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世娼之家,才艺冠绝江南
明末的秦淮河畔,街旁风月会所鳞次栉比,每到夜晚,灯火辉煌。映射得天空、河水都显得热闹起来。这里每家青楼的生意似乎都不相上下,各色美人更是应有尽有,而在这些美人中才情、色艺最佳,也最具神秘感的,就要数“娘子坊”的寇白门了。
一入夜,娘子坊就人满为患,宾客们都来一睹寇白门的风采。而寇白门吸引众人的与其说是她的美貌,不如说是她那异于常人的智慧和令人出乎意料的举动。自从八年前娘子坊的一头牌歌姬被一个京城的公子赎身,并且娶入家门,成就一段佳话后,几乎每隔两年这里就会有姑娘从良。她们另谋出路或嫁作人妇,总之差不多都有了好的归宿,所以人们都好奇寇白门最后会有怎样的归宿。
寇白门的绝佳才艺,总是让人不忍将视线移开。此时寇白门端坐在三丈高的台上,手抱琵琶,琴声在手指的流动中泄出,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让人们时而在凄美中感怀,时而在危机中亢奋,时而又能体会到高山流水般的畅快。而寇白门人如琴声,给人一种在柔美与冷艳中徘徊的感觉。她身穿透明的火红纱裙,里面包裹着的玲珑身材若隐若现,一头宛如珠帘的黑发,仅用几根细丝系于身后,更显飘逸。
人们沉醉其中,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泫然欲泣,他们振臂欢呼,高声呐喊,不能自拔。然而,只有一桌人例外,在靠窗的一个方桌旁,两名男子手举酒杯,身侧各抱着一个美人。
“韩兄,怎么样,这样的绝色,实属难得啊?小弟都有点动心了?”其中一名男子对另一名身穿黑色长衫的男子说。
“何扬兄真是说笑了,这样的美人只能看一看而已,一旦沾染上身,可是脱不掉的。”黑衣男子冷言道。
“哈哈,韩兄说的是,以你的条件,更要小心才是。”名唤何扬的调侃地说。
“不过,认识一下也未尝不可,或许将来有用。”黑衣男子看着寇白门语带玄机地说。何扬心里想,这韩生到底在想什么呢,虽然认识他有一段日子了,却仍是不能看透他。他摇了摇头,也看向台上。
只见寇白门弹完一曲,正准备离开。台下有的人正嚷着要她再来一曲,有的人要她下来陪着喝酒,甚至有人言语调戏。寇白门对这些却并不在意,她觉得自己在这种地方,就要承受这些,所以她经常会应他们的要求,她不会令人产生轻浮的感觉,而是显得落落大方,这就是寇白门的奇特之处。但此时她真的是累了,想回去休息,于是欠身向大家解释道:“小女子今日身体欠佳,实在不能再陪各位公子,改日定让大家尽兴,今日算是小女子的过失,用这杯酒向大家致歉了。”说着,寇白门帅气地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寇白门不胜酒力,圆润嫩白的脸立刻染上红晕,显得更加娇弱。客人们此时只能连连叹气。寇白门就是这样,表面上柔弱静美,而性子却又很洒脱,让人看不透却又被不断吸引。
寇白门回到房间,正准备躺下休息,就传来了一声吼叫:“白门,你给我出来,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白门心想,每次都这样,不就是喝完酒会有一点过敏吗,休息一下就会好的,可是红姨每次都大呼小叫的。不仅如此,从小到大每天都会伴随着红姨的怒吼,虽不是批评,但是对于崇尚自由的她来说,却感到很束缚。例如,五岁时走路都要让人跟着,防止她跌倒,之后当她学琴时更是让人看守,生怕哪一天手指突然断了。还好,学画识字没有什么危险,她还可以轻松一下。不过学骑马是最痛苦的,并非她不愿意学,而是每次去,都要偷着去。记得有一次,她从马上摔下来被红姨发现后,整整半年没让她再出娘子坊。
所以有时候,寇白门真怀疑红姨就是她的亲娘,虽然红姨一直说是在一个寒冷的下雪天,在娘子坊的门口捡到一岁的白门。当时自己身上只有一块洁白的玉佩,所以寇白门的名字便由此产生了。话虽如此,但是白门还是怀疑。因为最有力的证据是,白门长在青楼这种地方,红姨居然不让她接客,甚至不让任何男人接触她。白门不停地向红姨求证,红姨却始终不正面回答她,有一天白门说要开始接客,红姨还在认为她是在开玩笑。直到去年白门十五岁,寇白门做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居然标榜出卖自己的初夜,红姨才惊醒,可是为时已晚。当时气煞了红姨,她万万没想到,一直很有主见的寇白门竟然会倔强到如此地步。
这会儿,红姨亲自来到她的房间,看着躺在榻上的寇白门,轻抚着她的肩膀心疼地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你就是不听。刚才有位韩公子要见你,你这个样子,我只好让他改天再来了。”红姨对这个姐姐留下的孩子感到很无奈,虽然自己经营的是青楼,但是她答应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白门,可如今这孩子仍是步入了她娘的老路。虽然自从白门接客以来,娘子坊的生意越来越好,可是红姨心里仍然觉得不安,所以想到把白门送出这里,最好的办法就是嫁人。
对于红姨这种想法,白门也不反对,因为她们始终相信会有一场美丽的爱情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然后嫁作人妇,从此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女儿驰骋,初遇人生知己
这天,寇白门刚刚起床,看看外面射进来的阳光,心情感到十分舒畅,她特别喜欢在清晨的阳光里醒来,因为这让她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发现这真是一个骑马的好天气,可是她忍不住眉心紧凑,该如何躲过红姨呢?
