿出来的官职分量太轻，仍然不能打动拗相公那颗冷漠的心。
用冷屁股回应高官厚位，一心一意留在基层逍遥快活，无意在世俗里争权夺利，这种以退为进的炒作策略，为拗相公王安石带来了比珠穆朗玛峰还高的声誉。
拖延着不把自己卖出去，王安石其实心里有另一层难言的苦衷。宋仁宗当政时，拗相公主动推销自己，进了一封万言书。可惜仁宗理论水平欠奉，不太赏识王安石的改革宏论。到了宋英宗坐总舵主的椅子，王安石发现自己押错了赌注，曾经反对过这位总舵主当继承人。国际形势不乐观，进了京城也是担个闲职，拗相公审时度势，索性把那些邀请书都推掉。炒个好声誉，要比围在天子身边当个闲人强。
六
阮籍教授要知道了这家伙的心思，瞳仁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青眼变成白眼。拗相公胸中有丘壑万千，小小的竹林怎么容纳得下他，以退为进还是一种不得已的等待，接下来就要主动出击。心机之深远，功利心之旺盛，足以让阮教授想去做整容，在额上再凿几个眼睛，因为两白眼不够送给拗相公用了。
当时有韩、吕两家名门望族，家中子弟时常拿了香槟和王孙们聚餐。王安石作为文坛大名鼎鼎的八虎将之一，文名远扬，上流社会需要这种人才来装点门面附庸风雅，拗相公则急需几块踏脚石。彼此一拍即合，拗相公内中有个叫韩维的，在宋神宗还是接班人时，他陪太子读书，少不了要发表几句对时事的评点。宋神宗听着那话有水平，大赞韩维理论修养深。为了朋友，韩维也够义气，实话实说，告诉太子，这是那个拗相公王安石的见识。
有这么一位仗义朋友在未来天子的耳边宣传自己，王安石悄悄地在宋神宗的芳心中留下了沉甸甸的分量。后来王安石三番两次拒绝当京官，俨然成了政坛文坛炙手可热的当红明星，宋神宗更加想着撩开那面纱看看他的真面目。当了皇帝，神宗迫不及待，叫联邦速递快马加鞭，明天中午十一点前就把拗相公空运过来。
多年埋下的种子等到了开花结果，王安石哪里还会在乎竹林闲人们的白眼，当个政府首脑实施自己的经济政策才是大事。不过，多年炒作起来的不贪权好形象不能毁了，众多粉丝在下面眼巴巴地看他的表现呢。拗相公还是玩了一招拖延战术，说自己有点伤风小感冒，到了京城水土不服更不妙。拖了大半年，联邦速递仍然没把拗牌包裹带到京城，搞得宋神宗也疑惑了，真是病了，还是嫌官职太小？
七
当上了宰相，王安石有点翻脸不认人，韩维没有利用价值，一脚踹开。苏东坡老爱摆那风神俊朗的款，显得拗相公死板固执，让他去处理西湖的水污染。至于文彦博和欧阳修，年纪大了，不能接受新事物，什么叫改以天父的名义炒作
杨天父发出了有颤音的话：吾是你们的爸爸。爸爸又来了，洪秀全心里老大不情愿也只好领着手足们下跪。杨天父眼望江南方向，口唱，前进，前进，我们的队伍向前进！
革，查半天词典都不懂，也靠边凉快去。拗相公面试了一批人，不知道是不是识人的能耐比不上炒作，或者面试时间太短，竟然提拔了许多小人，以致后来坏了改革的大业。不过他们是另外的故事，这里略过不提，要提的是王安石只活了三十几岁的儿子王。靠老子的炒作，王短命也风光了一回。
说到王，在某些方面远胜他老子。为人悍阴刻，还无所顾忌，心中膜拜的偶像就是商鞅，认为不砍几颗脑袋挂在城门当灯笼就无法实行变革。年轻人有冲劲，拗相公那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中。他嘴里说着小伙子别太冲动，暗地里就琢磨着怎么把这儿子空降下来当自己的左臂右膀。
