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东群
我一生下来,人们都说我命好、命大!因为我与“讲话”同龄。妈妈怀着我的时候,参加了毛主席在延安召开的文艺座谈会,聆听了毛主席的重要讲话,和毛主席一起合照了相。
之后,文艺工作者纷纷响应号召,到工农兵中去,向人民大众学习,改造思想,提高自己,认识生活,反映生活。妈妈克服着妊娠的反应,收拾行装与同志们一起下到农村。
据说这时我在妈妈的肚子里不安分起来,常影响妈妈正常工作,终于在妈妈爸爸同台演出《兄妹开荒》时,我要出世,妈妈咬紧牙关忍痛硬挺唱到最后,才被阿姨们扶到后台,爸爸来不及卸妆,背起妈妈跑进医院。
我一出世,就哇哇大哭,声音比妈妈的歌声响亮多了,叔叔阿姨们高兴得大喊大笑,给我起名叫“人参娃娃”。
一天阿姨要我们洗脸,换上干净衣服,说是带我们去大礼堂看戏,大家都换好衣服,个个精神抖擞地排队出发,可吴阿姨却背起了我,我挣扎着要下地和大家排队一起走。
吴阿姨说:“你走累了,会瞌睡,看不完你爸妈演的戏,就要睡着了!”
“我爸爸妈妈演什么戏?他们什么样子?”
“一会儿就看到了!”
我们进入了礼堂,吴阿姨刚把我放到座位上,一位穿军服的叔叔和阿姨低声说了几句话。
吴阿姨拉过我来说:“跟这位叔叔去看妈妈!”
叔叔抱起我上了后台,一位长得很俊俏梳着辫子的农村姑娘,张开双臂向我扑来,紧跟着一位高高个子的农村青年,把农村姑娘连同我一起搂在他的怀里,高兴地大叫:“噢!我们的女儿,长大了!”
霎时,我被一群穿戴各异的人们包围了起来。一位穿着缎子长袍马褂的人,塞给我两个大红枣,叫着我的名字,还亲了我的脸蛋。突然有人吹起哨子,叔叔要抱走我,我却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不肯离去。爸爸妈妈还有位穿着绸子衣裙的老太婆,都劝我哄我,要我听话,并答应戏演完,就接我再上来!
舞台上的幕布拉开了,台上很多人来来往往说着什么,我都没听进去,一心一意等着爸爸妈妈出来,他俩终于出来了,唱得可真好听,后来妈妈被一群坏人给抢走了。
啊?那老太婆,还有那穿缎袍马褂的人,刚才还是那样慈善和气,怎么翻脸不认人,一会儿就变得这么坏、这么狠。他们残酷地毒打着妈妈。
我忍不住哭叫起来,哭喊着:“不要打她!她是好人,是我妈妈……”
坐在礼堂里的人们,都气愤地站了起来,高呼:“打倒地主!”“打倒恶霸!”一位小战士突然端起长枪,对准了那个欺侮妈妈的阔人,要开枪打死他,被剧场的工作人员劝阻了。全剧场的人义愤填膺地高呼:“打倒恶霸地主……”
吴阿姨把不停地哭闹着的我抱出剧场往回走,我挣扎蹬踹哭闹着要去看妈妈。不知哭闹了多久,我终于疲乏地趴在吴阿姨的脊背上睡着了。
老师上课的时候,给我们讲了《白毛女》的剧情。我们都恨死黄世仁了,有个同学叫黄世衡,一气之下,他改名了。
春天来了,老师阿姨们带我们去爬山郊游。满山遍野开满了鲜花,美极了。一位大姐姐突然说:“咱们多采些好花,献给毛主席。”大家争着抢着拣好看的花采。几位大哥哥大姐姐,各采集了一大把鲜花,高举着向枣园跑去,我也抱着一大束花,跟在后面紧跑,一下子我摔了大马趴,哭了起来,两位大哥哥跑回来扶起我,掸去我身上的土,拉着我紧追了上去。
我们围住了正在户外散步的毛主席,各人争着献出自己的鲜花。毛主席慈祥地看着我们说:“你们就是祖国最美丽的花朵!”我们听了都高兴极了。
毛主席把我们带进他办公的窑洞,拿出一个铁筒,打开盖子拿出饼干,分给我们吃,挨个询问叫什么名字,长大了想干什么?大哥哥大姐姐们像似早准备好了,回答得很好,有的说:“上前线打日本鬼子!”有的说:“到苏联去学习!”还有的说:“打倒黄世仁,解放全中国的劳苦人!”
最后毛主席慈爱地瞅着我问:“你呢?”
我紧张得把裙子都快揪下来了,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清自己的名字,半天才蹦出半句话:“我妈唱……我是人……”
这时一位嘴快的小朋友抢着说:“她是兄妹开荒时挖出来的人参娃娃!”
毛主席笑了,大家都开心地笑了,我笑得更加舒畅!
延安撤退时,我和小朋友们都被放进驴驮子里,小毛驴驮着我们走,开始我们东张西望,对什么都感到新鲜稀奇,时间长了,路也长,我睡着了,不知怎么竟掉进河里了,我被救上河岸时,连连吐出很多黄水。我惊恐地看到很多人,还在河水里挣扎着打捞着什么,一群大哥哥大姐姐们沿着河岸奔跑,哭叫……抱我的阿姨告诉我,救我出水的吴阿姨,被一个大浪打下河底找不着了。我听了第一次伤心地痛哭起来……
想起我不乖的时候,吴阿姨总是耐心地哄着我说:“你是好孩子,长大了也要像你爸爸妈妈那样听毛主席的话,演好戏,唱好歌给大家听!你一定能……”
后来我们辗转到了东北,找到爸爸妈妈,他们带领着我,随我们文工团,到农村部队演出。我学会了打竹板,我们几个小朋友常常站在大路口,为过路的部队说快板,鼓舞他们上前线奋勇杀敌。
部队炊事员叔叔们整天忙碌在厨房里,没有时间到会场去看演出,我们几个小朋友就主动到厨房里,学着大人的样子,为炊事员叔叔演唱《兄妹开荒》、《王二嫂过新年》。爸爸妈妈知道了高兴得直亲我,他俩认真地帮我调音,指导我演唱。爸爸还连夜赶写了东北秧歌剧,我第一次正式登台和爸爸妈妈合演了新秧歌剧《全家光荣》。
我们要转到别处演出去了,借了老乡的东西,分头去归还,我捧着一摞碗,跑着给老乡送去,半路上遇到几位大嫂,截住了我问:“你是不是白毛女?”我摇摇头。大嫂们争执起来,有的说:“是!很像!”有的说:“不是!白毛女比她高!”我笑了。一位大嫂干脆问我:“你会唱白毛女吗?给我们唱一个?”我点点头,清了一下嗓子高唱起“红头绳”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兴头也上来了,连扭带唱地演起爸爸新编的东北小调《二人转》。老乡们看了高兴得又拍巴掌又喊好!
一位老大娘心爱地拉着我的手问:“唱这么好!谁教你的?”
我回答说:“毛主席!”
老大娘感激地说:“毛主席真是咱们穷苦人的贴心人,他老人家不但领着我们过上好光景。连我们爱看的戏,都替我们想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