不过今天寇白门真是运气好,只听红姨喊道:“白门,起来了吗?那天来见你的韩公子要见你,你快出来。”
寇白门听了,脸上马上舒展出笑容,心想:有机会出去了,这位公子来的真是时候。不过转而又想,这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早就过来了。
“白门,你听没听到啊,兰儿快去叫白门!”红姨催促道。
“知道了,就去了!”寇白门想,管他什么人,先出去再说吧。
正在韩生等得不耐烦时,只见一身红色着装的美人姗姗来迟,眼神中带着一股英气,虽不像天气那样清冷,但她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的淡漠,仍掩盖不了她对身外事物的漠视。寇白门看了一眼眼前体魄强健,眼神却很冷的男子,俯身道:“小女子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韩生仍是冷言道:“敝姓韩。”寇白门心想这个人话真是少,那就由自己说吧:“韩公子,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出去走走。”韩生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任由寇白门拉着走。韩生没想到这寇白门会这么主动,既然这样,就静目以待,看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走出门外,寇白门并没有向热闹的大街走去,而是带着韩生向娘子坊的侧门走去。韩生正觉怪异之时,他看到了眼前两匹健硕的马。接着,寇白门把他拉到一旁,偷偷地说:“公子,我们去骑马好不好?”这一句终于打破了韩生的沉默,韩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诧异地说:“你会骑马?”
“当然会,只是已有半年没有骑了,应该有些生疏了。”然后寇白门指着一匹红色的马,对韩生说:“那匹马是我的,它叫红鹰。”说着她很帅气地登上马背,看着仍在惊讶中的韩生,寇白门心里直笑:这是个怪异的人,他肯定很少做这个动作,要不怎么回不了神了。于是她很神气地说:“难道公子不会骑马吗?怎么还不上马?”韩生这才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骑上了马说:“姑娘先走吧,就是不知姑娘的骑术如何?”
只见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奔驰出城。韩生看着眼前穿着一身红衣的寇白门与她的红马融为一体,真的宛如展翅翱翔的红鹰,眼里不禁闪过一丝赞赏。很快,韩生便追上了她。寇白门看了一眼韩生,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韩生看着寇白门,冰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寇白门像看到怪物一样,瞪大了她那双凤眸说:“你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经常笑才是。”韩生对这样的赞美不以为然,他只是不解生长在青楼的寇白门,怎么会有这样纤尘不染而又直率的个性。于是他忍不住问道:“姑娘,怎么会去学骑马?”
寇白门愣了一下,然后说:“我喜欢那种纵马驰骋,随风奔驰的感觉,而且每次骑在马背上我都会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难道你不是吗?”
“姑娘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们那的姑娘学的应该是怎样陪客,而不是这些。”韩生冷嘲地问道。
“公子,是在审问我吗?”寇白门也用同样的语气回道。
“不,我只是想多了解你。”韩生缓和了语气,看寇白门撇过头去,心想真是个单纯的姑娘,一切情绪都显现在脸上。于是他想了想又道:“姑娘莫要生气,我是对你有好感,想要和你做朋友而已。”
寇白门本身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见他这么说,也就爽朗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叫我白门,不要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就叫你韩大哥吧,如何?”
韩生对寇白门爽朗的性格是越来越喜欢,于是说道:“好啊,白门,现在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了吧?”