宰相大人要是举贤不避亲，提名他儿子当内阁大臣，大伙儿举起双手双脚大声叫好，然后再按会议流程讨论一番民主法制建设存在的问题，告诫各要员不能以权谋私。可拗相公太爱惜面子，连让大伙儿背后发牢骚的机会都吝啬给一个。“安石欲上知而自用”，只要皇上知道了王的经世奇才，赏赐一官半职，那可是和王宰相半点关系都没有。经过多年的炒作实战，拗相公已然是个中好手，炒作儿子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京城的图书市场很快就有了王的大作，除了匕首投枪般的杂文，竟然还有注疏《道德经》的著作。看来作者才华横溢，关注时事也关注人的心灵，罕见的多面手。天子脚下的读书人交口称赞，读书界思想界掀起了一股王热，那气势，简直是平生不读王书，便称知识分子也枉然。
宋神宗有空的时候到书房坐坐，就问眼下畅销书排行榜第一位是谁啊。小太监回答，一个叫王的，听说不看他的书的人都是文盲了。又有两个识趣的内阁要员，邓绾和曾布，碰到神宗张嘴闭嘴不离“王”两字。一重接一重地炒作宣传下来，拗相公顺利地把儿子的大号“上达天听”，水到渠成。
有老子传授面试技巧，王应对自如，在神宗面前说起评书来有板有眼的。果然父亲是老鼠，儿子会打地洞，宋神宗乐了，多次留下王听他说评书。
这份殊荣令天下读书人看到了人生不止一条独木桥，不用高考也可光宗耀祖，回到家里就劝老子把牛卖了别耕田了，有时间赶紧学学拗相公王安石的炒作大法。
以天父的名义炒作
一
如果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杨秀清可能会安分守己，乖乖地做拜上帝会的老二或者老三，不太敢指望那高高在上的天父会亲切地巴上他的身体。太平军起义前，当时的老二冯云山被一帮地主老财扭送进了官府。老大洪秀全远程发功不管用，停止打摆子赶回广东去营救。
杨秀清守着个烂摊子，开始了他普通而不平凡的天父附体炒作大业。
头号人物洪秀全不在场，虔诚的教徒们拥抱不到神的温暖身躯，有人就想回家睡觉去了。老三杨秀清自幼走南闯北，跟着大哥洪秀全也有不短时间，谙熟打摆子的整个工艺流程。有人想抛弃天父回家抱婆娘，杨秀清眼珠子转了转，张大嘴巴嗯嗯哦哦的。哦了大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连着两个月，留守的老三杨秀清患上了失语症，口流白沫，白眼珠子瞧人。教徒们更慌张，天兄不在家，撒旦找上门，邪气值几乎撑破太极罗盘，这上帝没法拜了，大家拍拍屁股走人吧。
被说成恶魔附身，杨秀清差点怒火攻心，真要瞳仁翻白去见上帝。装了两个月的哑巴来造势，诡异氛围够浓厚。眼看着真要散伙，杨秀清迅速运眼大吼，我是你们的爸爸天父，天兄阿全不在家，我肥皂剧都不看大老远跑来搭救你们，还说我是撒旦！声带歇工太久，说话都显得缥缈空灵带上了神味。
杨天父打摆的样子跟洪天兄的差不多，这可能就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教徒们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天堂里来的终极客人，撒旦还留在地狱里打盹，那就不用急着回家闩门。
老大洪秀全赶回来，军心稳定，老三小杨果然是他信得过的年轻人。听说了神迹全过程，洪天兄转过身去找盆子吐血，吐白沫打摆子那把戏不是我的专利么，小杨狠，还到了最高级别，天父都搬出来。
