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十二月的香港，有潮湿的海风拂面。
吴越一身米色套裙端着一杯鸡尾酒倚着栏，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海的那一边。
这个营销总结会对她不算锦上添花，倒有些雪中送炭的意思，因为——她累了。
“Sunny，你说你聪明一世，怎么被她给耍了。维维安把你卖了！”米菲也擎着一杯紫色梦幻，确认没有人过来，这才低声对她说。“我就看不惯这种人，一点能力没有，占个好位置不说，居然做这些弄虚作假的缺德事。”
“米菲，有依据吗？”
“她不知道从谁的嘴里了解到你是滨海人，这才故意装病，让你代替她去滨海，傻瓜。”米菲曲起两指笃笃敲着栏杆，就象敲吴越的头，恨铁不成钢。
自从吴越曾下死力帮过她的大忙，两人早成了死党。
从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我那时候刚驻外回来，居然选上了我。”吴越有些疲惫，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深究下去。
“你太大意了。”米菲皱眉。“为了你这事儿，我约了两次Jeason，维维安上头有人，又没能力；你正好相反，你说不用你去冲锋陷阵用谁？”
维维安就是典型的子弟兵，能力不强，但是上面有人，所以一步步顺风顺水升职。天域的Sales Manager们都已经驻外轮了一圈儿，唯独维维安从没有离开总部过。
在职场里，大多数人升职加薪是通过自身努力，一步步水到渠成，而维维安却只消坐在总部里打打电话，做几个纸上谈兵的方案就算过关，上面有没有人的确是不同的。
“Sunnny，忧郁了？”米菲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我已经把证据弄到手了，维维安的体检卡，上个月刚做的检查，略施小计，我复印了一套，里面没有她割盲肠的记录。只要递上去，不愁收拾不了她。”
“够朋友！”吴越一笑，转身又端起了一杯天使之吻，鲜红惨烈的颜色让人有一种血腥的错觉，轻轻抿了一口。
“干脆借这个机会干掉维维安，你撤回来算了，一个邮件搞定。”米菲直言。
“干掉她？”
“你不是很开心！”米菲看着吴越的眼睛一亮之后，便黯然了，奇怪道。
“米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事是黎总授意的，会怎么样？”吴越转着玻璃杯，苦笑着摇头。
“呃？这——”米菲愣住了，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黎总和你关系不错，不会吧。”
“万一他有苦衷呢？如果真是这样，不等我穷追猛打，对付维维安，黎总势必找机会踢我出局，最好的结果是大家一起死。”吴越擎着杯子在手中转着，苦笑，只能苦笑。“换个思路，如果黎总不知情，而维维安敢造假，那背后撑腰的人会是谁呢？比黎总大，足可以罩住维维安。”
“……你是说那个总想吃你豆腐却不得的棒子金？”米菲突然大悟，猛拍了自己的额头，开窍了，粗口了。“靠！”
“一石二鸟，不……一石三鸟！”吴越深吸一口气。“米菲，给我支烟！”
“你是不是想多了？棒子金居然这么无耻？这老色鬼！”米菲弹出一支MORE，给她点上。“你很久不抽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吴越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儿，眼神飘向了无穷远，声音平静。“我在前方冲锋陷阵，背后无数人冲我下刀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我不舒服，那就大家都别舒服……我倒是对那个在意我出身的人比较感兴趣。”
“我总是支持你的，你准备怎么做？”米菲一副很江湖的模样。
“现在是十面围城，能怎么办？”
