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银佳是否真心的为穆涟出头，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很真是，甚至连我也看不出一丝虚伪的成分。轩辕自然也是深信不疑的，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将她与穆涟安排一并入住采撷宫。
这么看来，银佳倒是如我和孙雅蓓一样，首先谋算的便是与自己最亲近的好姊妹。
轩辕与我对视一眼，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厌倦与无力，或者谁对谁错都不是最重要的，眼下只要平去这场闹剧便是好的。
兰氏也好，穆涟也罢，她们或者太过于高估自己在轩辕心目中的地位了，要知道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是一个坐拥天下所有美人的男子。
既然轩辕示意我开口，我只得会意缓缓道：“身为女子，且还是皇上的妃嫔，清白之躯甚至比生命还重要。皇贵妃固然是寻物心切，然而赃物始终没有从穆贵人身上寻获，这么看来皇贵妃也应该还穆贵人一个清白，若非如此，她晚后怎么在宫中立足。”
兰氏听我这么一说，更是怒不可遏，只不过当着轩辕的面也不能肆意发作。“嬛妃说的没错，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必须找到这棵失窃的夜明珠，方能证明究竟谁对谁错。”
穆涟忽然掀开罗纱，猛然吼了一句：“请皇上还臣妾一个清白，臣妾并未偷过什么夜明珠。臣妾一心只想侍奉在皇上身边，如今承受这样的屈辱若不能洗白，就请皇上赐臣妾一死。也省的留在这世上遭人白眼……”
一席话说得心凉透彻，到底是委屈了这个可怜的女子。只是我还没弄清楚，她究竟知不知道真正陷害她的人是谁。
“穆贵人放心，你若是清白的，必然没有人能无端了冤枉了你。”我安抚了穆涟，也是为安抚轩辕的心。轩辕铁青的脸色多有不耐烦之意，然而事关自己的皇贵妃与新宠的妃嫔，他也不好表现的过于明显。
我趁势道：“皇贵妃口口声声这样说，可是有什么证据，不妨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兰氏极其轻蔑的剜了我一眼，侧过头与轩辕对视时依然是一脸暖如春风的笑意：“皇上，臣妾错就错在不该如此不理智当众教训了穆贵人。宫衣是扯坏了，却不见那珠子。想必是穆贵人放进了贴身的香囊中，若皇上不介意，臣妾相当着皇上与嬛妃的面，一探究竟。”
穆涟闻言唬了一跳，似乎有所觉察。无奈她刚刚伸手去摸腰间悬挂的锦囊，却被银佳抢先了一步：“穆姐姐你别害怕，就让皇贵妃看个清楚，也好证明你的清白。”说话的同时，银佳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捋下了香囊，转身递给我。
余光不住的释放寒意，冷冷的瞥了皇贵妃一眼，这才气鼓鼓道：“就请嬛妃娘娘拆开锦囊一看，也好堵住诬陷之人的口才是。”
我轻轻的接过香囊，目光环视过众人的面颊。缩在角落的穆涟到底是有些惊慌的，眸中闪过一丝浓郁的乞求之意，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她自己也明白过来了，整件事根本是栽赃嫁祸。任她再清白，也敌不过存心的陷害。
而轩辕的面容算是比较平和，尽管脸色依然铁青着，但说到底也没有方才那么烦闷了。可能她觉得是不是穆涟都不要紧，只要事情水落石出便好。能少一些麻烦就少一些，六宫之内，人人都安好，亲厚的如一家姊妹一般才是君王惯常爱做的梦。
银佳就更不用说了，表面上气鼓鼓的为穆涟出头，实际上恐怕早已和兰氏连成一线了。自那****来找我，想让我就穆涟挤下去未能如愿，就必然想到了依附旁人的力量。这女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若我不尽早将她铲除只怕将来会危及到我也难说。
