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创的自恋表达为愤怒,怨恨,焦虑和攻击,但是当挣扎无效的时候,则一下子又变成了抑郁。中国哲学中伟大的天人合一,其本意就是接受天的变化,认清自我的处境和万物(包括自身)的实际规律,因此获得平静的幸福和洒脱。这就是中道的深意,中道的奥妙。不持中道,就会在两极大幅度摆动,加深生命的苦痛和狂喜,这些,其实都是自杀一样的行为。我们以为事情是自己想的那样,可是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并非如愿,一旦执迷的我们遭受挫折和创伤,就很容易滑向极端否定世界、否定社会人情的一方,变成极端悲观主义和虚无主义者,并且难以自拔。
一切都存在,一切又都是不断变化的,是无常的。如果我们看清了自身和世界的真相,就不会再忧愁悲泣,相反,会恬静自在。
弗罗姆在《为自身的人》一书中写道:“意识、理性和想象破坏了动物生存的‘和谐’,它们的出现使人变得反常,变得如宇宙般深不可测。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他必须遵循物理定律,他无力改变这些定律,但人们仍然在跨越大自然的界限……人在一个确定的地方、一个确定的时间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必将以同样偶然的形式被逐出这个世界(佛教可不是这样看,人并不是偶然地来到和偶然地离去,人的所作所为决定了他为什么会来到和为什么会离去)。人在认识自然的同时,会懂得自身存在的软弱与局限。他会预见到最终的结局——死亡。他永远不能从自身存在的二分法中得到解放——他无法逃避理性,哪怕他希望这样做;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也无法逃脱肉体,肉体同样也会迫使他有生的欲望。”
有趣的模拟
现代数学家研究的分形结构体现了自然的美妙:比如一片树叶在结构上对一棵树的模仿,一只海螺壳在微观结构和宏观结构上的“分形”,冬天窗户玻璃上那些美丽的霜画的分形结构图……
那是基本的力的作用在微观与宏观两个世界里不断复制自己的结果,那也是某种法则的直观身影。其实身体的结构也是一种分形,它表现出了一种模拟现象:
皮肤在模拟大地的表面,有阡陌纵横;血管和汗腺等等在模仿河流。乳房在模仿山峰;毛发在模仿森林植被;我们血液的矿物成分和组成比例在模拟海洋;眼睛在模拟日月;毛孔在模拟星辰;头脑在模拟天空宇宙;心肝脾肺肾在模拟五行(金木水火土);思想在模仿闪电……
头颅的形表在模拟躯干:女性的嘴巴和男性的鼻子在模拟生殖器,眼睛模拟双乳,鼻孔模拟着肚脐,它们之间非常类似,而且不能说它们之间是没有某种神秘的联系的。
手和脚的基本形状在模拟整个人体的形状。拇指(脚趾)在模拟头部,其余四指在模拟四肢。
小的模拟大的,生命模拟自然。或者反过来说,大的模拟小的,自然在模拟生命。一切都是如此奇妙,仿佛早就有一个预谋一样,安排得井井有条,一丝不差!
我们甚至还可以进一步推而广之,去发现一些更有意思的现象:
从我们的生命历程来看,一天在模拟一年,晨午昏晚就是春夏秋冬;一年在模拟一生,春夏秋冬就是童年青年壮年老年;一生就是整个地球生命演化的历史和人类社会的文明历程。这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梦境模拟着现实人生,你就会真的变成了那个庄生,或者变成了那只蝴蝶。性模拟着死亡经历,让你每次都死上一回。清醒和睡眠在模仿着生与死的轮回。孩子在模拟着父母,抄袭着父母。
我们自己深深地融会在自然之中,是自然法则的造物之一,并没有多少自由。我们目前的很多观念同我们曾经有过的观念一样,是有很大的局限的。至少,我们的理性并不是我们自己认为的那样强大。理性,作为一种思维的方式本身有很多盲点。再加之我们所运用的许多材料也受到我们的感受器官的能力的限制。比如我们的嗅觉就不如狗,视觉不如鹰,动作的灵敏不如苍蝇,对超声波的知觉不如蝙蝠,对次声波的感觉不如鲸鱼,尽管我们发展出了对自然环境改变巨大的现代文明。我们目前的“全球化”文明还有许多许多问题需要我们冷静下来进行深刻一点的反思。总之,我们现在正在运用的能力和现代手段没有我们以为的那样强大,有时候甚至暴露出它的拙劣。就说财富的问题吧,我们一直以为自己在创造财富,其实没有,“财富”一直都是大自然创造的。人的工作多数都是在搬弄财富。
老子希望停止在小国寡民之中,鸡犬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为什么这样呢?因为,一切,已经在那里了,已经成就了。火一直都在燃烧着,指南针一直都在指着,我们只是把它拿出来了,很多的产品和创造发明早就在那里了,我们只是给大自然中的具体的什么东西换了一个位置和包装。我们只是发现了,或者说捡到了一些东西。如果一定要说创造的话,我们只创造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我们的思想。但是,谁又敢说,我们的思想不是一种模拟?我们在模拟大自然恢弘无形的思想?
