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啊,是个很好的女人,她教过我,宁可贫困,不要折了傲骨。以前,我们无家可归的时候,宁可住在破庙里,宁可沿街要饭吃,也不去祈求那些富贵人家的施舍。曾经,我娘说,我重病的时候,她带着我,舍下了傲骨,去投奔昔日的好姐妹,可是最终,却被一顿奚落,撵了出来。从此以后,我娘也变得刚强起来。”徐若凡拉着黛玉离了墓地,才静静地说起往日的回忆。
黛玉凝望着他刚强的脸,是的,他有一份精神,是寻常人不及的。
徐若凡低头微微地笑道:“你也许不知道,你救了我的那时候,我是在陈家当短工的,劈柴,挑水,样样都做得。所以说,陈家的嘴脸,我最是清楚不过。那时候,娘病了,他们怕花钱给我娘治病,我要做三倍的活儿,却也挣不到娘亲汤药的钱。后来娘去了,又因为我刚挨了打,他们要花钱给我治伤,还要埋葬我娘,他们舍不得,所以就撵了我出来。时过境迁,也许,他们自己都不记得,我就是当年那个少年。”
往昔的事情,很多,他都不愿意启口,可是对着黛玉,他却愿意说出来。
黛玉心疼地握着他的手,不言不语。
其实,他经过的风浪,太多太多了,很多都是无法说出来的。
这么些年,他可曾孤单过?寂寞过?伤心过?
像是看到了黛玉脸上的哀戚,徐若凡故意找些故事来逗她。
“玉儿,你看到了吗?那一片金黄,就是稻谷了,金灿灿的,比黄金还让百姓欢喜哪!”徐若凡执着她的手,替她指点着,依附着寒山的良田。
艳阳高照,秋日宛若老虎吞噬,忙碌的庄稼人,闪着耀眼的光华。
黛玉望着,沉甸甸的稻谷,那样夺目,眼里不觉也有些惊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将士保家卫国,粮食却都是江南一带供奉,断然不敢缺。将士保护他们的家园,他们用比黄金更珍贵的粮食去供养他们,这些,都是有来有去的。
黛玉的心,沉甸甸的,不复飞花一般轻盈。
这些日子,虽然不太出门,可也听闻了不少事情。
他们说,在京城中的太子和公主借着打猎之名,早已经扬鞭策马,逃回了苍匈国,苍匈国,似乎有了不得了的靠山,要与天朝为敌。
他们说,京城中,也已经乱成了一团,皇上,抄没了不少官家。
他们还说,没有了徐将军,边境,是无法安稳的,苍匈国骁勇善战是实,可是天朝也不是纸糊的,但是仍旧不及,伫立在边境的老城,岌岌可危。
他们说……
每一句话,都盼着徐将军回到沙场。
每一句话,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总是骄傲地说,徐将军,是天朝的神。
幸福是罕见,甜蜜能醉人,可是,她却依然从他眉宇间瞧出了那一份焦灼。
他是大将军,永远脱不了沙场军人的职责,心里总是装着百姓的,可是他却在自己跟前丝毫不露声色,是怕她在江南会寂寞会孤单罢?
这个傻瓜,傻得让人心疼。
微雨起,菊花润,风吹过了江南,萧瑟了万紫千红。
窗外的桂花星星点点,清甜的芬芳溢满室中,带了一些儿酸涩的味道。
离别在即,心难过。
黛玉伏在桌上望着窗外雁影频频,微微有些嗟叹,脸上带笑,还有些甜蜜。
厨房中透出浓浓的香气,狗儿撒欢,猫儿撒娇,一片祥和与宁静。
人生最快乐的日子,便是无忧无虑,在这里,她寻到了今生的宁静。
她想,她幸好来了,幸好跟着徐若凡了,这些话,藏在心里,重复一遍遍。
荣华富贵太沉重,需要放弃许多东西。而放下荣华富贵却很简单,她能放下,所以,她注定幸福,一生归宿,寻觅到了,比什么都欢喜。
她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女子了,其实,她完全可以为了幸福,不让他走。
可是,堂堂男儿在世,若不能报家国,只经营着一份小家的幸福,又何谈顶天立地?再不舍得,也要舍得,只因,她愿意成全他一份痴心,一腔热血。
黛玉有些自嘲地笑笑,那陈家假充徐若凡订婚,事情还没解决呢!
心里酸酸涩涩的,原是想过些日子总能解决的,却没想到,他先去了。
站起身,将取出来的衣裳一件件叠好,打成包袱,都是她亲手做的,秋衫、棉衣、棉靴、平安结,一针一线,蕴含着无限情意。
将包袱放在柜子里,还有一件鹤氅,她就差最后几针了。
徐若凡端着热腾腾的鲜鱼汤进来,笑道:“总是不让你做活计,你还做个不停,这样的天,冷着手,又伤着眼,何必呢?我穿成衣就是了。”
黛玉放下手里的活计,轻笑道:“那是买的,不是我做的。”
徐若凡近前,看着黑色的底子上,绣着狂妄豪迈的雄鹰,纵然他不懂得针线,也知道这是倾城之绝,叹道:“除了你做的,我还没穿过这样好的衣裳。”
“我是你娘子啊!”黛玉浅笑,张口让他喂着自己喝鱼汤。
江南的水,是最清澈的,江南的鱼,也是最鲜美的,淡淡的清甜萦绕舌尖。
相依相偎,鸳鸯白头。
夜间的风轻轻地吹着,有些花儿在夜间送来淡淡的清香。
窝在徐若凡怀里,身心都是温暖,不用裹紧被子。
热气烘得黛玉脸颊红红的,清澈的月光洒入,她不知道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