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杨海遥看透了他的心事,她低声说道:“我已经知道检验报告的事情了。”
龙腾一惊:“你知道了?”他的心又悬了起来,但接下来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说。
杨海遥看着龙腾,他与她近在咫尺,但就是这咫尺的距离,现在对他们而言,却犹如远隔天涯。既然当初自己下定决心要成全他和丹娅,帮助他完成沉重的使命,帮助丹娅保住手指,就应该要有勇气去面对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自己已经作出了决定,就不要再回头。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我们不能回想从前,而是必须向前看。”杨海遥抑制住内心的波澜平静地说道:“你和丹娅已经结婚,金牌茶顺利开启,你制订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施,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我们不要让云浩然的诡计得逞,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伤害你和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你说得很对,云浩然就是这样做的。”龙腾握紧了拳头:“他太卑鄙了,他如果只是对付我一个人也好,可是他却牵连到你们,真是无耻至极。”
“怎么,他对丹娅做了什么?”听到龙腾这样说,杨海遥顿时联想到今晚新闻发布会上曹明德说的话。
龙腾将云浩然送来文件袋的事情告诉了杨海遥,杨海遥赞同他的做法:“检验报告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丹娅知道,她太善良,未必承受得住这场骗局后的真相,至于她父母的事情,也许其中另有隐情,你们千万不要中了云浩然的圈套。”
龙腾将头深深地埋在双手中,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眼眶有些发红:“海遥,我觉得很对不住你,我也知道有些话已经没有资格再说了,所以,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一个是完成自己必须承担的使命,还有一个,就是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杨海遥的鼻子一酸,压抑已久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浮上眼帘,两人相对无言,有很多话未必非要说出口,彼此心中却都明了。
良久之后,杨海遥按捺住起伏不定的心潮,一双明眸深深看向龙腾:“你的计划正在实施之中,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你必须集中精力,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杂念。龙腾,我相信,你的心愿一定能实现。”
上海新闻发布会结束后,龙腾与丹娅返回普苍山。
接下来,龙腾将要推出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步骤,那就是延续古老的普洱茶出滇传统,重走历史之路,组织一次声势浩大的马帮进京活动。
龙腾认为,马帮进京已经不是一种运输方式,而是普洱茶文化的一种象征,在当今社会里,推出马帮进京的活动,可以使人们重新勾起对往昔岁月的回忆,加深对普洱茶文化形成过程的了解,而且对于即将开展的营销计划,也是一个很好的热身。
一回到家,他就把这个计划讲给卓玛和仲岩听,卓玛感慨万千:“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只是怎么走是个问题。山路艰险难行,过去的茶马古道现在早已荒废,如今的高速公路上更是不可能允许马帮上路,所以马帮出滇要走一条新路,这事要仔细琢磨琢磨。”
“就走国道!”仲岩用力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来,心情无比振奋:“这个我清楚,我阿爸在世的时候,就经常跟我念叨这个事情。他说,如果有朝一日马帮出滇,茶马古道肯定是不能走了,高速公路就更不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沿着国道走,既安全又快捷。卓玛阿妈,您别再考虑了,赶快召集寨子里的人开会吧,把人选好了,随时准备出发。”
丹娅笑了:“看你急的,这事还要好好筹划,哪里是说走就走的。”
“我们仲家是几百年的马帮‘锅头’,这次马帮进京的‘锅头’,非我莫属,谁跟我抢,谁就是跟我过不去。”仲岩的情绪非常亢奋。
卓玛觉得仲岩的主意很好,如果沿着国道走,的确是安全了很多,而且沿途住宿也很方便,于是点头道:“阿岩说得有道理,寨子里的人我来召集,你们开始去做准备吧。”
这时,寨楼外闹哄哄的,似乎来了很多人,大家都觉得奇怪,卓玛站起身往外走,龙腾、丹娅和仲岩也跟在她的身后走出了寨楼。
只见寨楼外,族人们正围绕着一对中年男女议论纷纷,两个人驻足在寨楼前,一言未发,见到卓玛走了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卓玛定睛看了半天,声音不禁颤抖了起来:“你们……你们难道是丹昆和夏朵?”
