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西游记》绘成动画,是万籁鸣一直怀揣的梦想,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表达过自己同孙悟空这段未了的缘分:“在旧社会,我饱尝辛酸,始终无法实现这个愿望。我为之苦闷过,因为终日奔波,到处‘游说’,确实遭到资本家的白眼;我为之欣喜过,有某资本家愿意投资拍摄。我经之营之,花了半年多的心血,但到头来愿望还是成为泡影。资本家突然改弦更张,下令停止拍摄,因为物价飞涨,出售胶片药品比摄成影片获利还要多;我为之绝望过,因为动画事业到后来已经夭折,感到此生再也没有可能把‘大闹天宫’绘成动画了。”脱胎换骨的孙悟空动画片的特点之一为人物造型的独特性。平面的动画只有在准确、生动和优美的造型中才能赋予人物以各种不同的性格和气质,从而使他们成为鲜活的形象。万籁鸣曾表示对于孙悟空的形象他是熟稔的,在解放前也曾作过造型设计,但今天在银幕上的孙悟空,已经脱胎换骨了,要从故事的新奇、趣味着眼,将孙悟空处理成一个喜剧式的小人物。
将《西游记》原著改编为《大闹天宫》文学剧本也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集编导一身的万籁鸣同另一位编剧李克弱接下改编任务后,首先面临的就是敢不敢“碰“的问题。结果选中了《西游记》前七回,反映压迫者与被压迫者尖锐的冲突与斗争,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于是在《大闹天宫》文学剧本中,戏剧矛盾集中表现在孙悟空与以玉帝为首的统治者之间,而孙悟空的勇敢机智、顽强不屈的性格也在这种冲突中逐渐成长成熟起来。
夙愿终得偿万籁鸣清楚地记得最后一场配音时的情景。“录音亭内战鼓咚咚,杀声震天,上影乐团的乐师们热烈地演奏着打击乐器,发出强烈而有节奏的巨响,大银幕上出现了见过几百次的孙悟空,我仍然是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他。那天的孙悟空似乎是格外的神采奕奕,勇猛矫健,只见他穿着鹅黄色的上衣,大红的裤子,腰间束着虎皮短裙,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翠绿色的围巾,挥舞着金光闪闪的金箍棒,与脚踏风火轮的哪吒杀成一团。锣鼓声越来越紧,好一场凶狠的厮杀,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银幕,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狠毒善变的哪吒哪里是孙悟空的对手,丢失了风火轮败回阵去,孙悟空指着狼狈逃跑的哪吒放声大笑起来……我吁了一口气,孙悟空的欢乐、胜利的笑声突然一下子攥住了我的感情,一阵浓郁的幸福感,浸淫到我的全身,我也笑了。一年多来在纸面上与之朝夕相处的孙悟空终于生龙活虎地站在我的面前,二十几年来一直耿耿于心、渴望能见之于动画的孙悟空终于诞生了。但,不知怎的,我眼眶里却是润湿的。”天堂休憩的孙悟空万籁鸣曾经说.世界上第一个上天的“中国人”是谁呢?孙悟空。
1997年10月7日,98岁高龄的万籁鸣安静地离开人世。在老人的墓碑上没有墓志铭,墓碑设计成一卷展开的电影胶片,一座云遮雾绕的花果山,跃出了人见人爱的孙大圣,大圣手搭凉棚,四处眺望。这位中国动画事业的创始人在走过将近一个世纪的岁月后长眠,在他的身边还有那个能够上天入地、神通广大的孙悟空的陪伴。
1964年《英雄儿女》
青春消逝犹记烽火
“为了胜利,向我开炮!”没有人不记得英雄王成这句紧迫而决然的呼喊。这句电影里的台词伴随着一个又一个青春少年的成长,他们在对英雄的向往中走过了“阳光灿烂的日子”。长春电影制片厂1964年摄制的这部影片不仅留下了经典的台词和激动人心的电影插曲,也在黑白胶片上深深镌刻下英雄主义的烙印。
一生中最大一件事就是演王成回忆起40年前的那部《英雄儿女》,刘世龙感慨万千:“干了一辈子演员,演王成是一生中最大的一件事。”当年长影厂让他演“王成”,还经历过一段很周折的过程。
