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识”——唐·白居易·《琵琶行》
上午刚上班，赵小沟就告诉秦时月：“领导，今天是周末，按规定上午八点半钟部门要开会，总结本周工作完成情况，提出下周工作计划。不过，文化办公室刚成立，您老又刚刚来，先听华主任是怎样安排的。”秦时月应了声“好”，就赶快去了卫生间。这秦时月有个习惯，每天早晨照例都要上厕所，而且所花时间较长，一般需要15分钟。包袱一放完，人就一天都轻松了。
周末例会自然是华文杰主持，华对大家说“今天是我们战略委新年第一个周末例会，也是一个迎新会。现在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华文杰向秦时月伸了伸手说：“这位是新来的文化经理秦时月先生，大家欢迎！”并带头鼓掌，大家一齐鼓掌。秦时月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一躬，并微笑地说：“请各位多多关照。”然后就坐下了。
华文杰继续说：“秦先生是位作家，做过杂志编辑，又在国企大企业当过宣传部副部长，在赵小沟的老家九沟县当过副县长，是一位老资格的文化人和领导干部。现在杨董事长特地请来主持公司文化建设工作，给我们战略委的工作加强了力量，相信文化办公室这个新成立的部门在秦县长这样的老同志领导下，肯定会做出很大的业绩来的！”
华文杰尽量给秦时月脸上贴金，很有点捧他的味道，大家又是一阵鼓掌。
华文杰又向秦时月一一介绍了在座的同仁。原来战略委总共8个人，下设三个室，一是信息研究室，经理叫李三多，据他对自己名字的解释是，父母生他时正逢国家刚开始提倡计划生育，有“一个好了，二个够了，三个多了”之说，他正是第三胎，故名李三多。三十好几岁年级，四川眉山人，据说是雾都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长得尖头小脑，身材瘦长，一对细小眼睛又黑又亮，不停地闪烁，看其外表，秦时月就想起了“川耗子”一词。
第二位叫李得华，三十来岁，据他自己讲，原来读中学时叫毛得华，后来上大学时随母姓，就改姓李了，本省大湖县人，现为湖滨大学在读的理学硕士生，身材中等，留着大分头，一副潇洒的派头。因为是在读的研究生，算是副经理级，其实是个副科级，但工资比秦时月还多好多。
第三位叫江之华，却有四十多岁了，大学本科毕业，是财政研究干事，也是副科级，工资比起赵小沟来要高，比秦时月的却少五百元，原在湖滨省江头市一家拖拉机厂做过副总会计师，现在那拖拉机厂已倒闭，就到金梦打工来了，人很和善，和秦时月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二是产品结构研究室，只有一个女经理叫刘兰兰，年纪也是三十来岁，尚未成家，湖北兰溪人，毕业于金陵大学，后又在清华大学读的研究生，毕业后就职在一家外企。去年金梦到京招人，她因为感情纠纷，一赌气只身来了金梦。虽说金梦给她每月6000元的薪金，这在金梦的经理一级里，工资已是最高的了，而且来金梦时杨尚君还单独接见了她，给了她最高的礼遇，毕竟在金梦清华的硕士生还是凤毛麟角，更何况还是个女的。但对比她原来服务的单位，每月还少了2000元，拿她自己的话说，来金梦不图钱多少，只图个心理自在。个儿虽不高，人长得很秀美，一双大眼睛挺机灵的，说话却泼辣，颇有几分“九头鸟”的模样。
第三个部门就是秦时月所在的企业文化办公室。至于赵小沟和李小峰就不用介绍了。
介绍完了，华文杰就说：“现在我们部门正好八个人，是很吉利的象征，正应了那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话，今后部门的工作有没有很大的起色，部门能不能得到杨董事长的器重，就要靠各位大显神通了。”这几句话说的大家鼓起掌来，气氛一下就融洽了许多。
然后是各组汇报工作进度情况。先是李三多发言：