我甚至怀疑，兰氏之所以这么冲动，皆是受了她的唆使。
而皇贵妃一脸的凌傲之气，恨不能夺过我手里的锦囊看个究竟。她弯弯的秀眉每一根都精心描绘，乌色也乌得恰到好处，轻轻一笑，眉宇不期然的舒展开，很是惬意的舒心。见她这样的成竹在胸，我只能附和着淡然一笑。
恐怕要让皇贵妃失望了，这话并未宣之于口，只是唇角在我不经意的打开香囊时露出了一丝夹杂快意笑容。
“皇上请看，这锦囊里只有一些干涸的香花瓣，并未找出什么夜明珠。“我掏出了一些干花叶，搁在手心里呈现众人面前。犹自带着舒缓的笑意道：“看来皇贵妃今日要给穆妹妹一个说法了。”
“这怎么可能，分明就在这个锦囊之内。”兰氏过于心急，甚至不顾轩辕的表情如何，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锦囊。翻来覆去的找了好几遍，甚至不惜将锦囊里的干花药材尽数的倒在地上。
我注意到穆涟嘴角微然勾起的弧度，似送了一口气，终于幸免。而轩辕的眉宇凛然蹙起，极其厌恶的目光睨了兰氏一眼。然而兰氏却不肯死心，甚至去看那锦囊里有没有留下夜明珠碎成的粉末。我奇道：“皇贵妃凭什么这么肯定夜明珠就在这个锦囊之内？还是说根本就是皇贵妃亲手放了进去？”
说话的时候，我刻意与银佳目光相对。见她粉白的脸上怒意消减了大半，眼眸中却满是诧异，竟于兰氏眼眸那一抹狐疑半点不差。果真如我所料，这两人真是何其用心呐！
银佳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充满欢喜，忙上前一步躲过我的视线，朝轩辕一福身道：“皇上，臣妾早就说了，穆姐姐是清白的。如今看来，不过是皇贵妃的误信，还请皇上还穆姐姐一个公道。”
轩辕幽幽的叹息一声，语种渗出犀利的寒意：“皇贵妃这样用心的去翻找，终究还是没能找出什么罪证罢。”
兰氏闻言忽的跪倒在轩辕身前，狠狠咬紧下唇，眸中沁满泪意：“皇上，臣妾一时大意，这才愿望了穆妹妹。但追根究底，臣妾也是担心三皇子正妃的龙胎，这才自乱阵脚，千错万错都是臣妾心急之失，还请皇上恕罪。”
“你要朕恕罪，为何你自己就不能息事宁人。就为了一颗夜明珠，搅得后宫不得安生。亏朕还对你百般信任，以你入宫这样短暂的时日就委以重托，让你掌管后宫诸事。到如今看来，并非你的错，皆是朕看走了眼。”
轩辕的语调不急不缓，却偏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仿如大石一般一块块积压在兰氏的胸口。我看着兰氏的眸子渐渐的黯淡下来，脸色也如同死灰一般，心头无比的痛快。没有什么，比失去皇上的信任更惨。
果真，轩辕话锋一转，唤了汪全道：“传朕的旨意，将兰氏降为……”轩辕在这里突然拖长了音，我的心咯噔一下，生怕他不忍会轻判了兰氏。
“降为嫔。罚留守景馨宫闭门思过半年。着升穆涟为修仪，为采撷宫主位，赐字‘洁’为号。后宫诸多事务交由嬛妃代为打理。”轩辕许是气过了头，竟然忘了加上慎贵妃，我正欲开口却听兰氏笑道：“嬛妃想要的终于还是到手了。只管本宫听信了小人之言，将一切拱手相让。”
兰氏冷冷的瞥向银佳，眸中流转的仅仅是灰暗的怨怼。轩辕有些烦闷，拂袖道：“朕累了，汪全，回宫。”我端身道：“臣妾恭送皇上。”
轩辕才走，兰氏便缓缓起身：“嬛妃的手段果然高超，先是假意与穆贵人交好而拒绝了银贵人，只是本宫过于愚钝，看走了眼。”
她这样说着，缓缓起身：“只怪当年清憩园里，没能将你置于死地，才有我今时今日的悲怆。若我能再心狠手辣些，事情或许不会如此。”兰氏苦笑着，转身欲走。
我忙不迭的跟了上去：“你站住，我一家数十口人命可是毁在你手？”“兰氏忽然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我分明看见她眼尾凝结着晶莹的泪滴：“我以为嬛妃有多么聪慧可人呢，到如今看来，竟于我没有什么不同。若是我当真杀了你一家数十口人命，还会天真的以为能与你结为一党么，早就痛下杀手唯你死我才能安心。”