天兄洪秀全不好自打嘴巴，只得颁发了小杨合法炒作的营业执照。借天父抬高身价竟然成功，杨秀清乐不可支，遇上大事小事，条件反应先抖抖胳膊打打摆子再说。
二
金田起义后，教徒们摇身一变成为太平军，在天父的恩宠下杀敌如砍竹子。万恶的清妖太无耻，砍不了太平军的竹子就想搞糖衣炮弹。军师周锡能没出息，清妖赏他一顶六品顶戴，他就从上帝那里赎回了自己的心。他口里念着天父我的主啊，长筒靴里则藏了把匕首，等着太平军里哪位大哥落单就从背后捅一刀。
这反骨仔兼间谍初哥想行刺又没管好自己的嘴巴，把自己的宏图大计告诉了婆娘蔡晚妹。蔡晚妹太激动了，拉着儿子就说，儿啊，过两天咱就有苏州刺绣的时装穿了。这家常闲话随风飘啊飘的，飘到了杨秀清的耳朵。间谍资格考试不过关，周锡能被五花大绑在大厅里等待最终结果。
只要六品顶戴的花翎子没搜出来，周锡能就不会承认自己是间谍初哥，无论怎样审讯，他都咬紧牙关不承认自己是叛徒。杨秀清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喝了口酸梅汤，口水哗哗地流，浑身开始哆嗦起来，口齿不清、颠三倒四地就宣称天父老人家又来了，周间谍你就别耽误时间，我老人家还要赶回去看美剧。
这下不得了，天父下凡尘，贵为天王的洪秀全哥哥也得毕恭毕敬，领着大伙儿朝那使劲翻白眼的小杨磕头请安。大厅里气氛显得诡秘，周锡能的间谍速成课程里缺少心理抗压这一训练，面对天父附体的杨秀清，初哥本色暴露无遗，天父问什么就回答什么，把卖心给清妖的全过程如实招供出来。
不愧是全知全能的天父，谁的心肝变了颜色都瞧得一清二楚。可怜小杨，天父每次来他都要全身痉挛四肢抽搐。大家心疼杨秀清，握着他的手分外诚挚，杨哥，你可要保重身体，天父来一趟地球旅行还要借助你啊。下次他老人家来了，帮忙问问天堂留下了小屋给我没。
看着小杨借助天父炒作得风生水起，老大洪秀全满心懊丧，自己怎么没想到让天父附身于自己呢。
三
初升的太阳总是那么势不可挡，太平军们破竹子破得太顺利，幸福的烦说纷纭。广东离老家近，有人就提议先去那里吃吃粤菜。川妹子皮肤更白皙，有人想到四川走走。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草窝，有人思家心切，回头路又熟，嚷着要回广西。
老大洪秀全修了神学博士学位忽略了地理素养，地图上的南北分辨不出。主心骨还在学习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下面的兄弟更是吵个不休。
家业还没做大就有分家的趋势，杨秀清坐在椅上身躯绷直，牙齿咬住了舌头。于是，天父又附体了。
杨天父发出了有颤音的话：吾是你们的爸爸。爸爸又来了，洪秀全心里老大不情愿也只好领着手足们下跪。杨天父眼望江南方向，口唱，前进，前进，我们的队伍向前进！
天爸爸有神谕，大家哪好意思尽想着吃美食泡妹子，一致同意进军江南。天兄级别没天父的高，路痴洪秀全没话可说。杨秀清借天父炒作，把决定的大权握在手中。
敢把终极的BOSS天父搬出来炒作，我们可以想象杨秀清的胆子可能比豹子的还大。公平而论，定都南京之前的天父附体炒作，杨秀清没存多少私心。私塾出身的神学博士洪秀全擅长做怪梦打摆子，领兵打仗远不如街头混混出身的小弟杨秀清。小杨这么折腾也是一心为公，老洪乐得享清福。