“适度的忍是以退为进，是控制，若是无限制的忍下去，Sunny，那可是把咱当成了软柿子，不是你的风格。”
“放心吧，今天这研讨会总算结束了，我休息一天再回去，正好约约黎总，开诚布公！”吴越笑着扬了扬手，又对米菲眨眨眼睛，黎伟翰正端着酒向她走来。
“Sunny，我四处找你，一个季度赶超了曾经三月的业绩，不愧是我的王牌Senior Sales Manager，恭喜你。”黎伟翰笑着举起杯子。
“只有恭喜？”吴越笑意盈盈。
“翠华餐厅，我已经预定了位置。”黎伟翰哈哈一笑。“二位美女可要赏脸。”
“我对美食向来是来者不拒，更何况有黎总你这帅哥作陪呢！”米菲举起杯子与黎碰了碰，知趣的先闪了。
“Sunny，这三天的总结交流，你的情绪不高。”黎伟翰，又递过一杯酒。
“黎总特地给我安排这么一个烂摊子，还要我昂扬斗志生龙活虎，标准定的真高。”吴越掐了烟，接过杯子。
两只漂亮的玻璃杯清脆的碰到了一起。
“能者多劳啊！”黎老奸巨猾的笑笑。
“多劳我倒没意见，要是被多劳，那就另当别论。”吴越含笑，嘴唇边的笑意浸润着狡黠。
“Sunny，咱们之间也算是老朋友了。”
“我也想和黎总坦诚交流，就不知道黎总能否知无不言。”吴越嘴角的笑意收了收，换成一个比较正式的表情。
“楼上清净，我们好好谈谈！”黎伟翰笑着摇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干。
吴越伸出两根指头做了个OK 的姿势，展颜轻笑，眉梢眼角挂着轻松。
有的时候和领导适当的沟通是必须的，若是职场人把所有的问题都自己抗，要么憋出内伤，要么火大走人。其实天下的职场都类似，去哪没有派系斗争，没有名利争夺。
很多人在公司里委曲求全，处处忍让，出局的可能却是最大的。
四个月前，她是站在上司的角度考虑问题，毕竟能为上司出头的机会不多，而成全上司才会成就自己；如今她是要站在自己的立场办事，形势变了，被人算计而不反击，那她就是弱智。
适度的忍让可以，但是因为忍让对方得寸进尺，误以为自己人善被人欺，对不起——忍让的尽头是反击。
她的底线和诸多白领一样，就是绝不可以伤及自己，一切以大局出发的前提是自己和大局的利益是一致的。
既然自己已经既成事实的去了滨海，争取到黎伟翰的承诺兑现是最重要的。
吴越打开皮包，银色的录音笔静静躺在包的最边缘，发着微凉的光泽。
……
“Sunny，咱们共事四年零二个月了，你越来越漂亮，应该去参选港姐。”黎伟翰亲手端来一杯水放到了吴越面前。
吴越看着黎伟翰的表情，若有所思的点头，不置可否，面上噙着淡淡的笑。
她这个职场老人心里很清楚，摸不透上司真实意图的时候，最好少说话，以退为进没坏处。
“我又不会演戏，参加选美做什么，卖弄风情？”吴越自嘲的笑笑。
“吴越！”黎伟翰突然换了称谓。“我一直是欣赏你的！”
靠！
绕什么弯子，欣赏我就要整我？什么逻辑？
你不该当营销总监，应该做HR。
吴越心里狠狠腹诽下，嘴角却虚伪的堆起了微笑。
“黎总！我一向尊重您，也一直把您当成榜样。努力学习您的工作作风和为人处事的方式方法。”
“你在背后了解维维安！”黎伟翰单刀直入了。
“没有！”吴越挑眉，笑着端起了杯子。“黎总怎么说到维维安了，维维安又要割盲肠？”
“吴越，Jeason已经说了。”
这大嘴巴！
吴越皱眉，装不下去了。
“我只是听说在我离开踏上滨海的第二天，维维安就生龙活虎、意气风发的回总部上班了。”
“吴越，我很为难！维维安就是个见光死。你也知道，她除了纸上谈兵，根本没有实战的经验。金董又亲自压下来，我很为难。”黎伟翰的手指敲着桌子，琢磨着措词。
“黎总，成全她我没意见，成全她等于牺牲我，这让人心里不舒服。”
金董压下来，金董是你爹啊！
这么听话！
既然黎伟翰已经直接谈到维维安，谈到了Jeason。想必是米菲私下找Jeason的事已经曝光了，为了不拖累米菲，她硬着头皮上。
黎伟翰这个全国销售总监不是徒有虚名的，素以公正出名，既然跟自己开诚布公，她不信他今后就会给自己穿小鞋。
再说了，如果真就如此，她就联系猎头公司，一走了之。
成全了维维安，棒子金满意了，于是总部一干人等都满意了，自己就这样被算计了？
