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哪里都要覆上轻纱,因为她有一双世人都不能接受的紫眸,所有人都会喊她怪物,皇姐皇兄也会怕她,所以她只有覆上轻纱,现在想来,小时候覆纱是为了不让大家把她当怪物,而长大了以后,覆纱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她的眸子从来都没有见过太阳,只有在屋中她才会摘下轻纱,或者是如这般无人之时。
可她依旧看不到太阳,因为銮驾四周飐动的纱幔,也将烈烈的阳光极好的隔离在外。
思绪继续飘转回那个雨夜,她一个人畏缩在地上,如被主人抛弃的小兽,直到他的出现,他撑着一把檀木伞,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都是一身黑袍,削瘦高挑的一个少年,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大概是没有表情,他那时的头发远没有现在的长,但却出奇的顺滑,雨珠还未沾上便滚落了下来,很难想象那样大的雨,他却还能保持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
他撑着伞缓缓走来,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激起一片水花,如盛开的水莲一般,或许只有步步生莲才能形容他的风姿。
雨水顺着檀木伞檐流下,很快汇聚成一股股水帘,他渐渐走近,容颜也渐渐清晰,她才看清原来他竟这般清俊携逸,他伸出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带着少年人的青嫩,可惜她只握了一次。
他将她拉起,在一个伞檐下,他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怎样害怕,只要还活着,就永远不可以退缩。
他教她脱掉鞋子,赤足在满是积水的地面上行走,忘掉一切,只记得脚上的触感,她照做了,小心翼翼的走着,地面上会有小石子咯住她的脚底,带来些许轻微痛意,她不去在意,只照着他说的走着,然后她发现心底的害怕真的少了很多,她回头想找他,可他却不见了,直到她当上帝姬,再次相逢他已然成为国师,她满心欢喜,而他却已忘记她。
銮驾缓缓驶着,几乎感觉不到丝毫颠簸,云易初微侧了身子,静静看着銮驾的顶端,那上面用紫檀木雕筑了两只相缠相逐的凤凰,雄为凤,雌为凰,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若遇不到彼此,一生便注定孤苦零丁。
青鸾不独去,更有携手人。
穹夙,何时你才看得到我,何时你才不厌我,在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你就是我唯一见过的太阳,可为什么你不能一直在。
昌郡与都城离得不远,在穹夙的带领下,銮驾很快便到了昌郡城门下,昌郡城门早已封锁,城内百姓听闻帝姬真的来到昌郡,都惊讶的挤上城楼,他们是怎么也不相信帝姬那样狠毒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昌郡,和他们待在一起。
銮驾在昌郡城楼下缓缓停稳,随行的侍婢立即赶到銮驾前准备搀扶帝姬,云易初在銮驾内不紧不慢的系上轻纱,将一双紫色的眸光掩在其后,才又掀开銮驾前的纱幔,一双玉足带着叮呤的铃铛声先映入城上众人视线,接着是白如凝脂的皓腕,最后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那一头青丝柔顺的贴合在后背,娇俏饱满的红唇,如待采的樱桃,城上众人不禁放缓了呼吸,个个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宛若妖姬一般的女子,这是他们的帝姬,虽然恶毒,却不可否认的生了一副极为诱人的样貌。
云易初在那侍婢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銮驾,双足踩在地上时,那些尖利的石子让她不禁轻皱眉头,待适应了一下后,才又往前走了两步,不过却不是走向昌郡城头的百姓,而是走向一直坐在马上的穹夙。
忍着脚下的刺痛,云易初在穹夙马前站定,巧笑嫣然的说道:“你希望我进去,还是不进去。”
穹夙眸光轻浅,淡淡说道:“但凭帝姬心意。”
“哦,我进去的话,你会不会一起。”云易初低垂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期许,只是在轻纱的遮掩下,穹夙并没有看到。
“帝姬如果让臣跟进去,臣不会抗旨。”
云易初浅笑,她问他愿不愿意,他却将决定权又抛还给她,是料定了她不会进去吗。
“国师什么时候才能对我不这样答非所问呢。”
这一次穹夙久久沉默了,他对她是怎样呢,有一些似曾相识,但是他却不愿去想起来,也不愿面对她,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责任,无论如何柳夙都是他抛不下的担子,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去招惹别人,更何况还是一个他一直都厌恶至深的人。
穹夙不说话,云易初也不愿再多做纠缠,只吩咐了一句“去横丘。”便朝銮驾走了去。
她从来就没有要入昌郡的打算,这次出来也正好去趟横丘,她向来不是被动之人,有些事情总要弄明白才好。
跟来的侍卫们听到要去横丘,免不了都惊疑一番,帝姬来昌郡不是为了安抚民心的吗?怎么才刚到地方就要调头去横丘?众人还在暗自猜测,没有一人注意到打远处突然跑来的一个小孩,那小孩衣衫褴褛,头发乱的像杂草,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看着一副瘦骨嶙峋,好几天没吃过饭的样子,可跑的却着实不慢,他跑到云易初身边后猛的扯走了挂在腰间的玉佩,那正是之前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身上的玉,她一直戴在身上不曾拿下,因为她觉得那块玉应该对她很重要,所以即使是出宫来了昌郡,她也一直带着这玉。
那个孩子的速度实在太快,她都还没有察觉到,那块玉就已经拿走了,拿到玉以后,那个孩子一路冲向昌郡城底,城门已被封锁,他迅速扒开了旁边的一个隐藏起来的狗洞,仗着身材小,一下就钻了进去。
等到侍卫们追过去时,一切都为时已晚,那孩子早已入了昌郡城,城内都是染了疫病的人,侍卫们不敢进城,皆在一边踌躇了起来。
云易初快步朝城门处走来,焦急的样子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脚底被许多锋利的石子咯破,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印,可她却似感觉不到痛意一般,直直奔着城门走去。
待走到城门下以后,云易初遥遥对着城内郡守厉声喊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