占了清妖半壁江山后，太平军把南京改为天京，杨秀清折腾得更欢了，炒作就开始有点变味了，打起摆子来，不管白天黑夜，连洪秀全也要从暖被窝里爬起身，一大帮人打着呵欠来到东王府叩见天父爸爸。
家业大了，杨天父要管的鸡毛蒜皮的事也多了。北王韦昌辉，天父下凡时没有叫齐儿女来恭迎。杨天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跳着僵尸跳，硬是罚北王老韦的屁股挨打了四十板子。
老大洪秀全自愿退居二线，由杨秀清打理大小家务事，窝在后宫里和美女们探讨主的存在问题，不管打谁的屁股都不吭声。天父走了，小杨还阳了，你还得尊称我一声大哥，老洪一厢情愿地想着。
四
没想到小杨越炒作越来瘾头，连老虎的屁股都想打几板子。
某个阳光灿烂的双休日（1852年十一月二十日，星期日，礼拜之辰），韦昌辉和萧朝贵一帮人跑到杨哥的东王府里报告，顺便聊聊家长里短。不知道哪个嘴碎，八卦新闻一件一件地抖，抖出天王的接班人光顾着玩魔兽忘了做功课，洪哥糊涂，反而只责罚了四个家庭女教师。聊完了，大伙儿磕头高呼千岁，和杨哥道别后就打道回府。
杨秀清正愁着怎么请天父下来打老虎的屁股，这接班人的教育失误那可是关系到天国千秋万代的大事，天父没理由不来地球旅行。
大伙走了没多久，杨秀清咬着牙齿咯咯地响。东王府里的人见多了，扫地洗碗的都知道这是天父来做客了。反正不用茶水招呼，凑上前去就问，天父爸爸，今天忙啥哩？杨天父这回看起来很生气，黑着脸不吱声，就一个劲儿地打摆子。老半天才说，去，把小韦和小萧他们叫回来。
韦昌辉一行返回东王府，杨秀清也哎呀一声清醒过来。说是天父要小杨领着大伙儿给大哥洪秀全上家教培训班，那事不宜迟，大家都坐上轿子去天王府见驾。
坐在轿子里面，杨哥又变得神志不清、疯言疯语的，天父又下凡了。既然轿子里坐的是天父爸爸，干儿子洪秀全无可奈何，只好远远地就跑出来迎接。跪在路边老洪心里头无声地叹息，失策，真是失策，当年的想法太不超前，只敢冒天父的儿子炒作，现在便宜小杨了。
看着老洪下跪，杨天父还不满意，来人啊，把小洪打四十大板。
旁边的人都懵了，杨哥你这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么，打谁不好还真想打老虎的屁股？老韦老萧就齐刷刷地跪下了，说爸爸啊，这几天我们的屁股都发痒，不如把那板子打赏给我们吧。杨天父只管打摆子，任凭他们说好说歹愣是不答应。
老大洪秀全打着小算盘，屁股要不挨板子，那就是不承认天父，天父都没了，天兄就让人可疑了。没法子，要陪小杨把这热闹炒下去。老洪推开众人就嚷，我一直闷在宫中屁股更痒，你们哪比得上，谁抢板子就是跟我过不去。
老大服软了，杨秀清也见好就收。天父口吐一串串口水加神谕，免了小洪的板子责罚。大伙儿见杨秀清一个鲤鱼打挺醒了过来，都擦了把冷汗，得，那难侍候的爸爸终于回天上去了。
这次炒作，小杨教训了老大一顿，别老护着自家孩子的短，要尊重教师的劳动。唠唠叨叨大半天，杨秀清顺便把最高法院的死刑裁定权要了过来。以后谁砍头谁流放，天王就不用劳心了，统统交由东王小杨去打理。
这天回去睡觉，杨秀清做梦都咧着嘴笑，有天父附体，还有谁的屁股是摸不得的？不过，多少要给老大一点台阶。第二天杨秀清就约上北王韦昌辉等人，进宫宽解天兄洪秀全。