刘世龙9岁时父亲便把他带到部队,参加县宣传队的儿童团,他也参加过剿匪、指挥过战斗。1951年他被部队送到西南人民艺术学院进修学表演,碰上部队来选文艺干部,被推荐到中央电影局北京电影学校(北京电影学院前身),成为第一批学员。1953年秋毕业,分到长春电影制片场任演员。刘世龙曾在不少影片中担任次要角色或群众演员,要说主角,还是1960年在《鸿雁》中扮演雷锋式的人物模范乡邮递员李云飞,引起影坛的注意。紧接着刘世龙接受导演苏里邀请,在《刘三姐》中饰刘三姐的情人阿牛哥。1964年长影投拍重点剧目《英雄儿女》,导演武兆堤在选择男主角王成时,首先请剧团提出推荐人选,剧团提出了两个人,武兆堤感觉都不太理想,提出要刘世龙出演这个角色。此前他曾经去参加电影《黄继光》的选角,结果没选上,心有不甘,而《英雄儿女》选角开始时,他却不再争取怕再次落选。当时厂领导也并不同意导演的决定,认为刘世龙的形象就适合演一个配角小兵。导演还是坚持试用,并对刘世龙说:“王成就是你,你要给我演好,你要再到部队去当兵。”刘世龙表示:“不蒸馒头争口气”,后来就到长春郊区他原来所在部队16军某部下连当兵。3个月后,导演武兆堤看到刘世龙身上的英雄气质很满意。
正式开拍了,刘世龙仔细读了文学剧本和分镜头本,并反复体会了“导演阐述”中对人物的要求,并对重场戏的表演层次、动作都作了充分考虑。单是拍摄王成冲过炮火硝烟的镜头,就吃尽了苦头。走场时,不点燃火药和烟幕弹,只注意奔跑路线,这倒比较容易做到。可到了实拍,刘世龙就要在不断有爆炸、遍地燃烧的火海里冲过去,跑了一遍,眉毛就烧光了,头发也被燎去一片,胳膊烧出了很多大泡,疼痛难忍。一遍不行,再来第二遍。这样每天拍戏结束时,别人身上都干干净净,而刘世龙却满身硝烟未散。就在这样危险的拍摄中刘世龙扮演的“王成”成为了银幕上的英雄。
刘尚娴:一个鲜活的偶像《英雄儿女》的剧组在全国范围内挑选演员时,上海姑娘刘尚娴刚刚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只有22岁。一天,导演谢晋到北京电影学院选演员,正巧赶上刘尚娴实习拍《北京人》去道具库借道具,一个照面,谢晋便认定眼前这个有点羞涩的姑娘是“王芳”最合适的人选,很像武兆堤和毛烽所要找的那种女演员。因为擦身而过,所以连名字也没有问,他们只好挨个屋找。当他们走进一间女生宿舍时,看到一个姑娘正在往床上放东西。武兆堤和毛烽眼前一亮,谢晋也看清正是看到的那位姑娘。
有意思的是在2002年的一期《大众电影》上一位读者写了一篇非常深情的文章,表达了少年时的他在“文革”时期观看《英雄儿女》时的真情实感,并对银幕上的“王芳”微妙的感情。摘选其中经典话语:“那时的女人除了头发是一种无污染的性别标志外,所有的曲线都深锁在肥大的外套里。她们是女先进、女队长、女书记、女英雄……而唯独不是女人。横眉竖眼、怒火喷烧是她们的常规武器,偶尔对战友的淡然一笑,也革命得跟蒸馏水一样,透明而没有气味……后来我认识了你——《英雄儿女》里光彩照人的王芳!我们相遇在队里的场院上。朝鲜的山洞开着金达菜,摇曳的青松上挂着军装的碎片,扬声器里隆隆的炮声牵着少年的热血奔跑在烽火硝烟里,你突然悠着两只小辫子款款走上高地,也走进了我们的梦。尽管机枪还在扫射我们已听不见了,只听见心跳的突突声……我们看见了一个鲜活的女人,我们看见了一个偶像。”刘尚娴特意回信表示“谢谢你们没有忘记遥远时代的一部老影片……我和无数的同龄人一样,度过那个时代,滚进多次运动,历经风风雨雨,青春也消失在风雨中。
所以,虽然还剩有“愿望”,但因没有了“翅膀”,也只能做_些力所能及的事隋。
1965年《地道战》
地面以下的大众狂欢
正如导演任旭东所说:“无论到城市和农村,发现凡是50岁以上的人,都看过《地道战》,而且看了不只一遍。”在娱乐信息还不像今天这般铺天盖地的年代,《地道战》确实令不止一代人兴味盎然地反复观看,虽然这种庞大的集体记忆背后是整个时代娱乐方式的贫乏,但不可否认,《地道战》仍然是那个时代里极少数能做到和大众的娱乐感官有直接联系的作品。
地面以下的大众狂欢
