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逋最出名的莫过于“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以及他“梅妻鹤子”的潇洒行径。
《宋史·隐逸传》记载,林逋“性恬淡好古,弗趋荣利”。他刻苦好学,才华过人,少年时已经是一个锦口绣心的才子,却是性格恬淡,不趋名利。长大后他曾经漫游江淮间,不久后回到杭州,来到西湖孤山,从此过上了“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的隐居生活,终老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林逋喜欢写诗,但写完之后随手丢弃。有好事者觉得可惜,“往往窃记之”,所以流传至今的300余篇,保留在《全宋诗》里,他的词写的不多,寥寥几首而已。
虽然隐居,但是他名声很大,每天仍有不少人慕名拜访。林逋并不故作清高,从不对登门造访者刻意回避。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这样记载,林逋养了两只白鹤,“纵之则飞入云霄,盘旋久之,复入笼中”,林逋常常自泛小舟,游玩于西湖诸寺,与高僧诗友相往还。每逢有客,家童便纵鹤放飞,林逋见鹤便划着小舟回来了。
林逋高士之名远扬,到最后,连皇帝宋真宗赵恒也知道了他,“闻其名,赐粟帛,诏长吏岁时劳问”。林逋宠辱不惊,坦然接受了皇帝的恩赐。自己虽然做隐士,但从不愤世嫉俗,横加指责别人求仕。林逋不娶无子,认真教诲哥哥的儿子林宥。当林宥中了进士时,林逋也替侄子高兴,特作了《喜侄宥及第》诗一首,作为庆贺。
明朝张岱在《西湖梦寻》中说,南宋灭亡后,曾有盗墓贼以为林逋是大名士,必有许多陪葬宝物,但他们挖开林逋的坟墓,竟只找到一个端砚和一支玉簪,大失所望。而正是这支小小玉簪,引发了后人的诸多疑问、猜测和遐想。
其实林逋生前也做过关于爱情的词作,清新宛然,富有民歌风味:
长相思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这首词和李之仪的《卜算子》有相似的意味: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几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薛砺若在《宋词通论》中说,李之仪的词,很隽美俏丽,另具一个独特的风调;他的《卜算子》,写得极质朴晶美,宛如《子夜歌》与《古诗十九首》的真挚可爱。
他关于爱情,就只留下了这首词,让后人更是迷茫。
他的心里,蕴藏的会是怎样的一份爱情呢?爱得很深很深,才让它沉淀在心湖深处,宝石般流转着淡淡光晕,却是除了自己,无人知晓的秘密。
也佩服他保密工作实在做得太好。古人八卦其实不下于今人。一本著名的《世说新语》,便是对魏晋时期士大夫美男子的八卦集锦。而他只是安静地、恬然地老去,也从未将这段爱情宣之于口,只留下了谜一般的扑朔迷离。
我觉得这是他最动人之处。
或许,这是他年轻的时候,去江淮游玩的时候所邂逅的一段情缘吧。那时他年少英俊,意气风发,在杏花烟雨的江南,碰到了一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少女,两人一见钟情。却因阴差阳错的命运安排而不得不含泪分离。临别时,少女拔了自己发髻上一根玉簪给他,低低说:“见簪如面。”最后深深看他一眼,终于决然离去。
只剩他在原地,怔怔地捧着那根玉簪。
未知来生相见否?陌上逢却再少年。
从此他心灰意冷,回到杭州,隐居孤山。
没有她在身边,再好的风景又有什么意义?那就在西湖吧,毕竟,这里熟悉,也清静。
忍不住想起“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的确是慧极而又情深的谦谦君子。穿越千年的历史,遥想他温润如玉的风姿,当是“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他实在是极聪明极温和的一个人。他种植梅树,经济上的独立保证了他人格上的独立。而他又心存良善,不仅对人好,而且对身边的一切生灵都心存善意。他死之后,他所养的那两只白鹤绝食三天三夜,悲鸣而死。
如果,他有一段圆满的爱情,他和她,都该多幸福。
不过,梅妻鹤子的生活,也未必不幸福吧。
这样的生活,是他自己选择的。只有自己才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
也有人劝他娶亲,他都婉拒。曾经看一本言情小说,很喜欢一个满是缱绻之意的句子:“生命中出现过那个人,其他人就变成了将就。而他,不愿意将就。”
是的,干嘛要将就,要勉强,就按自己想要的过吧。不得不说,他是智商和情商都极高的人,他这一辈子,应该了无遗憾了吧。
除了临终前,依然在他面前摆放的玉簪,它闪烁着的,是和当年初见时一样温润的光泽。他久久地望着它,直到生命之火缓缓熄灭的那一刻。这小小的玉簪,是他唯一一件证明爱情降临过的事物。
爱情来过这世界,那么,也不枉这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