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头看看,已经看不到送他们的老板娘的背影,只有一只鸟站在远处的线杆上警惕的盯着日落的速度,剪影映衬在绿茸茸的草地的背景中,让人们误以为那只鸟的眼睛已经被光芒石化,什么都看不到了才停在那里。
孤独一人面对死亡需要不可估量的勇气,而很多人一起走向死亡,用不了多大的勇气就可以走下去。
对方有五个人并排朝他们两个走过来,周围布置了几倍的人手让他们心态很是放松,他们觉得这两个人想赌赢拿到奖金,毕竟那些土豪都是睡在一堆金子上的猪,一群猪追杀两只狐狸和一只狼面对一群羊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猪想不通,狐狸应该能想得通。他们嘴角挂着嬉笑,叼着牙签。只是他们这时候还不知道狼确实想通了。
谢门对筷子说,得手后务必要干掉左边第二个人,另外一边的两他来试试。
马场的人显然忘记了上次和他们第一交手时的教训。矛尖直插入中间白沙的心脏,他闷声倒下,怀抱着一生的梦想,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太突如其来了。谢门冲着第一个拔枪的人迎面开火将他打翻在地,枪抖动着,偏了方向,但顺势又开了一枪,子弹射入歪嘴白金瑞的腿,杀猪般的叫声惊起林中的群鸟。
筷子的同步动手,意外却发生在他那一边------子弹卡壳,他没有迟疑,丢下枪,刀像叶子一样旋过左边那个快手的脖子,刀光在斜阳下泼出一道闪电,然后直冲向第二个,后面那个人反应过来开始拔枪,这时准星挂住了衣服,迟疑间,子弹已经到了眼前,筷子这时开始知道,谢门是如何分辨对方中最扎手的高手---是从着装和配枪的位置上。
硝烟还没有开始飘散,谢门和筷子分别倒向两边的木桶找掩体,但是时间已经用光,一只枪顶上谢门的脑袋,扳机簧的机械声音顺着枪管传进谢门的脑仁,还没来得及害怕,一只步枪从侧后方更远的地方开火将这只手的主人放倒,子弹穿过他的脖子,擦着谢门的耳朵撞进泥土。
土豪眼见期盼了好几天的赛事要泡汤,火大的不行,亲自披挂上阵,猎枪喷出的火舌显然证明谢门之前的估计是错误的,他之前认为土豪不会加入战团。但是这个错误的预测却反过来证明这场狩猎不是简单的捕猎。于是谢门和筷子不再纠结于先发制人的正确性。回身发出信号,爆炸声响过之后水塔轰然倒下,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水的力量如此巨大。
自然界物质的力量当然大过人类渺小的身量。
水墙像龙王那大块寒玉般的舌头一样卷了过来,直接把他们冲到了水渠里,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为什么这两笨蛋之前一直往挨揍的地方跑,原来他俩就是想把众人引到这里。
倒霉事还没有完,随之飘过来的臭味让他们清楚沼气井已经被揭开,这次没有意外,他们知道对手接下来就是炸沼气井了。一轮接着一轮的折磨没有结束之前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动不了。
其实对方此刻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畅快。
筷子骂着:“如果贺赫这个老家伙还不出现,就等着给我们收尸吧。”筷子不停的一边看着秒表然后回头看看树丛后面的小路,准备开始提前撤离。
终于再炸下去就这里就变成采矿场的时候,他们看见了监狱的卫队像特种兵一样整排的从北崖上顺绳索垂落而下,看到了马北、马西和从正前方慢慢走过来的贺赫白发须扬,最后看见了小丑,也看见了他爸爸。
赢得此战意义重大,这个团队的凝聚力上升了一个层次,这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大家看对方的眼神都开始充满信任而不再是调侃。
但是这时候筷子的状态却开始急速坠落。筷子在这场枪战之中错手杀了一个孩子,他没敢仔细的去回想当时的经过,只是从身量、着装和头发估计是一个男孩子。他最后一次回头看撤退路线的时候感觉后面有人,枪响之后,白影一晃,那孩子已经倒下。那一刻,他感觉天旋地转,多希望时间也随着逆旋,他的心揪的紧紧的,所有的力量都被抽走了直至无法呼吸,他开始预感自己的灵魂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几天的平静,筷子一直像寒冬中的麻雀,把头埋在衣领里面,只是偶尔有人话语中包含“错”这个词的时候他才神经质的伸出头看看。其实自从晚饭开始大家这几天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个字,当时合牛木说妮可。罗宾弄错了佐料,而筷子莫名其妙的大发脾气责怪牛木为什么老是提这件事情。
几天以后他把枪管插进嘴里,想自杀,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可以了无牵挂的去还自己欠的债。他没想到扳机是那样的沉重,怎么扣也扣不动,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到枪管上,他开始后悔了,后悔来逃城报仇,如果他清楚逃城过去的律法,持守它,不去冒犯他,就不应该杀人报仇,应该选择宽恕,宽恕别人,宽恕自己,将审判的权利还给上天之神,那个孩子就不会死,自己也不用死。
这一刻他开始相信逃城的存在,一盏灯照亮他灵魂在未来那个世界的路。他闪过一个念头:逃城似乎不完全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人,逃城保护的是外面的人。
可是逃城不是能给无心的人一个救赎的机会吗?已经等了一个星期,什么都没有,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一天比一天缩小,收缩的要爆开,他再也受不了了,咬住枪管,积攒起最后的力量去迎接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这时床沉了一下,谢门在他身边坐下来。同时告诉他:死的那个人不是孩子,是马场的老板,他是个天生的侏儒,头发也不多,所以你以为那是一个男孩。
房间中的尘随着从窗子投射进来的光束腾起,每一粒尘像萤火虫一样在光柱中翻飞起舞,筷子甚至能闻到门外流进来的新鲜空气的味道。
在石头里箍的太紧了,能听见小鸟的鸣叫却无法呼吸,能触到猴群的喧嚣却看不见阳光,当悟空作为石猴还没有出世,他在黑暗中觉得自己没自由就再不能活下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一块石头,冲石而出那一刻,终于,看见了,外面有天空。
筷子在林间跳跃,在人群中叫嚣,每一次呼吸都感觉香甜,每一次心跳都听见新的灵魂,花和草,风和鸟,天上的白云,地上的松鼠,还有……,还有兄弟,一切都让他虚脱一样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