“可惜了，即便我死，你也不能手刃仇人……”兰氏仰天大笑，不管不顾的奔出了采撷宫厢房，唯有荷欢紧紧跟在她身后，哭喊的声嘶力竭：“主子，别这样……主子，你别吓唬奴婢啊……”
真的不是兰氏么？不是么？
我派出宫去四处调查那日劫杀事件，追查到某一处的山寨内就中断了线索。一夜之间，数百名山匪被人活活烧死，竟然无一人幸免逃出生天。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兰氏未必有这样杀人灭口的本事。且还是一山寨数百口人命。若无人里应外合饭食中下药，又怎么活硬挺着让人放火烧光了自己呢！
不是皇后，不是皇贵妃。
这么看来，眼下最有嫌疑的人，便是慎贵妃了。
我还没回过身来，却听“啪”的一声格外响脆。转过身来，之间穆涟已从床榻上跃下来直挺挺的站在银佳面前，银佳捂着面庞同样桀骜不驯的与穆涟面对着面。
“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会是你，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你！”穆涟发疯一般的吼叫着，伤心欲绝，泪水汨汨而下。
“亏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联手皇贵妃要我死。我哪里对不起你……若不是我在皇上面前极力的讨好，让皇上能宠幸你，你会有今日么？你会么？我抵死也不肯一个人迁来采撷宫，是为了什么？银佳，你的良心呢？”
银佳很不以为然，冷冷一笑：“姐姐算是走运了，本来今日遭贬的人会是姐姐。但不成想那颗夜明珠竟然不翼而飞了，不过也好，现在皇贵妃受了牵连，嬛妃娘娘便得了好处。终归是此消彼长。这样算起来我也没输。”
我正预备开口，却见穆涟又是一记耳光稳稳当当的抽在银佳粉嫩的面颊上。
银佳一个趔斜，差一点没站稳。却依然扬起无所畏惧的微笑：“姐姐打够了么？若是打够了妹妹便要回去敷面了。”
穆涟被她气恼的脸红脖粗，五官都纠集在一起，恨恨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昔日的姐妹情分，终究敌不过利益的引诱么？我的清白，在你看来这么一文不值么？我今天……今天差一点就死在这里，这就是你希望看到得么？”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银佳我没有别的本事，但也从来不会轻易信了旁人。你将我引荐给皇上无非是为了显示你大度，巩固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可我，才不会信你是一番真情。我也累了，若是洁修仪没有其他吩咐，臣妾告退了。”
银佳揉了揉肿痛的面颊，回身对我再施一礼：“不曾想娘娘竟通晓戏法的，那一颗惹祸的夜明珠并非什么吉祥之物，不若早早遗弃才好。”
我摊开手掌，掌心向下，夜明珠果然掉落下来。珠子似有些弹性一般，跌落到地面的时候，有反弹起来。如此几次，终于滚落到了银佳的脚边。
“妹妹说的对，这颗夜明珠并非什么吉祥之物，反而只会给人招致灾祸。而后宫的权利与荣华，恐怕与这颗珠子一般。处处往上爬，处处争强恐怕也不是什么聪明的计谋。银贵人也请好自为知。”
我扑哧一笑，漫不经心道：“怎么你觉得出了这么档子事儿，皇上还会如以前一般疼惜垂爱与你么，只唯恐避之不及罢！”
银佳轻轻抬起脚，稳稳当当的将花盘底儿落在那珠子上，这才用力的踏下去，
移开玉步时，原本圆润的夜明珠早已碎成粉末。再不复往日的名贵。“多谢娘娘教诲，可娘娘也不要过分的低估银佳。或者银佳的心由始至终都不曾再旁人那里，也未知可否。”银佳的脸颊肿胀，笑容却依然清新明媚，不似说假话。
然而当时的我果真无从分辨这话里的究竟。也是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银佳的心，当真不在轩辕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