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耳起来刚刚梳洗完毕,端着一盆水正要往院子
里泼,尹喜就像一阵旋风似的冲进院子,脚步快如车轮一般,怎么也刹不住。这时李耳已扬起脸盆,看到尹喜来了,但怎么也收不住脸盆,水“哗”地一声,全泼到尹喜身上,不由得懊悔道:“看你这个冒失鬼,进院子怎么也不招呼一声。看,脏水全泼到你身上了,怎么办?”
尹喜被淋了个“落汤鸡”,晃了晃身上的水,连蹦带跳越过地上的水潭,说道:“老师,没关系,我正想洗澡呢,浇到身上正好。”
“看你挺会说话的”李耳连忙拿手巾给他擦。
尹喜从李耳手中接过手巾,“还是我来擦吧!”他不让李耳给他擦,硬是夺过手巾自己擦了起来,“老师,您不要怕我会得病,我的身体结实着哩,哪能怕这一点水呢?”
“快到屋里把湿衣服换掉,穿上你前几天给我送来的干净衣服。“李耳拉着尹喜往屋里走。
尹喜像钉子似的定在原地,摇了摇头道:“老师,没有关系,只淋湿了一点,一擦就干了。”
李耳无可奈何,又问:“这么早,你闯来有什么急事?”
“还不是您叫我来的?”
“没有呀?”李耳侧着身问:“我什么时候叫你来的!”
“唉!看把我急的,”尹喜跺着脚,“一急就说不清楚了。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我到一个地方去办公事,晚上就没有回来。当早上返回院子后,发现了您昨晚来时留下的脚印,知道您在找我。您一定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刻到了书简上,想让我看。”
“你呀,真是‘快三步’,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李耳的心境这时倒平静多了,似乎已没有昨夜那种兴冲冲的感情,只是淡淡地说:“我把前些年的思绪来了个整理,突破了原来的格局,发现了天体‘原始混成说’,你感兴趣的话,就拿去看看吧,看是不是这个理。”说罢,他走进屋里,取出刻好的书简递给尹喜。
尹喜接过书简,一连看了几遍,连说:“老师,您写得真好,正像您刚才说的,突破了原来的格局。不瞒老师说,我对这个问题也有所涉猎。原来人们在探索天体起源时,开始是以水为万物之源,后来以气为万物之源,土是万物之源等等,但都没有找到根上。您找到了‘道’,可以说这就是根了。”他说着高兴地跳了起来,谁知他这么一跳,倒把李耳刻好的书简掉到了地上。
尹喜赶忙趴到地上去一个个拾书简,他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嘴里不停地背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日道;强为之名日大。大日逝,逝日远,远日返。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然后把一个个书简按着口中背诵的秩序重新排好。“老师,是不是这样的?把您刻好的书简,让我先重刻一份,也好让我再‘揣摸、揣摸’这上面的意思?”
“什么‘揣摸、揣摸’?”李耳没有听懂尹喜的话,他像瞎子似的闭上眼睛,伸着手在摸,“难道这样你就能弄懂上面的意思,这岂不成了瞎子摸象?”
“老师,不是这个样子。”尹喜赶快抓住了李耳的手,“我说的是函谷关一带的土话,这‘揣摸’就是研究的意思。”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李耳把眼睛睁开,“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就是我写书的时候,应尽量避免少用我们南方的楚语土话。”
“那没有关系,”尹喜接上道,“您只要注明是楚语土话,我到时候叫重刻的人改过来就是了。一尹喜说罢抱着书简走了。刚走到院门,又转过身来,叫道:“老师,我看您昨夜在土橛莲花房徘徊的脚印,是不是想再去看看!”
“土橛莲花?”李耳惊问道:“我昨夜把它当成木莲花,不知是什么含义?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要再看看土橛莲花,土橛真能形成莲花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老师,那您就跟我走吧,这个土橛莲花在世上还是很少见的。”尹喜领着李耳走,“它是和我出生相关连的。”
李耳跟着尹喜走了一段路后,总觉得跟不上尹喜的“快三步”,便说,“尹喜你放慢点步子,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那您就问吧!”尹喜放慢了脚步。
“我到这里几天后,老百姓就传闻着你的奇异出生,说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是紫云缠身才有你的;生你的时候,庭中陆地生莲,花色特别鲜润,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尹喜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会吧!”李耳轻轻地摇了摇头,“世上若真有这样的事,那真是奇了,它违背了‘道’的规则,不可思议。”
“您看过那土橛莲花后,”尹喜又重复说了一句,“我再讲讲它的来历,您就会明白,觉得它合‘道’的规则。”
他俩一同来到尹喜的庭院,只见那宗莲花有一人多高、五尺多宽,中间长着一朵大莲花,两边各有四朵小莲花相偎着,婷婷玉立,迎着初升的霞光,显得格外鲜润。花上挂满了白亮欲滴的露珠,煞是好看。李耳真不敢相信这是土橛莲花,他走到跟前,用手指轻轻敲了几下,发出一种“啪啪”的声音,看来这不是用木头做的。
尹喜走了过来,用他那重重的巴掌猛击着,发出“咚咚”的沉闷声,把他的手都打疼了。他猛地抓住一朵莲花“骨朵”一掰,只听“哗啦”一声,莲花“骨朵”被他掰在手中,递给李耳道:“老师您仔细看看,这是木头,还是土橛?”