我们个人的很多想法是不是在漫长的文明史中早就有了?
不知道。
梦和原来的我
1
世界外部的状况和生命内部的状况都会在梦中融会着显示出来。梦境既是健康状况的形象密码,也是潜在心理的形象密码。关于这个,现代心理学已经描绘出相当经典的事实材料,也得出了初步的结论。其实梦境还会延伸到一些不可理喻的生命内容里,由于现代科学缺乏那些领域的知识,所以一些解释往往是粗陋的,科学家不免要用一些机械的思路来进行搪塞式的解释。我记得很清楚的梦境有这样几个:
(1)
有一次我梦见自己要拼命地逃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逃,总之是有一样东西在追杀我,最后我跑到了一个很小的火车站,那个火车站非常之小,它仅仅是安置在上行铁轨和下行铁轨中间的几块木板,我一个人站在那里,这时两列飞速的火车正好交错驶过,产生了巨大的震动和声音,我感到非常恐怖。
我马上被吓醒了,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睡觉的姿势非常恶劣,俯卧在床上,被子盖着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原来是前天半夜我和朋友喝得酩酊大醉,睡在了朋友家里。那天我是凌晨一点睡的,五点钟就难受得醒了。
(2)
我还记得自己青春期的一次梦遗,那个梦和自己一次生理反应联系在一起,记忆特别深刻:
我梦见自己跟踪一个姑娘,在家乡的那条在去火车站的上坡路上,那天晴天晌日的。姑娘好像是学校旁边住的那个护士,又有点像镇副食店里卖蛋糕和面包的那个。她刚刚洗完了澡,头发还有点湿,正要赶着去坐火车。我紧跟在后面,端详着她身体的轮廓。
她长得白净,肥嘟嘟的,但是身材很好,嘴角有点翘。
去火车站的路一直都是上坡,我听见她喘气的声音,声音虽然不重,但听得很清楚。
有一段路的坡特别陡,简直有点像是爬山,这让她在前面不得不弯腰。她也听见了我的喘气声,就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稍微笑了一下。
我手脚并用迅速爬上去,一把抱住了她。
她惊叫了一声,随后却很小声地问了我一句:“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就解她衣服上的扣子。我的手显得很笨,有个扣子怎么也解不开,就用力一扯,把它扯掉了。她用手推着我,但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而我像一架蒸汽机火车头那样冒着汽。其实我心里害怕得要命,觉得可耻极了。我抱着她,东张西望看着别人。路上有很多人在走,他们正要赶七点半的火车去上班,但都表情淡漠,显得无精打采。我奇怪,没有人看我们一眼,他们专心走自己的路,上自己的班,赚自己的钱。
她用两个半握着的拳头打着我,可是没有一点力气,像是用棉球给要打针的屁股消毒,又像是对我进行抚摸。
我感到自己就像脑袋上挨了枪子儿的死囚,马上就要死,表情痛苦万状,抽筋翻眼,说不清楚是苦是乐。有一阵我的肚子很难受,就像那次在家里我不小心摸上了日光灯暴露在起搏器旁边的电线,把我的小肚子、腿肚子和手指肚子什么的全部都电晕了,不仅如此,电流还电坏了我的胃,让我的心缩成了一块石头。我急切地要把胃里那些翻滚着的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呕吐了出来。
整个过程中我都被一只手伸到身体里面,它一把一把地掏着。我只能扭动着,颤抖着,哼哼着。
终于……我舒服了……
(3)
那是在一个山谷里,阳光永远是冬天那么温和。溪水在石块间流淌着。那里的小溪很奇特,是循环的,本来是流向下游,但是绕了个圈,又回到上游,也就是说,那些溪水永远在返回原处。溪流在转弯时形成很浅的潭,透明的鱼在水里摆动着,或者,那不是鱼,只是阳光把水波投射下了影子。水透明极了,手伸进水里,小臂就会弯曲,像折了一下的画片。鸟也是这样,明明在天空上飞过,其实永远在回到出发的地方。我躺在很矮的草里看着鸟飞,感到后背上一点一点的草棍,很舒服。有时注意到天在鸟的上面,无声无息。
一个我没有注意到的茅草棚子里走出来个面无表情的陌生人,我一下就喜欢上这个人,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那么喜欢他,就觉得和他在一起非常安心,舒服,就像是从心里往外开着花。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原来”。
