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幽幽风影吹啸着,魔界池中那红莲绽的妖冶,全不如那句“濯清涟而不妖”的美誉了。残云卷卷,水汽缭绕,弥漫在远山。
大抵是刚过了六界大劫,如今只有这烈焰池能静如止水,不惊波澜。那个男人守着这魔界多年,头一次见烈焰池这地方竟冒出一朵红似焰火的红莲,活了三千年,什么没见过,但这未免太过新奇。
这初生的烈焰池从未有过人烟,如天地其他地处一般荒凉,那男子孤独了许多年,如今红莲相伴,虽说有些无趣,但到底相对相望,待时间如流沙,也算消遣。
“你没有名字?”并没有人回答,那男子仍是不气馁,笑对那遗世独立的红莲:“我若给你一个名字,你可会嫌弃?”
还是没有人回答,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寂寥的声线。
“你看瑾梦这个名字如何?”
天地无声归寂,他亦清楚,浮生不过锦梦繁华一场,作为开天辟地由盘古之血化作的妖魔神族之子,他若活得稍微短些,怕是见不到六界苍生繁荣的模样。
瑾梦,亦不过他的锦梦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瑾梦仍是一朵红莲,而他,却成为了烈焰峰的王者。只是六界分化,天地不似从前那般寂寥,也便有了女娲补天、大禹治水等传说佳话。
烈焰池变了,多了许多妖魔神魅,他们都唤他为王,因他地位在六界都颇高,魔界每年来朝拜之人,数以千计,烈焰峰不复从前清冷,他亦不念昔日孤寂。
烈焰池中那孤傲的红莲终是一人。
瑾梦会否,已不再是锦梦。
她觉得自己甚是可笑,一朵刚化作人形红莲精,又如何与那只活了万年的尊贵的妖王有一丝半丝瓜葛,如今身为红莲相伴,已是她最好的结局?她如何甘心?如何对得起这样一副皮囊。
只是她不小心动了情丝罢。
“瑾梦。”整整四百年,他终于又还是抚摸着她的莲瓣,轻唤道。好像回到了千年前,那时寂寥的他,与那朵烈焰池中央不会说话的红莲。
红莲一晃,她知晓,是她那颗苦涩的莲心颤了。
“上天入地,竟只有你知晓我的苦衷。”他叹了一口气,一缕未束的青丝颓废的垂在了他侧脸,一如千年前那个无人相伴的孤孩。
若她此刻能说话,她定要把这千年积攒的思慕,都道于他。
你再等一等,待得我红颜出世,便与你共抚天地。
楔子2
那天阴雨绵绵从天界挥洒人间,曾经辉煌的天宫,蒙上一层瘴气。这百年间,妖魔肆虐横行,本来天帝非好事之徒,若不进犯魔界,倒也不算得什么大事,至多给些教训即可,哪知那天帝今日竟持了兵器,直逼妖殿。
从前天界与魔界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这番兵戎相对,势均力敌,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此事传入他耳中,已是妖兵死守妖殿的两天之后。
听闻此事时,他正执笔,轻轻勾勒着那红颜的眉目。
那是瑾梦,他从天地寻来最好的灵丹,送与那朵红莲,助她早日度化成人。
第二日,却见屋内多了个眉目如画的红衣女子,眉间一朵悄绽的红莲,嗜人心魂。
浮提愣住,手微微一颤,那笔便滑出了手心。瑾梦微微一怔,却是知道了他的决定,赴战。他的灵力,乃是六界皆俯首的,若他助阵妖界,必然大捷,可那代价,却不可估计。
那一夜未眠,月下对酌,他醉的不轻,眼神渐渐对不上焦,却终是吐露了真言:“此生……我必然负你,却愿你…莫要惋惜。”
瑾梦笑的凄凉,却不知何时,泪滴已经染湿了霓裳,她怎么会知道,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人心,却要从此诀别。
怎么会……怎么会……
三日后,天军战败,全军覆没,天宫损毁严重,但女娲后以七彩石补天,却也过得去。瑾梦如今不过是一只红莲精,法力甚薄,只能日日担忧。
两个月后,她方才得知,所谓天军战败,全军覆没,不过是以浮提一人的元神作了法器,将那千万天军将士,生生湮灭为尘羽。天军进犯虽战胜,但他的元神却在一点点消失。
“不是说王胜了吗?为什么还会受这么重的伤??”她冷笑嘲讽着,从头到脚竟散发着一股戾气,尖瘦的面颊愈发阴沉。眉间的红莲亦不似从前那般红艳,更是添了一层恨意的黯淡。
在那些侍女看来,瑾梦却没有意料中的悲痛欲绝,只是日日对着那铜镜发呆,眸子里空洞无物,日渐消瘦着,也从不允许任何人近身。
“姑娘您好歹吃一些,王,他……终究已经死了。”小侍女终于看不下去,端着满满一筐子食物菜色来,好声好气的劝慰道。
她极缓慢的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丝诡谲的笑意,那弧度很不自然,就像是被刀子活生生喇开的一般,那双眸子里,亦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怕,似要将人洞穿。
“我听说,有一种禁术,能将神或人死而复生。”她站了起来,仅碧波流转间,窗外那枯萎凋零十多年的老桃树,又重新直立了起来,枝桠轻轻探向远方,似要触及云卷,一朵朵桃花争相绽放,携带着一身桃香,将一片死寂晕染做了那繁花似锦的世外桃源。
那侍女显然吓得不清,连退了好几步,踩了裙脚,差点绊倒在门槛处。那时,三界只有她一人,用仅仅几月时间,得来了数万年的灵力修为…众所周知,一个人即便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不依靠外界在短短数月内突飞猛进至这样的境界。故而,瑾梦这样的红莲精从何处得来此般修为,着实叫人猜想不透。
瑾梦一袭红裳刺目,眉眼处那朵红莲愈发妖艳似火。她走近了些,将那转身欲逃的小侍女勾了回来,毫不避讳的瞪着她的眼睛,声音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魔性:“你若能献出一些灵力,便也不辜负王对你这几十年的抚养,是吧…子栩?”