这事很快会传到滨海，她还混不混了。
“我知道，你刚回总部就外派是委屈了。”黎伟翰很亲切的拍拍吴越的肩。“我和Mr.梁将所有能外派的Sales Mannger 都研究了一遍，天时地利人和，你几乎占全了，的确是最合适的。”
吴越突然不由自主的打个激灵，倏然想起当时梁家铭说过的话。
耳膜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脏在一下一下的跳动，每一次都这么重，这么重，血液都开始涌向大脑，一阵阵目眩。
她最不愿意知道的事实，梁家铭了解真相。
“我——是最合适的？”
“我们欣赏你的业绩和能力……再说滨海的烂摊子实在不是维维安能胜任的，我和他认为你可以，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黎伟翰凝视着她，目光里带着期待。
话说到这份儿，似乎吴越再拿把儿就是矫情了。
职场里，最忌讳的就是对上司不忠诚，任何一个上司都不会容许自己的手下出一个可以拿捏自己软肋的下属。相反，肯为自己分忧的下属才是有可能上位的。
吴越心里苦笑，即便她想撤，现在也没有机会。烂摊子，这个摊子有多烂，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启动“求实”，她的未来前景堪忧。只是她暂时没有做离开的打算，原因有两……辛世成是其一，黎伟翰不会给她撤的机会，这是其二。
“胜任的人好像很多，而且派驻滨海不过一年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吴越歪着头想了一刻，这才调整面部神经，脸上浮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能被Leader们赏识是我的荣幸，能为黎总分忧也是我的荣幸，只是维维安居然公开造假……金总姑息，黎总这样对我，未免让人寒心。”
黎伟翰敏锐过人，从吴越嘴角那抹稍纵即逝含糊的笑，便抓住了她微妙的心里。
“吴越，你知道咱们总部一直有三股势力，如今棒子金风头正盛，我不好直接驳他的面子。但是我保证，只要你拿出业绩堵住别人的嘴，明年升你做华中区销售总监。”
在职场，不违背良心的前提下，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不正是所有白领们的追求么。
这么优厚的条件不成交，那不是故作矫情，自断退路么。
吴越不想跟黎总玩心眼，都是个中高手，不必过招，她只是想委婉的表达自己的委屈和不满，得到他的一个承诺！
她和黎总私交很好，不是无奈，想必绝不会出卖她换来一种均衡。
能为上司出头，证明自己还是很有价值的。
至于那个小人物维维安，见不得风霜的温室花，还能摇曳多久，早晚出局！
吴越看着黎总，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黎总，若不是怕你为难，我一定申请行政部对维维安的诚信调查。”吴越喝下冰水。
“我知道你是顾全大局的人，上面要有大动作，我******，难啊！”黎伟翰身子向后一靠，放松下来。
……
吴越坐在飞机上沉默，透过玻璃窗俯瞰大地，这一刻她的心思还留在香港，米菲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面庞，维维安看见她时那忽红忽白有愧的脸，轻轻扬起眉毛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要她放过维维安，这只是暂时的！
不是她睚眦必报，是她看不惯这庸才稳坐，有能力的充当排头兵。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成了各方均衡的一颗棋子，她的进退选择会影响上层的平衡。
新年要到了，去哪里放松呢？
吴越暂时将梁家铭，严复，将小妖，将莫莉……都放到了一边，沉沉的倚在座位上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