“根据去年公司对战略研究的框架要求和华主任的意见，目前已在作‘企业标杆’的研究，选择国外两个世界性顶尖企业作为研究对象，一是美国的卡之特，一是日本的大里松。卡之特在‘二战’后的几年里，迅速成为本行业的领袖型企业，大里松在上个世纪60年代转瞬间也成为该行业的顶级企业，因此具有‘标杆研究’的价值。对卡之特的研究目前由李得华和江之华负责，我自己负责对大里松的研究，计划在六月底以前完成报告的初稿。但年初的三亚会议上，董事会又提出要开发老鼠业，打造世界第一个‘老鼠城’，就不知在研究方向上有什么变化没有？”
华文杰听完李三多的汇报，就说：“今天我们讨论问题一个个来，先撇开那个‘老鼠城’的事不讲，还是先说原来的这一块，这是我们的核心业务。你们这个安排和进度不行，作战略研究，工作方式上也要讲战术，要进行战略研究调整，要集中力量首先打歼灭战。我认为，首先作对大里松的研究，日本是我们的邻国，在文化上有与我们同源之处，比较容易入手，而且大里松是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才崛起的，时间的跨度也小一些。因此在人员和工作安排上，要进行调整，以李三多为主，和江之华一起做大里松的研究，李得华先做‘标杆企业’成长的规律分析，把卡之特公司和大里松公司的共同成长规律找出来，这要不了多少时间，做完后配合李三多继续做大里松的研究。还有一个是，我们战略委的力量也发生了变化，团队的力量加强了。原来部门的人除李三多会英语、日语，刘兰兰会英语和法语外，其他人都只懂英语，现在秦时月县长加入我们团队，他会日语，而且日语是通过了国家经贸委的出国考试的，他又是董事长请来做企业文化的，因此，大里松公司企业文化一部分的翻译和研究，李三多你可找秦县长帮助。要保证在三月底提交正式的文本，你们认为怎么样？”
李三多一听，立刻就说：“那敢情好，秦县长有您作支持，我的压力就减轻了。”李三多听秦时月也会日语，水平还不错，无形中增添了一分敬畏。
秦时月一听这两人的一唱一和，心里就想：自己本部门的事还不晓得，华文杰就给自己额外加码了，不知是抬举自己还是做个套子让自己钻，当时不能辨别。不过秦时月已是一个老于世故的人了，特别是在政府机关工作那几年，也学得了一些“太极拳”的招式，当下就挺谦和地表态说：
“华主任刚才对我的夸奖，实在令本人惭愧，我那点‘三脚猫’的日语，哪能和李三多经理这样的高手相提并论，而且我对公司的产品可说是一窍不通，对金梦的情况又缺乏了解，研究二字根本谈不上。这样吧，今后我先把份内的事作好的情况下，如果有日文翻译上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尽力而为吧，华主任和李经理你们认为如何？”
秦时月一招“云手”，又把问题拨了回去。
华文杰一听，也只好说：“好吧，先这样吧，以后我们再商量。”然后就叫刘兰兰汇报工作情况。
不想李得华却又提出了问题：“华主任，我还有个小要求，这个标杆企业的成长规律研究，应从哪几个方面着手，能不能请您指明一下，您肯定是胸有成竹才提出来的。”
华文杰打开笔记本说：“我也还没想仔细，先考虑了几点仅供参考：一是成就领袖型企业应具备的条件；二是要成就百年品牌，应努力创造哪些条件；三是有效进行国际化扩张的条件；四是进行多品种扩张应具备的基本条件；五是垂直一体化程度如何选择。你就先按照这五个方面去考虑吧，有什么问题，以后再个别讨论吧。”
李得华回答了一声：“是，明白了。”
轮到刘兰兰汇报情况了，她虽说是湖北人，一口抑扬顿挫的普通话却说得很纯正。首先她介绍了根据计划，前段对开发“重卡”所做的研究，选了国内的龙德收购湖火花后，转而兼并红云和宝塔两家轻卡，试图打造轻型卡车行业的王者之尊的运作经验。现在的问题是“重卡”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与李三多同样的问题是，建设“老鼠城”对公司产品结构会带来什么影响，事情讲得简单明了。
华文杰对刘兰兰的情况汇报没多说什么，只是又再次重复那句“老鼠城”那事先别管它，强调还是按照以前的思路做。