对着老大，小杨很动情，说我们都是天父的好孩子，兄弟姐妹有人犯了过错，爸爸责怪了，谁也不会幸灾乐祸，大家一起来担当。老洪也满脸堆笑，说兄弟你通情达理，确实是人才，难怪天父爸爸最疼你。在心里老洪说的是另一番话，你丫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炒作到了这份上看你怎么玩下去！
杨秀清还想玩更大的。多次用天父附体造势炒作，想出位就出位，想胡来就胡来，他已经习惯凌驾于众人之上。可天父打完摆子必须要回天堂，没了他老人家附体，小杨还是要屈居一人之下高呼洪老大万岁。识字不多，杨秀清懒得去研究“死”字怎么写。数数没问题，万岁和九千岁，他扳扳手指就知道差了一千。可以打洪老大板子，也可以和他共享万岁的嘛。
杨秀清认为这想法正确且安全，炒作事业要大踏步前进开拓新天地。
一天上早朝，洪老大瞥见小杨兄弟又害疟疾，抖得整个宫殿都在晃动。这天父爸爸说来就来，也不预先打个电话通知。洪老大悻悻然领了大小官员，团团跪拜在他脚下，不知杨小弟又想玩什么把戏。
杨天父很和蔼地开口了，小洪啊，你天天抱着美人享清福，封了个万岁的号。家里的油盐柴米醋，样样小杨劳心又劳力，也不过是九千岁。洪老大甜蜜蜜地笑，说你老的意思儿子我晓得，改天卜个黄道吉日，我赠顶万岁的帽子给杨兄弟戴戴。
杨秀清忍住肚里的笑，回到东王府等王道吉日，没想到等来的是自己的死忌。
大庭广众之下，洪老大不能做忤逆子，杨天父说什么就答应什么，可心里一把邪火烧到了九级火警。上回想打我板子，这次要平起平坐，接下来是什么？洪老大光是想就打寒战。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洪老大像含羞的小情人悄悄约来了北王韦昌辉。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老韦，上次小杨用板子问候你的臀部还记得吧？
那晚月不黑风不高，老韦顾不上江湖规矩，咀嚼着屁股和板子亲密接触的麻辣味道，咬牙切齿带着帮兄弟杀往东王府。这路上谁敢阻挡，北王等人顺顺当当闯入东王府中，放倒了那班不识时务的守卫。不等杨秀清打摆子，韦昌辉一刀劈过去，直接送他上天堂和天父爸爸谈心事。
在天堂里面，不知道杨秀清会不会抱怨天父，当初为什么让冯云山倒霉入狱。老洪不走，他就不用借天父附体来炒作。开了个头，过了把瘾，越玩越High，如今倒好，玩火自焚，万岁的帽子没戴上，屠刀找上门。相信天父会答：孩子，这是谁的问题呢？
生命的代价
一
毓贤做山东曹州知府的时候，遇上搞炒作的地利与人和，当地盗贼成风，大批量的头颅就像地里的西瓜等着摘下来。毓知府比山东人更强悍，相信一切问题可以用砍头来解决，心想这回政绩工程不用走拉升GDP的老路子，大量批发尸体就足以制造轰动效应。
上任初始，他踌躇满志，发表施政纲领对外宣称，灭盗就像灭苍蝇，治理这事太小儿科。
毓大人思想上蔑视，战术上却毫不含糊。他深知搞炒作事业不能有半点马虎，欲善其事必利其器。为了拿尸体炒作，他叫人特制了一种高及人肩的木笼子。
哪个小贼有幸进了这笼子，脖颈就被笼顶的木环锁住，脚下垫着几块泥砖。木笼子里有猎物，毓大人多半会迫不及待看到他变成尸体，马上叫人一块块地抽走泥砖。砖头抽走了，悬在木笼里的小贼，若是属于平时经常伤风感冒的老弱病残者，不出半天的光景就死翘翘；若是一个十项全能的铁人，毓大人给阎罗王打包票，吊上一天一夜铁定如期交货。
有这些特制的终极武器，毓大人把它们一字儿排开，环绕在自己的官署门前。这阵仗等于向全曹州的强盗兄弟叫板，谁不怕死的谁进来站站。
