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乔越和姐姐到爷爷房间领零花钱,乔越喜欢买《大众电影》后来开始买《环球银幕》,每次骑车到附近邮局买。这天不知怎么了柜台前面围了好多人,也许是买限定的纪念邮票。乔越挤了上去,对着柜台叫了声,“阿姨,我想买本《环球银幕》。”
人太多她只能站在柜台右侧,手扶玻璃柜的边缘防止被挤倒。乱哄哄的,乔越的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嘈杂声中,没有人在意到她,她懊恼地望着站在柜台左侧靠内的营业员阿姨干着急,有人用力地靠在她身上,人堆里乔越使劲地向左挪了挪,依然动不了,还是有人压在她的背后贴在身上很重很重,她几乎承受不住了。
真讨厌!怎么一回事?乔越心里想着用右臂向后推了一推。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姑娘,我给你买。”
那人的声音不大,却那么尖锐地直击着乔越的耳膜,她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叔叔们,他们个个脸都对着柜台内的营业员,喧嚷着争相购买。
谁会在意到她?乔越猛然意识到是那个用力靠着她后背的人在对她说话,她有些慌乱地回了一下头,身后并不拥挤,零星地伫立着几个人,紧紧靠着她的一个人身材高大,阳光从侧面闪射过来,乔越的眼里胡乱的什么印象也没有。
她拼命地向左边柜台挤了过去,旁边的叔叔不高兴了,“小姑娘,你挤什么挤?”乔越不管,嘴里回道,“我就买一本杂志,买了就走。”边上的叔叔退后让了一让,乔越抓着柜台边缘向左边挪动过去,她要避开那个让她害怕的人。
好容易挤得近了,“我要买这期的《环球银幕》!”她大声地对营业员阿姨喊道,阿姨很和善,停下手中的活立刻从玻璃柜台里拿出了一本递给她。乔越付了钱,转身迅速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营业大厅空荡荡的,除了卖邮票、杂志柜台的那个角落还乱糟糟围成一团。
她走向门外,印在水泥地上的一块阳光刺向她的眼睛,脚步踏在昏暗的边缘只有一步之遥,还未走出去,身后又传来那个声音,“小姑娘,别走呀。”不知什么时候那个黑影靠得很近,乔越的心砰的一下,头也不回快步走下了台阶。
站在树下扶着自己的那辆绿色飞鸽自行车,乔越舒了一口气,拿出钥匙低下头开了锁,眼前忽然一个晃动,黑影又靠了过来,“小姑娘,跟我去附近公园吧。”
怎么又跟过来了,甩不掉吗,不愿意搭理这个陌生人,乔越头也不抬转身推着自行车准备向前,车后座被一只手牢牢地拽住了,怎么也推不动。
乔越慌了神,路上骑车的人三三两两从眼前掠过,没有人在意到她的窘迫,耳边响着陌生人的话,“我们就到附近公园坐坐。”
乔越说不出话,头也不敢回,手扶着自行车把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那是一个明晃晃的大白天,一个有着温暖阳光的午后,一个龌龊的大人却令她又羞又气。跨一步下去就是自行车道,乔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骑车而过的人们,模模糊糊的影像,紧张得却喊不出“你松手”几个字,仿佛有人禁制了她的声音,夺去了她说话的自由。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是来自陌生人的,只是和之前所有柔和的声调完全不同,这一次,是一种命令式的带着凶狠胁迫的语调,“不许动!在这儿等着!”
似乎有一股黑沉沉的邪恶的力量试图压迫她,想要震慑住她的魂魄,乔越觉得自己被一个透明的罩子扣在里面,周围的人看不见她,她被定格在那里不敢大声呼吸。看不见的时间慢慢走了多久,也许她的沉默让人觉得是一种屈服,陌生人悄然松开了手。
不知何时,当乔越意识到车后座的那股力道消失了的一瞬间,她心头一颤,什么也没想,推着车径直下到自行车道,踩上脚踏朝着鼓楼广场骑去。
没有完全恢复内心的平静,乔越觉得有些头晕,手冰凉,腿脚十分沉重,她只知道机械地踩着脚踏向着家的方向骑去。
拐到鼓楼广场快到北京东路路口时,没有想到,刚才那个凶恶的声音又跟了过来,“不是叫你别走吗,走,跟我一起到公园去!”从乔越的右边,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车把,她用力挣脱了一下,终于开口说出了一句话,“你再拽我喊人了。”声音不大可是陌生人一定可以听得见,罪恶的手松开了。
乔越骑着车继续向前,陌生人似乎还不甘心,又追上来用车撞击她的车轮,胶着之中,一个坚定有力的中年人的声音从右边传了过来,“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我观察你好久了,你好好的撞人家小孩的车干什么?!”
“你别管闲事。”陌生人不再那么凶恶但仍是一字一句。
“你是干什么的?!”中年人毫不客气地大喝一声。
陌生人没有了声息,中年人温和地问了乔越一句,“你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乔越摇摇头回道。
“人家不认识你,你跟着人家干什么?!”中年人义正言辞,不容反驳。陌生人弱弱地回了一句,“我跟她闹着玩呢。”
“小孩你先走。”中年人示意乔越,乔越头也不回向着前方骑去。
骑到中央路口时,中年人赶了上来,“一个人出门要当心。”乔越点点头。“那个人不会跟过来了,回家吧。”中年人说道。
“谢谢叔叔。”乔越点点头说了一声,抬起头朝着中山北路的方向骑去。
终于冲出了笼罩自己的紧张、惶恐和不安,再也没有重压抑制住她让她不敢呼吸,她已经骑着车自由地走在自己回家的路上,乔越不再害怕,前面还有有几个大人在骑车,她不假思索飞快地踩动脚踏冲了过去,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光明的怀抱。
那之后,乔越有很长时间再也不去那里的邮局买杂志了,回了家她什么也没说,很多年过去有一年乔越回国和家人简单地提了一下这个小插曲,“怎么没有听你讲过?”坐在对面的爸爸一愣,皱了皱眉头说道。“有什么好讲的。”她淡淡的口吻一带而过。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乔越都没有再想起那段遭遇,可能她不愿意再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