李耳接过莲花“骨朵”,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沉甸甸的,比土块重得多,像石头一般。土橛莲花“骨朵”跟真莲花长得一模一样,正含苞待蕾。放到鼻子跟前一闻,略有不同的是,这“骨朵”发出一种淡淡的泥土香味。他用手捏了捏,怎么也捏不动,又用手抠了抠,怎么也抠不下来一点点泥土,完全像用雕铜似的雕刻出来。他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自然形成得这么逼真,这么有神韵味。“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喜围着土橛莲花转了起来,说道:“说起来话就长了。我家祖祖辈辈住在秦国终南山的一个山沟里,靠种地、打柴、割草来为生。在生我之前,我妈已生了五个丫头。爹妈做梦都想着再生一个儿子,好传宗接代。一天,我爹妈在山地里干活,突然下起了一阵瓢泼大雨,这雨下得像天上落剑,把庄稼都割倒了。我爹为了躲剑雨便顾不得我妈,急忙窜到一个山崖下。我妈呢,步子有点儿慢,连爬带滚钻到一个山洞里躲雨。雨足足下了有半天多,然后才转晴。雨后不久,一道彩虹从山洞前升起,我爹此时才急着找我妈。他走出山崖,不停地向四处张望,地里根本没有我妈的影子,他就用粗喉咙不断喊着我妈的名字。不久,便见我妈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此刻彩虹正在天上,我妈身上就像披着彩虹,特别醒目。我爹这时一看此像狂了,赶紧朝我妈跑过去。他听古人说,凡是妇女身上披上了彩虹,那就是龙附到了身上,准会生龙子的。他跑到我妈跟前,不管我妈同意不同意,就抱着我妈进了山洞,把我妈的衣服全扒光,当场进行……”
尹喜讲到这里突然把话收住,他觉得再往下讲,就有些不堪入耳了,于是,他停了一会儿又讲道:“我妈该生我的时候,那才苦哩!我爹奉秦国之令,到边远的地方出差去了。到了生我的那天傍晚,寒风呼呼地刮着,一阵大似一阵,刮得连房子都在摇晃。我妈觉得肚子阵阵痛,知道是快要产了,本来想躺到床上,可被房外的风刮得牵心,因为屋外的牛棚刚临时搭起,哪能经得起这样的大风。她挣扎着起来,来到屋外一看,牛棚被风掀跑了。牛被冻得“哞哞”直叫,不断拉着拴住的绳往后拖,眼看牵牛绳就要断了。我妈急着去拉牛绳,谁知她的手刚拉住牛绳,一阵寒风吹来,吹得她拖着牛绳直往后倒,只听“咔嚓”一声,牛绳断了。牛呢,就拖着我妈随风朝远处跑去。我妈心里清楚,手中的牛绳千万不能松,不然把牛放跑了,将来靠什么种地呢?她死死抓住牛绳不放,被牛拖到一个山崖下。牛到山崖下安稳多了,我妈便把牛绳拴到一块石头上,想避过这阵风再回去。谁知这时她肚子痛得更厉害了,大概是我伸胳膊蹬腿要急着出来吧!我妈已有了生产的经验,看来回屋里是不可能了,就从地上抓了些干草铺到身下,还没有躺到上边,我就在肚子里蹦得不行了。我妈痛得躺在干草上直打滚,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淌,嘴里不停地呼喊着。野地里哪有人来帮她。她急得就用双手去抠山崖,她抠着抠着就觉山崖中有个“手”在帮她,她紧紧抓住不放……终于,“哇”的一声,我生了下来。我妈抱起我一看,我的肚脐还连着胎胞,这怎么办呢?就在此时,在寒冷的冻云中,突然响起一声霹雷,一道闪光将洞中的干草轰的燃烧,妈妈抱起冻得发紫的孩子,正愁着没法切断脐带的时候,闪光中迸出几颗火星,恰恰落在婴儿的脐带之上,刹那间,脐带断为两截,说也奇怪,竟然没出一点血迹。妈妈一愣不知对天还是对地猛然叩三个头,然后抱着我回家。”他讲到这里,深深地被妈妈当时有如神助的果敢行动感动得流下了眼泪,猛地把自己的上衣解开,亮出了肚脐:“您瞅瞅看,我的肚脐比一般人大。一般人是用剪刀剪的,我是天火烧断,所以就大些。”他把上衣扣好,又继续讲道:“后来,我爹从边远的地方回来,高兴得把我举了起来,狂喊着: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也不知怎的,我被爹爹举得难受,便挺起小鸡子撤起尿来,浇了爹爹一头。我爹爹没有‘怪罪’我,而是不停用嘴咂着:‘好酒!好酒’我妈妈在一旁拉了他一把:‘看把你高兴得都不知姓什么了!