接下来就是华文杰关于对企业文化建设工作的安排。华说：“企业文化建设是今年的一出重头戏，金梦发展到今天，更加需要创建新的企业文化。借鉴日本大里松的A计划，也是首先从明确企业的目标，确定大里松的企业使命，企业与国家和社会的关系来定位的。因此，金梦扩大的董事会上，把强调加强企业文化建设提到了议事日程，这事汤利元总裁在开工典礼上讲过了。这些工作一直没有专职经理管理，是由我临时兼顾的，而根据公司今后的发展需求，肯定是不能适应了。现在由秦县长来管这个事，实在是大大减轻了我的压力。”
有了这个开场白，大家已听清了他的意思。于是华文杰强调地说：秦县长，你们那里首先要做的事是要提交一个年度计划，年度计划的格式赵小沟很熟悉，重要的是计划的内容。作为KPI计划要考虑这么几个方面：一是文化建设策划方案，二是文化新理念的修改与完善，三是在四季度公司要举办中国（长乐）首届鼠文化研讨会，你们要提出一个研讨会的方案，包括聘请专家和与中国企业文化协会和当地政府的联系与沟通，打他们的牌子，由他们做主办单位，公司做协办单位，当然，一切费用自然都是由我们出，因此方案还要包括经费预算等等。关于OPI要考虑的问题，一是企业文化教材的编写，二是要办个文化刊物，重点是对杨尚君董事长经营哲学理念的挖掘与宣传，三是关于CI（企业识别）的完善方案，四是企业文化‘标杆企业’的研究，五是参与‘四个一’活动的开展，所谓‘四个一’是指‘读一本好书，荐一个好人，献一条好策，做一件好事’，这是今年初由董事长提出来的，主要由公关宣传部负责，我们只是配合参与，六是其他一些协调配合等。
“秦县长您刚来金梦，有些情况可能与您原来工作过的国企和政府不一样，在运作上有很大的区别。年度计划可以参照部门去年和今年年初提出的计划，在时间上要求一个星期内提出初稿报给我。金梦集团是一个计划性很强的企业，每周有周计划，每月有月计划，年度有年度计划，都要纳入绩效考核，与绩效工资挂钩的。具体的要求，赵小沟也很熟悉，因此计划由他配合您做，您就轻松一些了。”
见华文杰说得条条是道，秦时月感慨现在的年青人的确与自己那个时代是不一样了。又想自己这一摊子事的确也不轻松，幸而刚才那一招“云手”，否则岂不就要多出许多额外的事情来？没想到华又给摊派任务了。
华文杰说：“公司二月底要召开年度经营工作会，按照惯例，我们要参与董事长的报告编写工作，过几天大部分人都要参加，而且是封闭式办公，吃住都在长乐宾馆，今年不去莲花山度假山庄了，董事长说一是为了节省资金，二是办事也方便些。三月份杨董事长要去北京参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他的几个发言稿，有些要我们做准备，这个主要由我来做，到时要请秦县长在文法上把关，进行修改和润色一下，秦县长这个不困难吧，政府报告您是见的多了。”
秦时月当即就说：“好，好。”他只能认了，这是万万不能推却的。
这样一来，这个会就开得很长了，一直到十一点钟了，华文杰就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看大家没什么问题提出，他又说：部门四个办公室要调出一间给人才引进办公室。打算把307室或308室调出一间来，征求刘兰兰和秦时月的意见，刘是一个人在307室，当然就说她搬。这样，这个周末例会总算划了个句号。
等到刘兰兰把东西搬过来收拾好，已经快到下班了，秦时月才想起要去经警队办公室拿出入卡。赵小沟就说，他先下去帮秦时月代领，并在下面等他们一起去吃饭。秦时月才又想起“龙麻衣”昨天约他吃饭的事，就问赵小沟“半边天土菜馆”在什么地方，赵小沟和刘兰兰听了就笑，反问是不是龙麻衣请客，秦时月才明白原来龙麻衣也请了他们两人，于是三人就一起出了门。
到经警队时秦时月顺便取了自己的出入卡，一看那上面的卡号竟然是：8599.秦就好高兴，认为这是个吉利号：“发我久久”。又想起小雨点的卡号是“5819”，念起来就是“我发要久”，当时就有些羡慕似的，没想到现在自己的卡号还要好，不觉一阵高兴。随之自己又觉得好笑，以自己的经历与见识，居然对这类数字游戏也感兴趣，“老小老小”，看来老的小的都难免有些天真和无知可笑之处。
当秦时月与赵小沟、刘兰兰坐“面的”来到“半边天土菜馆”时，只见龙麻衣正在给小雨点打电话，催她快点过来，一边连忙招呼大家坐。那边小雨点却在电话里对龙麻衣说：她要带只“鸡”来。
