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夜色阑珊，曲终人散，很多人带着浓厚的醉意纷纷消失在茫茫深夜里。
吴越裹紧大衣，趁着无人注意，一个人走进了宏建巨构的钢筋混凝土森林里，象是突然迷路的背包客。
在这个城市，她总是有些排斥，觉得陌生。
远处的住宅楼里，有星星点点灯光摇曳，没有一盏是为她点亮。她突然又伤感了。
原本以为这淡淡伤感不过是个小感冒，不需治疗，不想竟延误成了一场小伤寒。自嘲的笑笑，再扭头，梁家铭的车已经停到了身边。
“上车！”风一样冷的声音。
“你的语气有问题。”吴越蹙眉，低叱。
“说好等我，怎么不接电话？”梁家铭一把推开副驾驶一侧的门，动作有些僵硬。
吴越微怔，俯身坐进车里，打开背包取出手机，推开一瞧，电池早已耗尽。她展示失去光亮的屏幕让他过目，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无辜请勿怪的表情。
胸口只觉一团愠火微烧，梁家铭暗忖了一会，一语不发的靠了过来，吴越反常的向后闪了闪。
“吴越！”梁家铭单手捧住她的脸，呼的一声将脸凑了过来。直盯盯凝视，深幽眼光直直映进她的眼底。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一会，他表情如一，眉宇间隐隐一丝不悦，吴越脸上绷紧的线条渐渐放松。
这一瞬，她想起了自己暗示莫莉的话：
遇到了爱情，切莫不知不觉错过，一不小心成了陌路，回头思量因何辜负，忍不住懊悔痛苦。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人已经进了心底，这才是她情绪反常的根源。
自己原来已经这么在乎他了。
因为在乎，所以在意维维安的事有他多少份，在乎他是不是曾经推波助澜，或者做了背后的推手。
“越越，我知道你这几天不高兴。但是，作为职业人，我向来主张将恋人和职业分开，公司不是我个人的，很多机密问题我不能透露。我也不想你因为额外知道消息干扰你的工作，影响你平素处理事情的风格。”梁家铭轻轻放开她，启动了车子。
“你在暗示我公私不分？”吴越的脸悄悄变色。“那么现在你是用什么身份呢？天域的梁总，还是吴越的男朋友？”
“你说呢？”梁家铭一把揪住她的手放到方向盘上。“越越，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黎伟翰最近没有和你通话？”吴越的身子向后一靠，依旧躲避不了源源不断他的味道侵扰，一阵恍惚，陷入了长长的心事。“我一直以为是来滨海救场的，不想原来我是中了招，被踢出总部的。”
嘴角弯了弯，再弯了弯，她在微笑，只是眼底却一丝笑的意思都没有。
她接受梁家铭的时候，只是揣着类似初级剩客相亲的那种感受——不错过，别漏掉！大面积撒网，重点培养。
好感是有的，一见钟情是不可能的。
不长时间的相处……她似乎已经对这个人动情了。就在慢慢滋生的爱情渐渐繁茂的时候，居然横生枝节，出了维维安假病的事。
的确是抑郁了，不能不抑郁。
她虽在意职场的输赢，但是中招了她也有把握去翻盘，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职场不是秀场，而是你死我活的斗兽场，没笑到最后，永远分不清谁才是赢家。
困扰她的就是疑心他在维维安事件上骗了自己。
因为在乎，格外在意，因为在意，她才会情绪低迷。
“原来这些天，对我爱理不理的，是为这个烦心？”梁家铭笑了，长出一口气。“伟翰的确将人选给我看过。”
“我在等你解释，等你说我真是个傻瓜！既然你选择吴越的男朋友， 不如说说你在这件事上做了什么？不要说总部里你就对我一见钟情，我是不信的。我已经二十七岁，不是十七的大学生。”吴越的语气生硬，有一种赌气的味道。
“越越，你很排斥滨海。”梁家铭握住她的手，语速不紧不慢。“维维安根本没本事做营销，即便是没病，我也会PASS她。我在三个人选中挑了你，确有私心，因为……除了你的能力，我当时对你有好感。”
吴越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只那么一瞬，全身的血液涌上了大脑，脖子以下已经一滴不剩。
这样的情话并不多么诗意多么动听，她却听出了爱的感觉。
“越越。”梁家铭看着吴越怪怪的表情，心情愉悦，抓起吴越的手用力握了握，转移话题。“其实应该感谢维维安，不然我怎么能与你在一起。”
有这么一瞬，吴越神游天外，视线飘忽。
一生中，擦间而过的人千千万万，有几个是知己？有几个是结伴走一程，有几个是深爱自己的人？又有谁是自己爱上的？
她只有这一辈子，将来走到什么程度她不知道，只是她已经明了自己的心事，她暂时不想放弃这段感情。
不期而遇的人和事，不请自来的烦恼和不安，拉伸着生命的长度与宽度。一辈子不长，要对自己好一点，下一辈子也许不是他，不如在这辈子解决。
据说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会作诗；据说女人爱上男人的时候，她会做梦。
她做梦了。
虽是夜色阑珊，她的确是睁着眼睛在做梦。
“你……真没骗我？” 吴越的声音飘忽，疑问没有完全消除。
“在感情问题上，我从来都是认真的。”梁家铭捏捏吴越的掌心，加了力度。
“今天是新年伊始，送你个礼物。”
梁家铭踩下油门，车子飞快的向前奔去。
