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朱国弼早就听说过寇白门,并且很早之前就想要认识,只是护国公的身份让他苦于没有机会,而今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怎么能放弃呢?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国公府,酒席上,朱国弼的眼神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寇白门,而寇白门也被朱国弼那时而斯文,时而又狂傲的性子深深吸引。自此之后,朱国弼也成了娘子坊的常客,朱国弼时常约白门于花前月下,二人互诉衷肠。白门画兰,朱国弼则在一旁帮她研磨,与她共同感受这花中君子的韵味;白门弹琴,他则做她最好的听众。总之,这段日子里朱国弼给了她最想要的幸福。而朱国弼对寇白门也是势在必得。
一天,白门拉来韩生说:“韩大哥,你这几天都去哪了,怎么不见你来呢?”韩生不是没来过,只是每次来,都看到白门和朱国弼在一起,他心里不是滋味。本来那天他是要带白门回姨母家谈婚事的,结果中间却跳出了个朱国弼。而他将自己的心意向白门提了好几次,她都回避掉。于是韩生冷着脸说道:“你有时间见我吗,你不是整天跟那个朱国公在一起吗?今天怎么了,他没来,你才想起我。”白门羞红了脸,小声地说:“韩大哥,连你也笑我。国弼说他要娶我做妾,这几天他去准备婚事了。”
“什么,他要娶你?而你也真的要嫁给他做小妾吗?白门,你变了,你的尊严去哪里了?”韩生生气地喊道。
“我没变,我不在乎我是不是小妾,我想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没有什么错,也无关我的尊严!韩大哥,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祝福!”白门坚决地说道。
韩生痛苦地望着白门,心想,难道自己没有任何希望了吗?这时朱国弼走了进来,走到韩生身边压低声音说:“韩兄,你最好离白门远一点,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朱国弼今天来是与寇白门谈他们的婚期的,他叫人抬来了许多聘礼,并且与红姨定了两人的婚期。对于白门的婚事,红姨自是乐不可支,这天她跪在姐姐的牌位前,欣慰地说道:“姐姐,白门后天就要出嫁了,她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归宿,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白门幸福啊!”
“红姨,红姨,你在哪?”前院传来白门的声音,红姨赶忙出去,看到白门后说:“白门,你怎么在这儿,刚才韩公子不是来找你吗?”
“哦,是吗?我去看看!”寇白门对两人上次的不欢而散,仍有些担心。
寇白门打开门走进房间,看到正喝得酩酊大醉的韩生。白门走过去抢过酒杯,关切地说“韩大哥,你怎么了,干嘛喝这么多酒?”
“你还问我,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说着韩生一把拉住白门,狠狠地说:“我不信你不知道,你没有那么傻,可是你还是执意要嫁给朱国弼,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韩大哥,我一直把你当成大哥的,你是知道的,你不要逼我。”白门委屈地说。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对韩生,可是她喜欢的是朱国弼。
“大哥?今后我没有你这个妹妹,我们从此一刀两断。”韩生转过身去,心痛地说。白门还能说什么,她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也从来没面对过如此难的抉择,她痛心地说:“韩大哥,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好大哥,求你不要离开。”韩生恨自己为什么还要问,他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他在心底说道:我恨你,寇白门。然后他决绝地走出了门。
两天后,朱府娶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金陵的大街小巷。人们一年来对寇白门未来归宿的好奇心也终于得到了满足。
此时在娘子坊内,白门穿着一身红嫁衣娴静地躺在红姨怀里,红姨心疼地对白门说:“白门,这些年在这里真是委屈你了,如今不仅不能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而且还要委屈你嫁给别人做小妾,唉……”白门抬起头对红姨说:“红姨,你不要担心,这些年我在这里很幸福,如今要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你应该替我高兴啊!不过,我伤了韩大哥的心,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总感觉不安。”这一点红姨当然明白,两人只希望韩生能够快点从情感的阴暗里走出来,可是韩生过于执着,或许会让他一生都走不出来。
到了晚上,只见秦淮河畔从钞库街武定桥到内桥国公府的整整一条街,五千名士卒手执灯笼站满两排,街道两旁的酒家、青楼都点满了花灯。此时夜晚的天空不再漆黑,闪耀着柔和的光芒。明亮的灯火也把整个秦淮河、整个金陵城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朱国弼身穿红袍骑在马上,身后跟着长长的迎亲的队伍。唢呐声、欢呼声充满了整个夜空,当然还有别的声音。
“一个青楼女子居然这么好命,嫁到一个这么殷实的府上。”一个小姐说。
“是呀,这么风光的迎娶在咱们金陵还是头一遭啊!”一个妇人搭腔。
“可不是,普通女子白昼的迎娶还没这场面呢,这国公府就是不一样。”一个人附和道。
“哼,再好的排场又能如何,还不是嫁给人家做小妾,听说这朱国公好色得很,谁知道寇白门今后的生活怎么样?”一个人冷嘲热讽地说。
然而不管评论如何,总之,从此以后,寇白门今后的生活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晚上,寇白门穿着凤冠霞帔,端坐在喜床上,喜帕下原本就清丽绝俗的面容,如今更加惊艳动人。一双清亮的凤眸上染上了一抹娇羞,此时她等待着夫君朱国弼的到来。这场婚事,是她期盼已久的,甚至比想象得更加幸福。红姨跟她讲过作为青楼女子只能在夜晚出嫁,之前出嫁的姐姐都是这样的,而朱国弼为了给她与别人相同的待遇,给她准备了如此大的惊喜,她怎能不感动。听陪嫁来的丫鬟红豆说,金陵城的夜晚从来没这么明亮过,也没这么热闹过。
她的新生活就要从这灯火通明的夜晚开始了。
举案齐眉,转眼秋扇见捐
国公府,寇白门手中执笔,正准备画她一直喜欢的兰花,但却踌躇了半刻钟,不知道如何下笔了。就像过去几天里,她拿起琵琶,弹奏的曲子全都变得索然无味。
寇白门嫁进国公府已有半年了,她与朱国弼也曾有过三个月如痴如醉的幸福生活。首先,朱国弼替白门扫清了所有的“障碍”,让身为小妾的白门感受到了皇后般的待遇。在国公府有个规矩,那就是用膳之时,只有朱国弼的正室有资格与他同桌共用。对此,白门并没有什么意见,她认为在哪吃饭都无所谓,毕竟当时做小妾也是自己愿意的。
有一天她正在外室与朱国弼的另外两个小妾共同用膳,丫鬟红豆跑来说:“四夫人,老爷说让您去他那里用膳。”另外两个小妾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而白门也是一头雾水,她看向红豆:“大夫人不在吗?”