龙麻衣就回答她：“半边天”这里有的是土鸡，要带鸡来做啥？
小雨点说：她要带的是只“大耳鸡”。
这一下龙麻衣才明白过来，大家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秦时月开始以为这“半边天”大概全部是由女人打理的，现在一看这房子才明白，原来这是一栋竹篱茅舍的四合院式的建筑，分前后左右四个厅。在厅的中央是一个很大的露天水池，水池中则养着许多鲜活的青、草、鳙、鲤、鲫、鳊鱼。每个厅里的客人，无论在哪一个位置上，都能通过厅里的窗户或露天水池的上空，看到半边天空。所谓的“半边天”，原意如此，的确到也别致。
一会儿，“小雨点”和“大耳鸡”也来了，小雨点一见秦时月也在这里，很高兴地喊：
“秦老师，您好！早知道您也要来，我就会同您一起来好了。”
秦时月笑着说：“雨朋姑娘，你好，现在来了也是一样的。”然后指着与她同来的郑阳远问：“这位小兄弟就是……？”
还未待秦时月说完，小雨点就抢着说：“这就是那只大耳鸡。”众人一齐大笑。
“秦老师，我叫郑阳远，是郑板桥的郑，太阳的阳，远近的远。‘大耳鸡’只是我的笔名。我已听戴雨朋谈起过您，请您今后给我们多多赐教，给报社多多赐稿。”
“你那名字难听死了，叫大耳鸡还好听一些！”小雨点抢白道。原来用长天话说“郑阳远”，听起来就像叫“郑阳痿”似的。
“这有什么不好？名字是父母取的，太阳照的还不远吗？一个沈阳人与一个安阳人的结晶，意义岂不深远吗？”郑阳远对自己的名字颇为得意，咬文嚼字，满口的酸臭味。
“那咯样你是喜欢我们叫你‘特阳痿’好哒，还是叫你‘大耳鸡’好哒？”龙麻衣用他那九沟人的音调一说，“郑阳远”又被他叫成了“特阳痿”。
郑阳远红着脸说：“我晓得你龙麻衣鬼点子多，你想怎么叫我都不在乎。”心里却自然对龙麻衣有了一份成见。
一会儿又来了一对男女。男的约四十来岁光景，头发稀疏，中等个儿，一双眼睛总像是睡不醒似的朦胧。女的却只有二十几岁年纪，圆圆的脸庞，肤色微黑，两颊透露出青春红晕，却也招人喜爱，看来这“黑里透红”，与众也不同，人们送了她一个绰号“黑玫瑰”。
龙麻衣见了就说：“快来坐，就差你们两个哒。”
等两人坐定后，龙麻衣就向大家一一介绍起来：
“这位是产经所的陈出新先生。”他指着那位男的说：“陈所长原是红联集团研究所的副所长，与杨董事长是大学同班同学，这次硬是董事长‘挖墙脚’把他挖过来的特殊人才，又是我的顶头上司。”
大家一齐呀了一声，只见陈稍微抬了抬屁股说：“幸会，幸会！”就坐下了。
龙麻衣又指着那位“黑玫瑰”说：“她叫胡花莲，赵小沟、小雨点你们是认识的，她是我的姨妹子，家里就是长乐县莲花山的，现在给汤总裁当秘书。”
见龙麻衣那口气，似乎很得意的样子，胡花莲却只笑了笑。
“这位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龙麻衣指着刘兰兰说：“她叫刘兰兰，是我们班上的高材生，后在清华大学读的研究生，这次到金梦来，杨董事长还特意单独接见过她，好看待她的嘞。”
原来刘与陈夏龙是同学，怪不得龙麻衣要请她。只是这胡花莲一听介绍，就一惊：
“刘南南？这不是和汤总裁夫人的名字一样的吗？”
龙麻衣就解释说：“汤总夫人是湖滨南江人，是南方的南，人家刘兰兰是湖北兰溪人，是兰花的兰，哪跟哪呢。”
大家这才搞明白，刘兰兰却轻淡地自我解嘲：“我可没那位南南的福气，人家是富太太，家财亿万。”
小雨点一听就不服气：“那算么子，还不是靠吃丈夫的饭，讲人品才学她十个南南也比不上你兰姐！”
“那也不能这样去比，如今社会上不是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呢，人家汤太太打牌，一次输几万，汤总还说没关系，又给了她几万元再去打。”胡花莲却颇为羡慕地说。
“那还有嫁得好不如睡得好的，睡一次给个十万、几十万的。好多明星、歌星就是只睡不嫁，被包养的情夫捧红的。”小雨点反唇相讥。
胡花莲还想反驳什么，被龙麻衣打住：“你们俩到一起，就像两只麻雀一样，喜欢叽叽喳喳，你嘶我啄的，也不怕人家秦县长笑话。”这小雨点与胡花莲才停了口。
