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准备关门入睡,忽然听到阵阵蛙鸣,真的是蛙鸣吗?好多年没听到这种声音,我都不敢相信了。
走出家门,蛙鸣更清晰地传来。从院墙外的田野,铿锵如鼓层层围过来。那里,开着一些金黄的油菜花,大大小小的沟渠里,青草萌发的池塘边,该有一只只青蛙鼓着眼,叫得真欢。乡村夜晚清凉的风,带来了这野性而自然的声音。
头上星光点点,远处灯火闪烁,幽静的天地间这蛙鸣声似从地心而来,直达心灵。
曾经,和它多亲近。童年应是浸着这蛙鸣一路走来。赤脚走在田埂上,逮几只蝌蚪捧在手心,回家放在瓦罐里养着。学《小蝌蚪找妈妈》,就盼望着这些黑色的“小叹号”甩掉小尾巴,披一身绿衣服。可这些小叹号好像很舍不得,探头探脑游来游去,没在瓦罐里完成蜕变的奇迹,我拨弄的没耐心,慢慢疏离后它们就不知影踪。现在想来,会不会是给那陪我一起观看的猫给偷吃了。或者,是它们自己偷偷地逃到稻田里去了。早晨上学,我听到青蛙“呱呱”地叫,有时还在我脚边一跳一跳的,它们和我想象中长得一摸一样,引我来抓。走到长长的河埂上,水草漫溯,浮萍点点,菱角出落的翠生生,常看到一两只小青蛙伏在浮萍或是菱角叶上,一动不动,像个沉思的诗人。等到我屏气凝神摸块石子扔向它时,它却倏地一下跳的老远,或“咕咚”一声钻进水中,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很少有能给我捉住的,它们确实变聪明了。和公鸡相反,蛙鸣在夜幕下才热烈地报时。躺在老榆树下的凉床上,听外婆摇着蒲扇讲嫦娥,蛙鸣是她动听的不倦的伴奏,带给我多少温馨而神奇的夜晚。月亮又大又圆,蛙鸣如鼓如潮。
有一年暑假,每一条河每一块沟渠里突然冒出来许多龙虾,没想到龙虾的泛滥竟给青蛙带来了灾难。人们发现青蛙可以做绝佳的钓龙虾的饵,孩子们也很疯狂,赛着去捕青蛙来钓龙虾。一开始却是捉蟾蜍的,蠢笨的蟾蜍常在墙角呆立,或者眼花爬进屋自投罗网,被胆大的孩子捉住肢解,拴在线上,很是“诱”虾。我是不敢的,那满是疙瘩的身体据说摸了会长疔,就是望一眼也生畏的。但跟着别人去捉青蛙,我却是敢的。用网兜,围成圈瓮中捉“蛙”,做这些的时候,我们好像忘了青蛙是益虫,帮我们消灭蚊子的好处。只是当看到那么光滑柔美的躯体拴在线上,张着腿沉向水中,转眼就被撕扯的粉碎时,幼时的我还是察觉到我们的残忍。龙虾少了,而青蛙是越来越少了。后来,稻田里改种了棉花,棉花的成长要经常喷农药,农药像比龙虾还厉害,青蛙也渐渐消失了,曾那么生动的舞台上没了它的影踪。
来到城里居住了几年,夜深人静,也有凝思倾听的时刻,可充斥于耳间的多是呼啸的车声轰隆的机器声。车子多了,房子高了,可是听觉和感觉却退化了。或许我本就是乡村的一粒种子,虽然在这城市里发芽开花,可心底深处还是憧憬着原始的声音和自然的天空。但矛盾的是,久了却也慢慢习惯这和车声噪声相伴的生活了。因为工作的种种原因,今年我又回到了乡村,虽然,不太甘心,不太情愿。
在这乡村的夜,忽然之间我和蛙鸣如此贴近,好似听到了天籁之音。站在夜色中的我,和油菜花一样挺拔,一阵阵蛙鸣一遍遍冲刷着我,我突然不愿走进灯火辉煌的家门。真怕,走进去,蛙鸣只会在梦中,依稀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