《地道战》本是军教片1963年初,军委总参指定八一电影制片厂来拍摄《地道战》的时候,是当作民兵传统教学片来拍的。目的是要体现毛泽东的人民战争思想,还要让观众能学到一些基本军事知识和对敌斗争的方法。虽然是军教片,但总参要求我们运用故事片的形式,因为故事比较吸引人,而厂长陈播知道我擅长拍故事片,就指派我参加由八一厂和工程兵组成的剧本仓U作小组。
创作组到冀中地区进行采访之后,先由工程兵的两个参谋写提纲,他们不懂电影,写了两次都没通过审查。1964年底陈播又找了一个专业编剧来写,可他20多天写到3万多字还没看到“地道”两个字。到了1965年3月,陈播很急,对我说:“按你的设想写,想怎么拍就怎么写吧。”高平村是高家庄的原型1945年5月,高平村的党支部书记兼民兵队长刘傻子带领村里七八十人打退了1000多个日本鬼子,而且还打死了50多个。战争结束后他去打扫战场,结果被敌人打了回头炮。刘傻子就是影片中党支书高老忠和民兵队长高传宝的^物原型。按照剧情设计,高老忠最后和敌^同归于尽了,有人说是导演让他死的,这是不对的,因为刘傻子也牺牲了。
现在大家普遍认为冉庄就是《地道战》中的高家庄,实际上我在影片拍摄之前从来没有到清苑冉庄采访过。1963年,我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到北京、保定、石家庄等地的20几个村寻找拍摄素材,直到到了正定县的高平村,我才产生了灵感,也就是说高平村才是事实上的原型。
因为高平村没有适合的拍摄场景,1965年我们四处选择外景,第一次来到冉庄,才发现它也是一个因为地道战而闻名的村庄。高平村比冉庄打得好,是“抗日先锋村”,但是没有冉庄保存得好,尤其是冉庄的十字街头和街心的三棵老槐树,很有古朴村庄的风貌。邻近的唐庄有三棵300多年的古杨树,李庄有很古朴的砖房和整齐的街道,我就把这三个村庄合而为一,定为“高家庄”的主要外景拍摄场地。
地道不是真地道选好外景地之后,怎样将地道的规模、地道的战斗设施形象地体现在银幕上,成为一个最困扰的问题。采访中只在焦庄户发现有一条几十米长的地道还保留着原始模样,另外一条在高平村的,看上去不像地道,倒像一条地下排水沟。幸亏总参的杨成武副总长派人给我送来了一本《冀中平原地道战争总结》的书,内容很丰富,有文字、有画图。最初设想是选一块地,开挖成地道断面,但估算了一下,觉得工程太浩大,成本太高,只好放弃。所以,实际上银幕上所有地道内的镜头画面都是在厂内搭景拍摄的。大家一起出主意想办法,巧妙运用摄影镜头和剪辑手法,使它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地道战斗网。
删除“调味品”刚开始我觉得,电影不能像课堂上课一样“干干巴巴”的,应该有点“调味品”、“水粉色彩”之类的东西,在第一稿剧本中我设计了许多“博观众一笑”的细节,但是都在审查时被删除了。例如:民兵队长和未婚妻子在地道里谈隋说爱,大康和妻子在地洞里生孩子,淘气儿和素云吃烙饼逗乐子,牛娃从射击孔拽拉伪军腿等等。它们都被认为是没有任何教育价值,反而会冲淡主题,扭曲革命历史的真实性,脱离《地道战》主线的累赘。
因为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把人民战争思想充分体现出来,那么我们对于人物的塑造,情节和素材的提炼都要从政治效果出发,凡是不符合这个准则的,都要毫不留情地一律砍掉。军教片没有故事片的任务,人物不需要有个陛。我在塑造高传宝这个民兵队长的形象的时候,也只是想让观众一看就觉得他是自己的民兵队长。这部影片发行了2800个拷贝,现在无论我到哪里,发现凡是50岁以上的人,都看过《地道战》,而且看了不止一遍。我自己对这部影片很满意,没有什么遗憾的地方。
1963年《中国电影发展史》(第一、二卷)出版
悟历史于一刹寻大道于一生
《中国电影发展史》迄今还是电影史写作的一个高度。并且一如既往地展现着电影作为学术的重量。几位著者为之倾尽心血,有人甚至因此在“文革”期间遭遇牢狱之灾,这些已经沉寂的传奇故事最终成为我们眼中一个中国电影百年历史中的事件而显影。时隔40余年,也许此刻我们已经能够具备足够的冷静和客观,来看待这部经历了历史沉浮.和中国电影、中国电影理论研究及中国电影人紧密联系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