于是龙麻衣向大家介绍了秦时月的情况。陈出新听说秦时月当过副县长，就半是开玩笑半像是嘲弄地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如今的县处级，有几个没贪污受贿个几十万的？秦县长您有的是花不完的银子，还来金梦打工做么子？”
秦时月却淡淡一笑自我解嘲地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在县里县委书记有权，管‘帽子’；县长有钱，管票子。我一个挂职的副县长，既无权又无钱，一张嘴巴搞宣传，只是宣传‘科教兴国’，宣传‘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想受贿都没人看得起，想贪污都没得机会，何来十万雪花银？时下有个词叫做什么‘巨额财产来历不明’，我就属于那种‘希望有巨额财产，却不知明着要从哪里来’的人，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些昧心钱得了，心里也不得安生，陈所长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龙麻衣连忙辩护说：“咯我要讲句公道话，秦县长在我们九沟县几年，没得几个人不讲他是个好官，赵小沟你说是不是？”
赵小沟也连声附和：“是这样，的确是这样。”
没想到“大耳鸡”郑阳远冲着龙麻衣说：“如今的‘好官’，拿长天人的话讲，也不过是‘受礼不受贿，跳舞只摸背，吃饭带餐票，每晚回家睡’而已。秦县长您老没受过贿，受礼的机会还是有的吧？”大耳鸡显然不卖龙麻衣的账。
秦时月却是轻蔑地一笑：“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送礼是送情意，不过这礼要看是什么礼、意是什么意罗？”。
只见小雨点白了大耳鸡一眼，抢着说：“人家秦老师是个文化人，你少来点乱啼乱叫的，没人把你当哑巴鸡！”一句话把大耳鸡噎得没了气，大耳鸡倒也识相，不再言语。
这时，服务员把茶送了过来，龙麻衣一看就说：“我看你们的口水仗打得也差不多了，该歇气吃点喝点了。”问大家喝点什么饮料，并问秦时月要喝什么酒，秦自然说从不喝酒，陈出新和郑阳远又感到奇怪。龙麻衣又问赵小沟喝点什么好，赵小沟就提议喝点红酒，说有营养还可暖暖身子。女士们却要喝酸奶，认为好喝又能美容，但秦时月坚持自己只喝茶，于是龙麻衣就安排服务小姐给他上了一杯碧螺春。
说到喝牛奶，胡花莲就问服务小姐店里有没有“猛牛”牌的，大家就笑，赵小沟说：是“蒙牛”吧？胡莲花坚持说：不是“蒙牛”是“猛牛”，有人说董事长的秘书金艳芳小姐的皮肤又白又嫩，是经常在董事长那里喝了“猛牛”牛奶。这时，只听陈出新接口说：杨尚君健壮如牛，那“牛奶”肯定是又白又浓，常喝肯定会长得又白又嫩罗！这一来，大家笑得更凶了。龙麻衣指着胡花莲说：“你呀真是个‘二百五’，尽出‘叉胡子’”。大家又大笑，胡花莲才没吭声了。
一切就绪后，龙麻衣作为东道主发话了：“今天是我们新年第一次聚会，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今天我们一起同席共饮，也算得是前生有缘。来，为我们的相见是缘干一杯！”
“干杯！”大家异口同声。
干杯后，龙麻衣又招呼大家吃菜，并向秦时月介绍说：这酱椒蒸鱼头的菜，是道又辣又鲜、长天人爱吃的特色菜，是“半边天”的时下招牌菜，好吃又便宜。至于其它如“干锅手撕鸡”是正宗的乡里土鸡作的，“糯玉米炖排骨”甜而鲜美，“土匪鸭”香脆酸辣，“柴火腊肉”炒冬笋肥而不腻，而那盘椿芽炒鸭蛋，大家都觉得格外香，总之是各有各的风味特色，其实都是湖滨典型的乡里菜，价格却也不菲，主食却是鲜红薯和糯米一起煮的“红薯饭”。除河南人郑阳远不以为然外，大家都说好吃，在口味上都感到满意。
这样一来，席间大家的话题又多了起来。首先是对酱辣椒鱼头这道菜的评价，小雨点和胡花莲都觉得是又辣又鲜，味美得很，可称得上是湖滨第一特色菜；而大耳鸡则认为是又腥又辣，浅尝辄止，不可恭维。他曾在长天上的大学，后又工作了好几年，对湖滨人嗜辣的习惯，颇不以为然。