原来年纪很老,可像婴儿的眼睛那样看不清瞳孔,眼珠漆黑,眼白湛蓝,说话时脸上不动声色。
“你知道吗?你在做一个梦,这个梦有一个名字叫‘一想就是’。只有做这个梦才能来到这里,只有来到这里才能见到我。”
“我怎样才能经常来啊?”我有点伤心。
“想来就来了。”
“真可惜啊,是在做梦……”
“没什么可惜的。”原来说话的声音很低,似乎在很远的地方。
太阳西沉了,直到余晖彻底消失。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很久。
“你应该经常来看看,我很挂念你。”原来说,“我知道你常去另外的梦境……自从你学会说话,就一直都没有回来看看。你知道,这是你的家。我们其实不用说什么。现在,过去,将来也不用说什么,我们根本没有说话,我们在想,一想,就是了……”
可原来明明是在说话。
我枕在原来的腿上,依依不舍,直到原来和梦境一起消失。
天亮了。太阳在大雾背后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直到把世界真实面貌彻底勾画出来。
2
第二个梦更清楚地表现出了它对身体状况的直接反映。它有个名字,叫“春梦”。这几乎是每一个人的经历,没有什么特别。我感到特别的是我自己有一种重复做某个梦的经验。我很奇怪这个现象,于是在课堂就问学生(他们那时大三)是不是也有过重复做一些梦的经历。他们几乎都回答说有过。看来重复的梦并不是一两个人的独特经验。
有时候会在梦境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某个感觉特别熟悉,觉得以前梦见过。或者是在醒来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曾做过类似的梦。这种梦中有一类总是与一种弥漫的孤独感有关,比如去寻找丢失的妈妈,比如坐在一个特别空旷巨大的院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着急。还有一类是一种恐惧的坠落,自己往一个不见底的悬崖下面掉,或者是一个看不到头的深井,在坠落的过程里,我们往往还能想一些事情,或者是焦虑地想要抓到一点什么,但是往往什么也抓不到。这种坠落在梦境中是没有结果的,没有结果。
也许自己绝对不可能在梦境里梦见自己死亡吧,在梦境里,我们自己,那个做梦的人,是永远不死的,他只是在为一些事情,和死亡有关的事焦虑着。
梦境为什么会重复呢?为什么是在七八岁直到青春期到来的这段时间中,重复的梦的发生频率比较高呢?
据我的思考,那恐怕是人生“创教时期”的启示录。我曾经询问过我特别尊敬的智者,他也说过,那是一种“提醒”。不过在时下一些人看来,这种说法很“迷信”。不管怎么认为,这是现实存在。这种奇怪的梦的现象的集中出现,一定有它深远的意味。这个现象给我们最直观的一个启发就是,青春期之前的那段生命的岁月,的确是一个非凡的时期。前面我曾经说过,一个人的成长投射了地球生命演变史和人类社会的发展史。集中梦见死亡经验的,并且还不断重复的梦的时期,正投射了人类文明历史中的那个公元元年前后几百年的时间段,在那个时期的中国出现了老庄孔孟等等先知,在印度诞生了佛教,在以色列出现了基督教,乃至于伊斯兰教,人类社会进入了一千多年的中世纪时期,这恐怕并不是偶然的。
梦境的确还会表现我们的身体以及身体中隐藏着的深刻的智慧。但正如弗洛伊德性学研究中认为的,梦是性的潜意识演绎。
性可能扮演着让我们不断丧失的一个角色。尤其是对自我内在的精神世界的关注能力上。这种对自我的关注是一种本能。本能是纯洁的。而着迷在外在事物,则会慢慢丧失掉原来的纯洁性。
性本身是纯洁的,但一旦性占据了我们内心的大部分空间时,就不纯洁了。因为我们自己已经化为一个生殖器的附属部分,一切都围绕着生殖器,我们本来的自己就会没有了。
3
我们自己(这个国家的皇帝)会通过梦境得到关于身体的真实暗示。
梦能够透露我们的健康状况,精神状态。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紧密联系在一起。
但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够读懂这些梦境,往往是随做随忘,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狗熊掰玉米,忘得差不多了,只是能够模糊记得最后一个。
我曾经做过一个怪梦,这个梦和旅行有关,我认为它向我暗示了我们身体的状况和生命历程的某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