“娘娘…怎会知道奴…”她尚在惊吓之中,眼神却已淡薄了一层光泽,整个人形同傀儡一般。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却见瑾梦擦了擦嘴角,又将染血的指尖抹在了红霓裳之上。
楔子3
“你恶行昭著,早已不配做神魔,将你贬入红尘已算小惩大戒,你可异议?”
大殿之下,一个着红衣的女子,即便息泽早已微弱不堪,几近死亡,容貌半毁却仍掩不住那彻骨的艳丽风姿。她被打入寒泽,受尽寒谭锥刺骨,坚持到这一日,却并不是什么福气。容毁、灵散,若浮提在,天地何处有人敢动她?可如今她一人,却似同蝼蚁。
魔君曾说,若集齐三万灵力,便可换来浮提元神,如今她为得他元神几乎入魔,却又要受这酷刑洗涤,洗净她一身魔性,也洗净了她痴念妄情。
“瑾梦不服!”她用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那声音,惊如雷又裂苍穹般,在座神君上神,却皆是一声轻叹。
“为何…为何当初要以浮提一人元神祭天地?!”她扯着嗓子质问道。坐在远处的简珩素面色微微沉了一瞬。
那年,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就被冰封起来。如今她负了六界,只为不负千年相守,然而,贬入红尘却是她妄念所致?
“永生,我只做瑾梦,绝不落入红尘渡什么轮回来世。”她撑起千疮百孔的身躯,嘴角噙血丝亦含笑意,却见那魂魄似在若有若无的飘散。
“你这孽障!”神君拍案而起,眸子里似要燃起火一般。
“神君,让我看看浮提可好?”
锦梦为救浮提,本意是没错,但偷学禁书就算犯了大忌,任谁也护不了她。
说起来浮提的死是他们欠她的,如此,让她见见浮提,再将她贬入凡尘也不是不可。
楔子4
锦梦不甘愿,终是加上自己的灵力唤醒了浮提。
那一瓣红莲却还静默地躺在一旁,无声的诉说着那惊梦一场。神魔羽化,便是再没有轮回了……
她说,你要好生活着,不要白费了我的心思。
将那一缕魂魄置于瑶池中央,只待千年后,风吹雨撒,再做那朵红莲。
后来,浮提苏醒,却没有见到锦梦,他找遍了整个烈焰峰,最终在烈焰池找到了她。
他抓住简珩素,求他告诉自己。简珩素知道瞒不了他,也不想看到他难过,将所有的事告诉了他,除了偷学禁书。
“锦梦为了救你,耗尽自己的修为,化作初生的红莲,怕是不会幻化成人了。”
楔子5
“王,天界...绾歌司女擅闯烈焰峰。”
浮提一挥袖,不疾不徐地停下手中的字画,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白玉似的面庞上,没有一丝波澜惊动。
“噢,天界来的吗?去会一会”
烈焰峰中一身白衣的她异常显眼。浮提看到她的容貌时更是惊讶,身体微微一愣。她是,锦梦?!
浮提一袭红衣站在那里,似笑非笑。
“你个小仙子倒是大胆,竟敢来我烈焰峰!”
她怯生生的模样真是好笑,她说,“我只是好奇,妖魔之王长什么样子。”
“噢,是吗?”
“是。”
“那现在也见了,你该走了吧。”
“我......我......我可不可以......拿一朵红莲。”她越说越小声。
“呵呵。”他笑,“当然可以。”
“真的?”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可测的墨眸里。
“当然。”
浮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绾歌仙子,呵呵,我记住了。”
锦梦啊,她长得多么像你啊,但性子完全不同呢,一个冷艳自尊,一个无邪洒脱,我把你给她你不会怪我吧。
阿素问我,这红莲真的这么轻易给那丫头了吗。
我说,如果你真的被她取走也是她的本事。因为你的性子我了解,若你不愿意,谁也不能从你那讨到半点好。
我亲眼看到她轻易摘掉你呢,这么说......
从此以后你和她便是一体,我定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