没有哪个强盗大佬会同意寿星公去上吊，自动自觉跑进站笼终结自己前途远大的强盗生涯。毓大人不愁没有货源，主动出击，谁形迹可疑谁倒霉。
某位自助旅游爱好者，就在他的游记博客里记载了一事，讲述毓大人用尸体炒作的业绩。曹州安全部门的反恐士兵突击搜查一客栈，连拖带拽捉走了十几个人。依照惯例，熟知毓大人脾性的本地人都断定，这十几位仁兄活不过二十四小时。
听说有死人的节目看，那位旅游爱好者不能错过，跟着一大帮闲人跑去衙门看热闹。毓大人没让看客们失望，问了那些“强盗”几句话，姓名履历还不清楚，胸中的杀机比喷薄的朝阳还难抑止，喝了声，“站！”这几十名中大奖的仁兄就被拖进了站笼，成了毓大人治盗政绩中的一部分。
抽走砖头的现场直播过于残忍，连成人都不宜，那位旅游爱好者不忍心看，捂着眼睛跑开了。第二天回到衙门前观光，站笼里悬满了像草杆子的尸体，兵差大哥正拖出来，等着扔到哪个云深雾罩的深谷中去。
用人肉尸体搞炒作，毓大人当仁不让，得了个“毓屠夫”的雅号。
在一次上流社会的鸡尾酒会上，毓大人自豪地宣布，到任仅两个月，“站”了三百七十个小贼。在场的名流名媛们使劲鼓掌，心想果然戴得起“屠夫”这帽子。话锋一转，毓大人多少带点遗憾地说：“用人命搞炒作固然取得显著成效，但是山东的确民风强悍，盗风仍未绝迹，可见革命尚未成功，站笼炒作仍须努力。”
毓大人言出必行，前前后后用站笼了结了千余“强盗”的性命。没想到炒作过度会有反效果。天天用尸体刺激市场，曹州的“暴民”对这毓屠夫忍无可忍，骤起围攻知府官署。毓贤不是逃得快，恐怕很有机会尝尝站笼的滋味。
二
用千余人命来搞炒作，下面的乱民不懂赏识，上头可是非常器重毓贤大人的市场眼光和铁腕手段。曹州的强盗职业虽然没有没落，毓大人照旧仕途亨通，三年内就当上了山东巡抚。
官阶高了，毓大人不好意思再摆弄站笼的玩意儿。时逢“盛世”，不少洋人跑来中国传教，用杀人搞炒作的市场非常庞大，毓大人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屠夫生意。
毓贤做了山东巡抚，不久就有拳民揭竿悬旗，誓言灭教，劫掠烧杀教民数十家。有拳民做新型站笼杀人，符合毓大人一贯奉行的极端炒作主义。他以为天下问题，凡是杀了人没有解决不了的，所以拳民行凶取人性命，不仅不追究，反而裹奖为义民。有传言说，“义和团”这个嘉名就是出自毓大人之口。不管是真是假，可以和“捍卫天朝，驱逐洋妖”扯上关系，毓大人很乐意做“义和团”之父。
死的是国际友人，事情可大可小，毓贤不得不回京述职。
京都有一帮百无一用的书生，斥责拳民目无法纪。杀的是洋妖和信奉妖教的汉奸，如此尽忠卫国被诬为目无法纪，毓大人不同意了，和那帮士大夫们展开大专辩论会。可能多喝了几杯二锅头，毓大人口出狂言，自封为义和团的统领。言下之意，拳民杀人合法，而且功劳还要算在他毓贤的头上。
这番出格的言论为毓大人博得阵阵喝彩声，不少强势人物都支持拳民对洋鬼子挥大刀。当红的人妖明星李莲英先生，公开发言声援，说各地要员中，惟毓贤一人可算得尽忠报国。得到实力人士的赞赏，毓大人看到了杀洋妖搞炒作的远大前景。
三
因国际友人事件，毓贤迁任山西的巡抚。他不忘播种革命的火种，随身带了一批拳童去山西。