刘兰兰则认为少量辣椒可以开胃，对调剂食欲有好处，而且辣椒富含维生素甲，但若说这酱辣椒鱼头如何如何好吃，则有夸大其词，言过其实了。
陈出新老家是湖滨省洞里县，说到吃辣椒就来劲了，他翻出了那位伟人的名言：“吃不得辣椒革不得命”。湖滨人向来有“一辣胜百味”的偏见，有首顺口溜叫“四川人不怕辣，湖北人辣不怕，湖滨人怕不辣”，是形容湖滨人吃辣椒凶得很。还有个幽默说法：“湖滨兵交枪不交挎包，挎包里装的是辣椒”，是编排湖滨那些当兵的，把辣椒看得比枪还重要。
龙麻衣与赵小沟也是喜欢吃辣椒的，九沟那个地方比较穷，一到冬天，红薯成了主食，辣椒当做主菜，当地有句民谣叫“冬天到九沟，红薯加辣椒”，当然这是过去的事了，而“九沟辣酱”却是当地一大特色产品。不过，龙麻衣今天是东道主不想多说，赵小沟则认为没必要说，于是，大家就看秦时月对吃是个什么说法。
说到吃的方面，秦时月不假思索地侃了一通，他说：中国的食文化源远流长，各式菜谱如奇珍异宝，千奇百怪，斗艳争辉。然而按中国人吃的主要习性，其实说来也简单，大致可以分为四大块，概括起来是八个字，叫“东甜西酸、南辣北咸”。就是说，上海、江浙一带的人喜欢吃甜食，西北、山西人喜欢吃酸的，南方人喜欢吃辣椒的多，北方人喜欢盐巴口味重。其实好吃不好吃，全在于自我感觉和习惯，在于吃时的心态与心情。如果要湖滨人吃江浙甜而少盐的菜，湖滨人就会觉得那是“坐月子”的产妇吃的；同样，江浙人要是吃河南那又硬又苦的咸菜，只怕会反胃得连苦胆水都要吐出来；当然要是让山东人吃这酱辣椒鱼头，只怕舌头都会起泡，更不要说是什么美味了。不过，人是有很大的习惯势力，也有很大的适应能力，即使让南北人相互迁移，东西方人相互对调，一年两年几十年，一代两代好多代，自然口味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秦时月这番话，其实都是人尽皆知的常识，不过经秦这么一概括，似乎就带有条理性，直说得大家都点头。小雨点就说：“今天听秦老师这番话，觉得好有文化的韵味。”
听到“文化”两字，赵小沟就提出：“那我们这些人何不搞成个文化沙龙？大家时常聚会一下，彼此既加深了友谊又增长了见识。”大家都说好，认为赵小沟不愧为是搞企业文化的，这文化的观念就是来得快。
这时，只听小雨点又“噫”了一声：“这真是奇了怪了，现时我们正好八个人，不正巧也成了‘八仙会’吗？俗话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们这就叫‘神通会’得了，不搞约定，啥时哪个想做东就给大家发通知，你们看这样要不要得？”
大家都说好，要得。赵小沟就取笑说：“只要不是‘发神经会’就行。”大家一齐笑开了。陈出新却似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
“秦县长，您那名字也好有文化味，像句什么诗似的，还带有女人味哩。”
龙麻衣就粗声粗气地说：“咯那个不晓得？‘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秦县长人家是诗人、文人，你这不是关云长面前卖大刀？”
“对，我的名字是有些女性化，这是父母的疼爱，怕我好强命硬。不过，陈经理您的名字也像是从那句‘推陈出新’的成语变来的，您不会把您老婆也要来个‘推陈出新’吧？”秦时月又像是开玩笑，又分明像是在挖苦。
秦时月这话一出，大家一齐哄笑。然而，陈出新却并不气恼，反而一拍大腿说：“秦县长，您怕真是个神仙！我老婆真的正在跟我闹离婚，到不是我想要推陈出新哩。”
这一来，大家都吃了一惊，齐齐地不吭气了。秦时月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后悔不该无意中撞了人家的疼处，于是安慰他说：
“陈经理，这就对不起了，真没想到您正在受到感情上的煎熬。”
陈这人到也大度：“秦县长您别在意，这不关您的事。我只是想不通，她为何要和我离婚？这样一来，我到金梦来打工岂不是花的代价也太大了点？”