“我从小生活在青楼里,早就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而谁又会讨厌自己的家呢?况且那里的人对我都非常好。小时候,看到来来往往的人,还有那些姐姐们,只觉得自己的家里好热闹,而对她们的行为动作,我就开始有模有样地学起来,虽然红姨总是阻止我,但是仍然阻挡不了我的好奇心。所以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寇白门顿了一下,回头看向静静听她说话的韩生,她突然感觉很悲伤地说:“韩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奇怪的人。”
“不,白门,这样很好,这样的你很让人喜欢。”韩生是真的喜欢,这样的白门虽然少了女子的柔弱感,不过相处起来却让人感觉很舒服,很自然。
寇白门听后微笑不语。韩生心想,白门不说话的时候更是温柔漂亮。
此时,他们停下马来走了一段路,来到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寇白门仍在继续讲着她在娘子坊的故事,其中有她学习的糗事,还有她对娘子坊那些姐姐们的恶作剧。她的好多事情,韩生其实都有听过,不过此时由寇白门口中听说又是另一种感觉。他感觉到了寇白门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后来的无奈,以及她对外面生活的向往。而她坚韧的个性,使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自由的追求。
此时寇白门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不知何时太阳已经走到了西边,大地被染成了一片昏黄。寇白门感受着空旷中的萧瑟,突然心生悲凉,不觉潸然泪下。韩生看到她脸上闪烁的泪光,突然觉得,或许白门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坚强与洒脱。他坐在她身旁,跟她一同感受着落日的余晖。白门突然开口说:“韩大哥,其实我很想嫁人。”韩生沉默不语。
自从那次与寇白门畅谈之后,韩生便成了娘子坊的常客,寇白门大多的时间都被他占据了。又因为寇白门的特殊身份,韩生大把大把的银子也流进了娘子坊。而两人在一起时,更多的是在寇白门的房间里研究画作,或共同下棋、共饮弹曲。有时两人也出去散散步,骑骑马。他们过得好不惬意,寇白门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来没这么充实过,而韩生也没有想到这个红尘女子最后会成为自己的红颜知己。
碧玉年华,踏入公爵府
三个月后的一天,韩生邀寇白门去邻县。实际上,在与寇白门相处的这三个月里,韩生早就被白门所吸引,并对她暗生情愫,显然他已不能把她仅仅当做妹妹来看待了。韩生父母早亡,自幼在姨母的照料下长大,今天他正是要去邻县的姨母家商量他与白门之间的婚事。
他向来冰冷的眼眸,此时正深情地望着身边的白门,她今天仍然穿着红装。他记得白门跟他说过,她特别喜欢红色,因为那象征着充满热情的生命力。他还没有告诉白门要娶她的想法,白门曾经跟他说过,她很想嫁人。韩生想如果白门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很高兴。
此时,两人走在通往邻县的山林之中,微风习习,让人觉得全身轻松。突然,一个姑娘向他们奔来,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似乎是受伤了。她大喊着:“公子,救命,救命!”
“站住,上次就被你坏了好事,这次绝不放过你!”随着声音,一抹黑影飞过来,只见两名大汉,手提大刀,将他们三人前后挡住。
“没想到,你还叫来了救兵。”不由分说,一把大刀挥了过来。此时,寇白门望了一眼韩生,两人默契绝佳,韩生一拳打向其中一名大汉,寇白门护住受伤的姑娘趁机向金陵方向逃去。韩生继续与那两个大汉周旋,寇白门频频回头看他的状况,这时寇白门突然发现迎面有一队兵马正向这边走来,她便想向他们求救。
“什么人,还不快快把人放下?”那群人说着就要上前抢人。
寇白门正要说什么,只见受伤的姑娘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那个带头的人说:“哥,害我的人在后面,这位姑娘是救我的人!”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后面刀剑相交的声音。那个带头的人派了一队人马过去,然后他走过来,担忧地望着妹妹,并叫丫鬟来扶着妹妹。然后握拳向寇白门致谢:“在下朱国弼,这是舍妹朱柳岩,今日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芳名,日后好亲自上门答谢!”
寇白门观察着眼前这位彬彬有礼的公子,只见他穿着一袭青衫,整个人看上去很斯文、敦厚、眼神却如深潭般,透露出一股狂傲的霸气,让人不容小觑。寇白门想,这可真是个俊秀的书生!心里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很想要与他认识。
而此时朱国弼也暗自猜测着白门,心想这是哪家的小姐,如此娇艳迷人,尤其那一双凤眸,透露着睿智与单纯,而圆润的脸庞又让她不是过分的冷艳让人见了就很难忘记。寇白门一下就勾起了他的兴趣,他见过那么多的女子,包括自己的夫人和两名小妾,都没有她来得特别。
这时韩生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两个深情对望的男女。韩生不奇怪有人对白门着迷,而让白门能露出这样痴迷眼神的人,却是很少见的。是谁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仔细看向那名男子,心里也不觉一紧,难道白门喜欢上他了?不过他的脸上神色却未变,镇定地说道:“这不是金陵鼎鼎有名的朱国公吗?”
“原来是韩兄,今天小妹有两位相救,真是幸运,在此谢过二位了。”朱国弼这话虽是对着韩生说的,而双眼却直盯着白门,像看到猎物般,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韩兄,这位姑娘是何人?”朱国弼看着一头雾水的寇白门,饶有兴趣地问。
此时寇白门终于清醒了点,没等韩生回答,便从容地说:“小女子寇白门,家住娘子坊。”寇白门说这话丝毫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不过却震霎了周围一圈人,大家没想到如此绝色的姑娘竟出自青楼。
可是朱国弼却令人出乎意料,他的脸色不仅没变而且还很兴奋地说:“原来是娘子坊的寇姑娘,在下对姑娘的才艺可是仰慕已久,正想寻个机会去一睹芳容,没想到今日就遇见了,真是在下的荣幸。”
“朱国公真是过奖了,国公传奇的事迹才让人敬佩呢!”白门第一次露出如此腼腆的微笑,连阳光都忍不住为她娇羞的面孔涂上一抹红晕。
“我们俩不要再互相吹捧了,择日不如撞日,二位就跟随在下到府上做客吧。”朱国弼邀请道。
韩生望了一眼白门,见她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自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