你就不问问,我生他时有多难受,要不是那山崖中有只手帮了我一把,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后果呢?’我爹爹把我放下,忙问;‘山崖中会有手?那你领我去看看。’‘你自己有腿,你自己去看吧!’我妈不冷不热给了我爹一句。我爹又说:‘我不知道地方呀?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山崖上怎么会有手,大概是神仙吧!’我爹这么一说,倒引起了我妈的兴趣:‘不会是妖怪吧!我们还是做好准备!’于是,他们夫妻二人扛着镢头,来到我妈生我的地方一看,顿时惊呆了,只见那山崖下被我妈用手抠掉的地方,一朵莲花显露出来,煞是好看。哪有这等事?莲花长在土崖中!我爹妈就用镢头挖,想把它移藏到院子里,谁知道挖出来一看,竟是个土橛莲花。尽管这样,它毕竟是生我时的产物,就把它抱回了家中。这件事不知怎的被乡邻知道了,都来看此物,便添油加醋,演绎成我妈怀孕时是紫云缠身,生我时是庭院开莲花,还格外鲜润哩!后来我爹妈去世了,我也到函谷关当关令。为了对我爹妈的怀念,我便把它带到这里,放在庭院中。”
尹喜的口才真是流利,就像机关枪似的“嘎嘎嘎”直射,讲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好像又换上了一梭子弹,倒向李耳开口道:“老师,我的出身传说与您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不信,我给您说说看。”
“李母日玄妙玉女,天降玄黄,气如弹丸,人口而孕,凝神琼胎三千七百年,赤明开运,岁在甲子,诞于扶刀,盖天西那王国,郁寥山丹玄之阿。”
“李母,本元君也。日精人口,吞而为孕,三色气绕身,五行兽已形,如此七十二年而生陈国苦县赖乡涡水之阳九井西李下。”
“李母感大流星而有娠,虽受气天然,见于李家,犹以李为姓。或云老子先天地生;或云天之精魄,盖神灵之属;或云母怀之七十二年乃生,生时剖母左腋而出,生而自首,故谓之老子。生而能言,指李树日:‘以此为我姓。”
“太清仙境,分神化气,始寄胎于玄妙玉女腹中,玉女时年八十而无婿,执身如玉,贞静自守,忽受气于天,怀胎八十一年,不觉其久。至武丁三十四祀庚辰,二月十五日,玉女梦见天开数丈,有众真捧日而出,对日凝想良久,日精渐小,从天堕下,化为流星,如五色珠,飞至口边,因捧而吞之,忽从左肋下诞生一子。初降即行九步,步生莲花,左手指天,右手指地,日:‘天上地下,惟道独尊。我当开扬无上道法,普度一切动植众生,位登太极无上神仙。’复跌坐李树下,指树日:‘以此为吾姓。’所生之地,在苦县之赖乡曲仁里。玉女视之,鹤发龙颜,顶有日光,身滋白血,面凝金色。生甫九日,身有九变,皆天冠王衣,自然披体。至六龄,自谓耳大,取名重耳,字聃,人以其生而白首,号之日老子。”
“又日或云因乱食苦李而得姓;或云以为饥饵木子而姓之;或云其母李氏女也,因母以为姓……”
“哈哈哈——”李耳摸着银白的胡子笑得前仰后合,“把我的出生编成这样,不是成神了。可我还是人呀,要知道作为人要走人道呀,都是有爹妈的,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他说到这里突然像刹车似的,猛然刹住了,刚才笑着的脸上马上布满了愁云。别看李耳是七十多岁的人,心中是有城府的,但一生中最怕提“爹”这个字,那是有他心中的难言之隐。
尹喜没有注意李耳的这个瞬间变化,还是快嘴快舌地问道:“老师,那就请您把您的真实出生说出来,这些胡编乱造的谎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李耳脸上的皱纹缩得更紧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这些胡编的谰言,总是有着我出生时的影子,正像你刚才说的,那真是一言难尽。”
“你这个人哪!就是个急性子。”尹喜的妻子柳柔婵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指着尹喜道:“哪有让老师站在院子里讲身世的,还不快让老师进屋喝口水,慢慢讲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