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想对你表达些什么,也一直没能对你表达些什么的,令我满心眷念与愧疚之情的人,唯有你——我的母亲。
母亲,我从来没有郑重而矫情地如此喊过你,我总是亲昵地依偎在你的怀里,娇憨地叫你“妈妈”,你亦是满怀慈爱地唤我“子儿”,长大后的我才知道此般呢侬的呼唤,估摸着这世间也唯有你一人发自内心。而如今,请允我以淋漓的挚情在这篇文字里,唤你“母亲”。
母亲,近两天来品读评梅先生的散文,尤其是她所作的那篇《母亲》,我才感怀至觉悟,确是必须为你写点什么了,亦是感念,亦是悔悟。我也深深地知道:系念着漂泊天涯的我,只有母亲;然而同时感到凄楚黯然,对月挥泪,梦魂犹唤母亲的,也只有你的女儿!
母亲,我怎么忍心告诉你,我独处异地的孤寂与凄酸,纵使我内心纯澈而坚强,又怎能完全抵御得了这大时代的浮华与空洞。我不忍心告诉你,我独坐于山亭里,望着瓢泼的风雨将林枝催折得凶悍起伏时,我有着怎样冷凝的心境。我在成长,我也在追寻着除去亲情外的其他感情,譬如友情和爱情。然而,我追寻的爱情却似我热衷的文学般,空灵而零落,恍如幻梦。
我本不应将此时这一片凄楚的秋心寄给母亲,重伤了母亲的心,我亦知母亲的些许不快乐;但是与其将这份心境悬在秋风吹黄的柳梢,沉在败荷残茎的湖心,最好还是选择寄给母亲。若我不愿留下这墨痕,在归梦的枕上,我将轻轻地读给母亲听。若我怕别人听去,我将折柳枝,蘸湖水,写给月儿,请月儿在母亲的眼里映出这一片秋心。请原谅我的娇纵与任性,因为啊,在母亲的眼里,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儿。
离家千里,求学于武汉,我便不仅仅只是母亲的女儿,我亦是上帝的女儿。我隐匿于形形色色的学子里,或发掘自我,或埋没自我,依然青涩稚嫩的小脸却再也露不出稚气的笑靥。或许母亲并未发觉我的隐忍与疼痛,固然这是我此刻梦寐以求的,我也无可否认的是,即使母亲愿我人生之路平顺安康、波澜无惊,然上帝亦需锻炼我,不畏逆途与窘境,愈益坚强与勇敢,借用鲁迅先生的话,“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当然对于我只要敢于正视挫折,以奋发向上罢了。否则,母亲有些迷信的内心,又得咒骂我说了不祥的秽语了。
何以飘零去,何以别离久,何以少团圆,何以不得安。仓央嘉措的诗里常说:“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而每每我倍感孤单而残缺之时,我唯一的念想,便是回到母亲身边,作回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此般依赖,唯吾魂之所系、命之所依。在外常常看到,赖身于父母怀中的小儿小女,轻声调笑间,我仿佛看到了还是幼年的我。蓦然,我想起淘气的我摔破瓷碗,割伤手臂时,母亲的焦急与隐痛,仿佛那伤不是在自己的身上,而是在母亲的心里;我想起,那早年里,间隔地与母亲分别,爸爸拉我上了车,我们不得不回到城里开始周而复始的新的工作以及学习,纵使母亲有千般的不舍,我有万般的不愿,也只能默默等待汽车开启,也只能悄然看着母亲立在原地惜别,越来越模糊不清的孤清身影。那时的我便常想,为何母亲就不能像其他小朋友的母亲般,也陪着我和爸爸,分享我们的喜怒与哀愁。所以即使我是如此地珍惜着此后家人终于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我也是丝毫不愿此刻的背井离乡的,虽然这是这个时代不得不做的选择。
母亲,人之一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而不如意之事也十之八九,所以,我惟愿我们遇到的便是那一星半点的快乐,也可以甘之如饴,所以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为爸爸担心,在这红尘俗世里,唯有我们是真诚地希冀你能幸福快乐,又怎忍心让你担心。我是个高傲的孩子,纵使我曾放下我的一切高傲去追寻那暂时的快乐,而梦醒,我依然还是个高傲的孩子。我不敢有求于人,求朋友会伤害我的虚荣心,求敌人会伤害我的骄傲,我不愿使人为难也不愿自讨没趣,所以我只敢将这颗高傲而柔软的内心赤诚诚坦在母亲眼前。某种程度上,我并不觉得自己幸运:我的情感和理智都是早熟的,意志和经验却永远也成熟不了。比起那些冷静的人,我有太多的情感。比起那些放纵的人,我又有太多的理智。母亲呵,你可知道,雁儿啊,永不衔一片红叶再飞来!
每当我带着胜利的微笑或是挫败的叹息出现于人前,半夜入眠思及此时,我总感到愧怍与不安:“我的一天又是这么完了!”而我的微笑与叹息只是烟云浮世罢了,我当做的,我曾立志要做的似乎都遗忘到了脑后,而我却并不拥有这无尽的一天又一天。
明月的清光,能揭露的是我枕上的泪痕,它不能揭露的,却是我一丝一缕的离恨。母亲,为了你,我也得始终坚信淡定的人生不寂寞。而此刻,我内心的平静就仿佛涓涓细流缓缓流入那浩瀚之海。
母亲,你的安好便是我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