不错,跪在卓玛面前的,正是丹娅的亲生父母——离开普苍山多年未回的丹昆和夏朵,只是昔日风华正茂的青年如今已然头发花白,曾经光洁的面庞上已是沟壑纵横,颓显老态。
丹娅听到卓玛嘴里说出丹昆和夏朵两个人的名字,又看到跪在地上的这对夫妇抬起头来,那是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她禁不住双眼发黑,一下子晕倒在了龙腾的怀里。
“真的是你们啊!快起来,总算是回来了,赶紧进屋来歇歇。”卓玛上前搀起丹昆和夏朵,然后对着围观的族人说道,“大家现在都散了吧,等我和丹昆先喝杯茶,然后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大家商量。”
卓玛司茶在月亮寨德高望重,众人听了便渐渐散去。
龙腾已经将晕倒的丹娅抱进屋里,平放在床上,又从屋后的竹箕里取了些还没有蒸压的茶叶,放在她的鼻子前晃动着,很快,丹娅便苏醒了过来。
“我阿爸阿妈呢?”丹娅一醒来就问道。
“在外边,阿妈正和他们说话,你先休息一会儿吧。”龙腾劝道。
“不行,我要去见他们,我要亲耳听听他们怎么说。”丹娅从床上挣扎着站起来。
龙腾拦不住丹娅,只得扶着她一起走出里屋,来到了外面的客堂。
见到丹娅走出来,卓玛对丹昆和夏朵介绍道:“这就是你们的女儿。”
“丹娅!”夏朵叫了一声,便扑上去搂住丹娅,大声抽泣起来。丹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女儿已经出落得这么美丽。
“这是龙腾,龙御的儿子。”卓玛指着龙腾说道。
“阿腾都长这么大了!”丹昆仔细端详着:“简直和龙御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啊。”
这时,得到消息的丹桑从寨楼外快步走了进来,一进屋,就举起旱烟杆朝着丹昆的头打去,一边打一边呵斥道:“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知不知道你走了多少年。”
丹昆双眼落泪,在父亲面前跪了下来,“阿爸,儿子对不起您,对不起卓玛司茶,不是我不想回来,是我没有脸回到月亮寨。”
“你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敢回来?”丹桑一生气,就不停地咳嗽起来,丹娅从夏朵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上前搀扶着爷爷,一边拍打着爷爷的后背,一边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
丹桑歇了口气,又问道:“龙御他们呢?哈尼族的规矩你们都知道,一起出去的伙伴就要一起回来,怎么现在就你们两个人回来了?”
“阿爸,是我对不起他们,他们被云家的人害了。”丹昆低下了头。
卓玛再次搀起了丹昆:“你起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被害了,你们怎么能活着回来?哈尼族人哪有丢下伙伴,自己跑回来的,你们全都给我滚,一生一世也不要再回来。”丹桑气得又咳了起来。
“阿爸,我是没脸回来,可是云浩然逼着我不得不回来。”丹昆无奈地说道。
“丹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要着急,慢慢说。”卓玛轻声劝道。
丹昆声音低沉地回答道:“当年我们追踪乾隆金牌来到福建莆田,可是到了莆田之后,就打听到云家已经带着金牌去了厦门,据说是找好了买主准备卖掉金牌。正当我们要去厦门的时候,云家勾结了一伙人袭击了我们,于是我们决定分开走,我和夏朵走陆路,龙御他们走海道,约定在厦门会合。”
“那后来呢?”丹桑问道。
“他们刚刚坐上小船出海,云家的总管陆万山就找到了我们。陆万山拿出了乾隆金牌,说是梅洁从普苍山回到槟城之后,一心想化解数代恩怨,想尽办法拿到了金牌,临死之前委托他转交给龙家后人,于是我相信了他的话,就告诉他,龙御和卓青上船去了厦门。”
“你真是蠢啊,云家有这么好心的人吗?”丹桑用力拍打着桌子。
“后来我才知道上了陆万山的当,可是龙御他们已经出事了。”
“他们是怎么出事的?”卓玛追问道。
“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厦门,可是一直没有等到他们,四处打听之后,才知道龙御他们坐的小船出海不久,就被一条来历不明的大船撞沉了,船家被救了,可是他俩就……”丹昆说不下去了,屋内一片静默。
丹昆抹了把眼泪,接着说道:“后来陆万山又找到我们,说云家手上有他们夫妻俩的骨灰,要我们等他的消息,将骨灰带回普苍山。”
“那骨灰呢?”丹桑浑身发颤,气得连花白的胡子也一起抖了起来:“你们的人是回来了,可他们的骨灰在哪里?”
“我们在岭南一带四处谋生,就是一直在等他们的消息,每隔上一两年,陆万山就会派人跟我联系,说很快把骨灰给我,谁知道一晃眼,就过去了二十多年。”丹昆长叹了一声:“前些天,陆万山托人找到我,要我马上回普苍山,告诉龙腾,他父母的骨灰必须用盛昌号的百年金牌茶去换。”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龙腾,龙腾心里明白,此时他的态度至关重要。云浩然在这个时候让丹昆回来,是给自己出了一个最大的难题,没有太多的时间允许他思考,他必须马上作出决定。
龙腾沉声说道:“虽然我很希望我的阿爸阿妈还活在世上,可是,我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云家已经骗了丹昆阿爸二十多年,我不能肯定他们是不是会继续骗下去。如果云家手上真的有我父母的骨灰,根据我对云浩然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归还给我的,而且,即使我们把金牌茶交给了云家,也未必能满足他们的贪婪,也许还会提出更多的要求来要挟我们。所以,即便作最坏的打算,我想就让我父母的骨灰暂时放在云家吧,我相信自己一定会很快亲手取回来。”
龙腾的一番话让大家频频点头,他站起身郑重说道:“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要重启马帮出滇进京之路,在历史停顿了百年之后,重新开始普苍山普洱茶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