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等到吃晚饭时,乔越吞吞吐吐说了老师要她交保证书的事,爸爸立刻火了起来,“我叫你以后不要再跟柳欣在一起了,把信还给她以后不要和她来往了!”他将筷子啪的拍在桌上。
乔越的眼泪啪哒啪哒掉了下来,爸爸放低了声音,“好好的为什么要你传信?这么早就谈恋爱。我告诉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给我记住了。尽快把信还给她,以后不许来往。”
噙着眼泪举着筷子,乔越扒了口饭,无滋无味。
第二天下午放学早,骑车到柳欣家,柳欣一看到她,立刻对她扬了扬眉毛,扭头向外,乔越抿抿嘴微微点了下头。
“妈,我到外面小店买个东西马上回来。”柳欣转头向内说道。
“乔越也去啊?”柳欣妈妈从厨房探了探身问道,柳欣使了个眼色给乔越。
“是,阿姨,我陪她一块去。”
她们溜了出来,在小拱桥边把自行车停下来,“你的信,最后一封了。”乔越把信交给柳欣。
“啊,什么?”柳欣双眉紧皱。
“给我们老师发现了,我爸也知道了,不让我帮你转信了。”
“啊?那怎么办?我找谁呀?”柳欣立刻叫了起来,她望着地面发起了呆,乔越安慰她,“你再想想还有谁,再试试吧。”她没有对柳欣说她爸不让她们来往的事,那多伤人,她开不了口。
柳欣无精打采,隔了许久吐出一句,“那也只能这样了,我再想想吧。”两人骑车往回走,“你不跟我到我家坐坐?我妈怀疑了怎么办?”
“你就说我正好路过找你玩儿,你还要写作业,我就回家了呗。”
“好好好,那再见!”在柳欣家巷口,两人挥手道别。
自从交了保证书之后乔越就开始提心吊胆,害怕哪天老班在物理课上刁难她让她当众出丑,果不其然,那一天突然降临了。
前半截的物理课,老班都用来训人了,目标是一个女同学。“你走路喜欢扭着腰呐?也不怕闪着。”全班同学扑嗤一笑,笑开了锅。
“笑什么笑!”严厉的一声呵斥,大家立刻闭上嘴,低下头,教室里鸦雀无声。
“你想招蜂引蝶啊?”老班毫不客气。
这老班的嘴巴!乔越心里想着,偷偷侧过脸隔着过道看去,那个女生昂首挺胸,一动不动站在座位前。
乔越觉得,平时那个女生就是有点大大咧咧的,走起路来脚步一上一下身体有点晃,才不是老班说的那样故意搔首弄姿呢。那个女孩身材挺高,长得比较成熟一些。
难道她身上散发着什么奇异的味道吗?乔越看到老班故作姿态用鼻子在那个女生周围嗅了一嗅。他的眼睛特意瞪大,表情夸张地做出一副惊讶状向后倾斜了一下身体,“哎哟,你还搽香水的呐,什么味道?香水应该是香的嘛,你的?这个不对呀……”仿佛遗漏了什么想要再看看清楚似的,老班的头又向前凑了一下,终于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下去,那个女孩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好了好了!开始上课了,你!坐下吧。”老班讨了个无趣,一脸煞气,大家开始翻书听课。上了一会儿,老班停下来站在黑板前,“你们自己看会儿书理解一下。”
课堂上除了翻书的声音再没有任何的杂音,乔越低下头用手拨弄了一下袖子,秦蔓已经在看书了。
“乔越!你上来!把这道题解一下。”肃静的课堂里忽的一声晴天霹雳。
完了,怎么就盯上她了?乔越站了起来,脑子一片空白,老班已经回转身面对黑板刷刷刷开始写一道公式,乘他还没有回转身过来的间隙,乔越赶紧低下头轻声问秦蔓,“你会吗,快看!”
“哎?哪能这么快,你自己想吧。”
老班转过身来,目光锐利,秦蔓吓得不敢再吭声了。老班声色俱厉,“快点上来!”
没办法了,豁出去了,教室里寂静无声,乔越迎着老班寒气逼人的眼神,手脚冰凉,走到黑板前拿起了一根粉笔。
到底是乔越认识那道题,还是那道题认识乔越?奇怪的瞬间,面对着黑板,居然做题的时候一点也不紧张,看着那道题,没有打任何咯噔她开始一笔一画地做起题来。一步一步做下来,时间顺畅的如同笔下的粉笔刷刷刷自动的在黑板上跳跃着跨了过去。
写完答案,乔越拿着粉笔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黑板,她自己都有点吃惊,那是她做的题吗,下面太安静了,她好像置身在另一个空间里。
“哎哟,答案对了嘛。”老班看了看黑板,扭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瞟了乔越一眼,“下去吧。”他很无趣地挥了一下手,好像押宝押错了,要把眼前的晦气扇走似的。
总算没有当众出丑,没有成为下一个眼中钉,乔越吐了一口气,走在回座位的过道上和秦蔓对视了一眼。
“你不是会吗,还问我?”下了课,秦蔓问她,乔越自己也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啊,当时真有点懵。”她抓了抓脑袋。
老班肯定以为她没好好听课,还若无其事地拨弄袖子,才把她揪上来想出她的丑,没有想到她居然做出了题来,她确信这点。
她真好好听课了吗,乔越也弄不明白自己,她只知道16岁的她心里排斥这个老师。后来不是有一部叫《绿巨人》的美国片吗,也许她也是,气愤的时候产生了巨大的能量,有可能因此注意力倍增听进了那堂课,她记住了那天的奇迹。
几年后,乔越站在三十七层大楼下的法桐树前开了自行车锁正要离开,抬起头,老班一身休闲装,单脚撑地,手握自行车把正瞪着眼睛看向她。
那天,妈妈一大早举着一张票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你都多大了,进大学了,还这样,一个人去见识一下,怕什么,锻炼锻炼。”
三十七层大楼是当时南京城最高的建筑物,那可是一家高级饭店,那个年代,平民百姓谁会去那个地方凑热闹转悠。
纠结了许久,下午吃完饭,乔越一身便装,闷着头走进大堂,目不斜视,找准目标,看到电梯就上,手握着妈妈交给她的那张“旋宫”餐厅的咖啡票。
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乔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受罪。
八十年代初期,这座高级饭店凭借着总高三十七层,一百一十米的高度,曾是中国的第一高楼。站在位于三十六层旋宫餐厅的落地玻璃窗前,乔越探头小心地向下看了几眼。可能有点恐高症,她觉得腿肚子有些发抖,坐回沙发上喝了一杯加了好几勺白糖的咖啡,好不好喝,她顾不上体会。
旋宫在以不易察觉的速度缓慢无比地转着圈,一小时旋转一周,据说可以俯瞰南京城全貌,乔越还是觉得头晕,谁让她从小就晕车,坐了一会儿她就再也坐不住了,她还是喜欢站在坚实的土地上。
楼下上演了一幕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场面。乔越的眼睛谈不上大,老班的眼睛也谈不上小,面面相觑,不惊不慌。
当年年轻的老师初衷不坏,早恋对每一个处于求学阶段的少男少女来说,过早的情感接触对学业总是会有一些或多或少的影响。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男老师对此深恶痛绝,他只知道用自己的方式严厉管教,却并不一定知道应该如何良好地沟通才能更好地达到效果。
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人和人,老班静默着望着乔越,乔越推动了自行车,擦肩而过。
老班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只是,不那么毒舌,那天他的眼神不再犀利,倒还柔和。又没感冒不舒服,喉咙清亮正常,不过就是一声,“老师,你好。”乔越却怎么也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