到了太原，毓大人命令当地的兵器铺日夜赶工，精制钢刀数百柄，刀环上都镌刻一个大大的“毓”字。那批在街上惹是生非的拳童，统统拉进巡抚官署来分发钢刀一把。毓大人不忘语重心长地进行洗脑教育，说洋妖建的教堂坏了咱的风水破了咱的财路，钢刀在手，兄弟们应该知道以后怎么做得了。精神上洗脑完毕，毓大人接着用物质鼓励，打赏拳童一串串的钢钱。有大刀玩，还有零花钱拿，拳童们笑歪了嘴。
巡抚大人毓贤用高规格礼仪恭送拳童出官衙署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观看。一帮拳童耻高气扬，拖着刀数着零花钱浩浩荡荡地游行示威。
当拳民有工资领，这天大的好事让街上的人口水连连。成天游离浪荡的无业游民看到了就业的新方向，一窝蜂跑去找毓大人，心甘情愿当他的新站笼去杀洋妖。天天摆摊叫卖的小商贩们拨弄了一下算盘，从早熬到晚三餐还不一定有着落，当个拳民多划算，游手好闲过日子官老爷还管发钱。大伙儿都砸了货担子，跑到衙门报名当拳民。
搞炒作有这般声势，毓大人吾心甚慰。可人数越来越多，巡抚官署应接不暇，毓贤也一个头两个大。炒作不能停下来，毓大人想了招妙棋，发了一道红头文件，命令下面各州县分给拳民钱米，巡抚官署不再直接供应。巡抚大人有令，且乱民又无法无天敢聚众围堵衙门，下面的州县敢怒不敢言，只好陪着毓贤一起玩这闹剧。
一大帮拳民食毓大人之禄，忠毓大人之事，成了新型站笼替毓贤搞杀人炒作，而且杀起人来更具观赏性。碰见那破坏风水宝脉的教堂，二话不说拎桶汽油泼上去，火折子一点熊熊烈火就把洋妖的非法建筑焚为平地。深目高鼻的洋妖有福了，拳民兄弟免费送他们去见上帝，一刀劈下去干脆利落。至于那些不念阿弥陀佛却去学划十字的愚蠢同胞，拳民兄弟慈悲为怀，也用钢刀助他们追随洋主子去朝拜上帝。
眼皮底下成了个屠杀场，毓大人像个正被鞭子抽打的SM虐恋狂，兴奋得两眼放光，登上城楼观赏火警四起的奇景。有手下人请示，是不是派支消防队去扑灭各处教堂的火。毓大人极为不解，眼一瞪就说：“好火，烧得妙，缘何要扑灭它？”
可能是屠夫本性，杀人放火的热闹不掺上一脚，毓大人心里就痒得难受。手下伙计说，国际友人在辖地里出了人命，以后无法向国际社会交代。毓贤很赞同，眼珠一转，说兵力不足，无法分散去保护下面各州县的洋大人，不如请洋大人巡抚官署做客喝茶。约摸有46名传教士听说巡抚大人提供免费茶点，不用劳烦拳民的大刀招待，都喜不自胜跑来。毓贤不客气，连妇孺在内46名传教士全斩杀在巡抚衙门的西辕门前。
有巡抚大人纵容庇护，山西拳民杀洋人教徒尤为残酷，砍头的，割乳的，开膛剖腹的，甚至稚龄孩童掷于地上脑浆迸裂的，各种惨状应有尽地向朝廷汇报丰功伟绩。
按理说，炒作阵仗搞得这么大，杀了不少洋妖，毓大人的“屠夫”大号完全有理由加上“爱国”两字，升官加爵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洋人不比曹州的老百姓，八国联军打进京城秋后算账，当权人士要找替死鬼，毓贤搞杀洋妖炒作富有成效，全票通过成了最佳的替罪羔羊。
毓贤被削了官职，发配新疆。他走到甘肃兰州，就被后面追上来的刽子手砍了头。作为一个屠夫，以身首异处的下场为自己的炒作事业画上句号，毓大人死得也算不冤了。
琴碎而名扬
陈公子举起天价胡琴，观众们没明白过来，他已经像扔烂木头那般掷在地上。这疯狂举措节目单上没注明，全场有一半人的饱嗝被吓得退回肚子里去。……那天价胡琴砸得稀巴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