红豆也很奇怪,她摇了摇头说:“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听小翠说好像是老爷和大夫人吵架了。”
“哦,有这事,两位姐姐,那我去看看了!”她对两个小妾说。由于爽朗的性格,寇白门很快与朱国弼的这两个小妾打成了一片。两个小妾虽然嫉妒朱国弼对寇白门的宠爱,但她们觉得白门比大夫人好多了,而且白门的到来为她们冷宫似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活力。
“你,你还说我,自从那个贱女人来了,你就不理我了。”在内室里,朱国弼的大夫人唐淑仪正哭喊着。朱国弼阴沉着脸望着唐淑仪,并冷冷地说道:“别忘了,娶白门是你同意的,不要这时候来跟我讨价还价。”唐淑仪看着朱国弼冷酷的眼神,突然感觉下一刻自己就要被黑暗吞噬了一样,不过她仍不放弃的小声嘟囔:“你还要和她一起用膳,这太没有规矩了。”朱国弼哈哈大笑起来:“规矩?我国公府的规矩就是我定的,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这时白门走了进来,看到朱国弼大笑的场景,白门心想:不是说两人吵架了吗,怎么老爷看起来还挺高兴的?朱国弼看到白门,立刻温柔地说:“白门快过来,和我一起用膳。”白门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朱国弼一把拉过白门,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白门扭捏着要下来,她害羞地说:“老爷,不要这样,你知道我不习惯的。”
唐淑仪看这情形,愤恨地向外走去,并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大学士的女儿,你们不要做得太过分。”
白门这才意识到这里的火药味,她突然很歉疚地说:“老爷,你们吵架是因为我吗?”
朱国弼很冷漠地说:“不用管她,如果不是因为她爹对我还有点帮助,我早就不迁就她了。”
白门不解地说:“可是,你已经娶她了呀!”
朱国弼收紧放在白门腰上的手,认真地说:“白门,难道你不希望我独独宠爱你一个人吗?”
白门看着脸色威凛的朱国弼,只好柔声说:“当然愿意了!”白门很不舒服两人现在的姿势,让她感觉自己像木偶一般,于是为难地说:“老爷,您还是先把我放下来。我真的不习惯。”
“白门,你以后要习惯这样和我吃饭。还有把你在青楼的那些习惯也给我改掉,你现在可是我护国公朱国弼最爱的夫人。只要好好侍候我就行了。”朱国弼很霸道地说道。
白门暗自心想:为什么现在的朱国弼跟自己以前看到的不一样呢?白门虽心有不安,不过还是乖乖地和他一同用了餐。
之后的日子,朱国弼和寇白门简直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渐渐地,朱国弼不准白门作画、弹曲,更不让她骑马了。白门知道朱国弼是宠她,想让她轻松自在的生活,然后全心全意陪在他身边,可是这样反而让她觉得憋闷,生活了无生趣。
如今,朱国弼不在的时候,白门想要干些别的,却突然无所适从了。白门暗自苦恼,自己变得已经不像自己了,还有这几天怎么都不见老爷的人呢?他已经好久没来找自己了。这时大夫人唐淑仪走过来,幸灾乐祸地说道:“怎么,这么快就被打入冷宫了?提醒你一下,不要再想了,老爷这时不知躲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呢!”唐淑仪走的时候又自言自语道:“哼,我还以为你有多特别呢,结果还不是一样失宠了,害得我白担心一场。”
寇白门震惊地呆在原地,一开始,她不相信唐淑仪所说的,直到亲眼看见朱国弼喝得酩酊大醉,一手搂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子回来的时候,她才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已是被朱国弼搁置一旁的秋扇。寇白门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抱头惨叫了一声,跑了出去,国公府的人都被这声惨叫吓了一跳。
白门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他们相识的竹林。她跪坐在竹林中,萧瑟的竹林风吹过身边,周围除了风声,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崩溃了。寇白门一直充满自信地寻找着自己的幸福,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到头来却是一场骗局,而她作为输家,输掉了自己的生活,甚至包括自己。白门忍受不了自己当初居然被朱国弼表面的斯文给蒙骗了,想到朱国弼,想到之前两人的生活,白门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该如何在国公府继续生活下去呢?
寇白门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眼睛红肿了,嗓子哭哑了,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寇白门想了很多,她决定找回原来的自己,并且要快乐地在国公府待下去。
之后白门在国公府的生活,仿佛回到了娘子坊一样。寇白门自那日从竹林回来后,不仅没有哭天喊地,找朱国弼理论,而且每天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她开始重新画兰,她不再画只供别人观赏的娇弱的兰,而要画出清淡高雅的兰,真正的花中君子。寇白门的凤眸中重新露出自信、灵韵的光芒,嘴角也再一次挂上那淡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