“你怎么酒后驾驶？”吴越从他的话里听出甜蜜，突然觉着自己有些矫情，猜来猜去太累，嘴角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
“为了和女友约会，我喝了醒酒汤。”梁家铭一笑，指了指座位中间的空盒子。
“哼，要是查出你骗了我，我……”吴越伸出手，做了挠他的姿势。
“凡事不调查清楚，就自己跟自己较劲，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危险暂时解除，梁家铭笑着打舵，车子向西城方向开去。
可是，有几个女人在爱情里会保持清醒的头脑呢？吴越虽精明，也只是一个小女人而已。
危机解除，只剩下了甜蜜与暧昧。
沉沉暗夜，吴越倚在梁的怀里，两人一起仰面看着夜空。
一束束璀璨烟花带着尖锐的锋镝声在夜空热烈绽放，一团团，一树树，携着微微的火药气息在清冷的气流中散落，绽开，夺目绚烂。
梁家铭紧紧裹住纤细的吴越，让自己的温热暖和她的世界。
“喜欢吗？
吴越的的嘴角一点点翘着，温情随着绽放的烟花汩汩奔涌，全身的汗毛都在幸福的舒展。
“我喜欢这绚烂，却不欣赏它本质的冷。”吴越笑着，指着空中怒放的花树。“烟花看着美丽，却是冷焰火，并无热情。有光有色，本该是绚烂极了的事，说穿了也不过是铁石心肠，温度低于三十五度，还不如人的体温呢，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很能作弄人。”
“加铜变绿，加钠变黄，加锂变紫。”梁家铭哈哈笑了。“越越，这个时候不能这么冷静啊，这不是扫兴么，指桑骂槐，你还要怎么敲打我？”
“是你不肯泄露天机，我敲打你也很正常。”吴越将身子向他怀里钻了钻。“既然我不能未卜先知，秋后算账，后发制人总可以。”
“任命你做发展部临时负责人是总部的决定。”梁低下头，将下巴卡在她的头上摩挲。
“什么？”吴越声音一高。
这太奇怪了！
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她突然觉得背后直冒凉气儿。
谁挖了坑儿，非要埋她不可？这招借刀杀人，真是高招啊。
“我本来是准备就地提拔一个，只是还没有看到合适的人选，总部人力资源部的HR们经过讨论，建议你暂时担纲。”梁家铭揽着她的腰肢。“既然总部有这想法，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也希望你能进步。”
“嘁！为什么是我？”吴越的声音里噙着不安，心中隐忧又起。
“有人怕你完成定额。”梁家铭倒是镇定如常。
“那你为什么不能替我挡一下，总部的人虽然官僚，也不敢得罪你这分公司BOSS。”吴越突然郁闷，忍不住横了一眼。“哪怕给我一个缓冲的时间，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越越，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梁家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收紧自己的手臂，将她搂紧，看着最后一抹绚烂消失在夜色里，只有浓浓淡淡的烟雾笼罩。
“我听说有惺惺相惜一词！”吴越的眼神落入漆黑天幕一秒，收回，嫣然一笑。
“哈，我就说你不是善类！”梁家铭搂着她转回，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搭在车框的上檐，将吴越送上车，这才将门关好。
“我最欣赏的其实是你的善良，还有冷静的头脑。”
“我善良？”
这词听着很新鲜，吴越不由小声重复一遍，刚刚还说自己不善类，现在就说自己善良？
“助养了两个学生，总不是恶人。”梁家铭点头。
“你怎么知道？”反问。
“怎么这么惊讶？我还知道你本来助养了三个学生，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你取消了一个学生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吴越笑了。“大约是一时冲动，助养是我的私事，如果因为我的援助养成他依赖的习惯，甚至认为我理所应该，坚决PASS他。”
“哈哈！”梁家铭笑着抱胸。“做的够利落，没给他留下一点余地。”
“超过十八岁，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那个人后来我接手了。”梁家铭的嘴角翘了起来。“任何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不能一棍子打死，毕竟还小。”
“梁家铭！”吴越的眼睛像两只探照灯似的在他脸上晃，“你学的不是MBI，是FBI吧！啊！”
哈！
“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特别的女孩子得找机会认识认识。”
俊眉微扬，眼中闪过融融笑意。缘靠天赐，份靠人争。
“讨厌！”吴越嘴上抱怨，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你这种做事风格很洒落，我喜欢，不过咱们行事风格不同，现在谈正事。”梁家铭直了直上半身，打开远光灯，灼目的大灯灯柱扫着空阔的田野，象是打通了黑暗的通道。
“这里就是我看中的那块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