大家就劝他，龙麻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陈经理，您只要不亏理就要得了，而今离婚是常事，对你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喜事，有些人想都想不到哩。我们九沟县委有位县委副书记就说过一句‘名言’，叫做‘人生三大幸福，升官发财死老婆’。而今你老婆虽没死却主动要和你离婚，其实你那也是福哩！”
“老婆死了还是福？你们这些男人实在是莫名其妙、冒得良心！”小雨点气愤地说。
“这你就不懂了。”龙麻衣说：“前几天长乐街道派出所段所长的老婆在阳台上搞卫生，不幸从上面掉下来摔死了，许多人却说，这下段所长可以找个年青老婆享福了。如今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有几个不是巴不得自己的黄脸婆早点死，再找一个年青的妹子好‘性福’哩！”
一番逗笑的嘲弄话，说得大家哄堂大笑。陈出新就问：“是不是那个人称‘蛇脑壳’的段和兴段所长？”
“正是此人。段外表看来似乎面貌慈善，其实内心却十分歹毒，因此人们给他送了这么个绰号，是藏匿在公安队伍中的败类。”龙麻衣解释说，接着他又补充地说：
“当然，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经过公安部的大力整顿，公安干警的整体形象得到了大大的改进，涌现了许多执法为民的好干警。像‘蛇脑壳’这样的黑道式人物，只是个别现象，不过，也往往是这些败类，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汤。”
众人又是一笑，笑过后，胡花莲却恨恨似的龇牙地向龙麻衣提出警告说：“好哩，等会我回去告诉姐姐，看她怎样来收拾你，看你怎么个‘性福’法！”
赵小沟却又冒出一句话来：“九沟人有句土话叫‘姨妹子的屁股姐夫占半边’，未必你好意思去告他的状？”
这一来胡花莲就更加气恼了：“哪个嫁给你们九沟人，算是瞎了眼哒！”
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刘兰兰也跟着调侃胡：“花莲妹子你急啥子？你姐又不是大板城的姑娘，不必担心会把你带到龙麻衣那里去的。”
“哪你何解当初不嫁给他？”胡花莲就反唇相讥，对她这位姐夫的同学毫不客气。
偏是这时的龙麻衣却又故意逗她：“人家是我们班上的才女，哪里能看得上我这山沟里的粗人。正好你姐那时却又喜欢我，这就正好应了时下那句‘找个爱我的人作老婆’的话？”
“是哩，你还可以找一个你爱的人作情人啦！”胡花莲就更加气上加气了。这顿饭也就吃得好热闹了。
秦时月就出来打圆场说：找个爱我的人作老婆，找个我爱的人作情人，看起来挺有情理，其实是很难合情理的。如果爱你的人你不爱她，岂不害了别人？如果你爱的人别人却不爱你，又岂不害了自己？这害人害己的事，总归不是好事。只是这世上偏偏有许多痴情男女，往往看不透，从而生出许多凄惨悲痛的故事来。
到是小雨点一语道破：“看来还是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最好！”
“那确实。”刘兰兰模仿长天人的口吻说：“只是这适合二字也难以吃得准，不是说‘男人因性而爱，女人因爱而性’，男女之间原本思维各异，没结婚之前，哪个又晓得到底适合不适合自己？”看来刘兰兰不无忧虑。
“也许人们将来真要走试婚这条路。”秦时月不觉轻轻地叹惜了一声。
“好哇，没有想到你秦老师咯年纪，思想倒还蛮前卫的呀！”刘兰兰很兴奋地说。
秦时月自知失言，不便再说什么。
这时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郑阳远却说：“时间已不早了，下午还要上班，我看今天的‘神通会’建议到此为止，下次再继续吧，下一回就由我做东好了，还是现班人马现地方，时间另定，秦老师您看行不行、大家看好不好？”
一语提醒了众人，秦时月点头称是，大家都赞成。小雨点就夸他：“这次你一声叫鸣，打鸣就打对了啦。”
说着，笑着，大家起身一齐离开了“半边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