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石伯年恢复原职,石磊便由往日的反革命狗崽子,变成了今日的高干子女。周围的人对石磊的态度真可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冷眼、挖苦、嘲讽、鄙视等面孔,变成了阿谀奉承、点头哈腰的媚笑和颂扬。天天都有一些趋炎附势的人挖空心思和他搭关系。石磊心里十分明白这些人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他爸爸的官位。这些人心里怀着一个“贪”字一个“求”字,是以利益为驱动力的,想借他爸爸的职位走后门儿当兵、买紧缺商品、调动工作、捞个官当、长一二级工资等等。从他们身上他更加深刻体会到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他从心底里厌恶、鄙视这些人。过去他以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对抗那些歧视他的人,今日他同样以玩世不恭的态度耍弄拍他马屁的这些人。但他的内心却感到更加失落和悲凉。
这天,厂里召开全体大会。在开会之前石磊却突然被通知到人事处贾处长那里去一趟。他带着疑惑的心情来到处长办公室。
这个贾处长虽然仅仅是个处长,但他在厂子里却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上面有一个正厂长,三个副厂长。可他却只拿正厂长当回事,其他的三位副厂长他从来没放在眼里过。为什么?就因为他有一个不知拐了多少弯儿,走得相当近乎的表亲在市委办公室当副主任,再就是他有察言观色、卑躬屈膝、溜须拍马的一套功夫,所以能跟任何一任厂长的关系搞得火热。尽管人人心里都清楚他是个既无才又无德的人,但任何一任厂长却都没有逃过他的蜜网。所以,厂里无论大小领导还是普通工人,没有谁敢小看他。但石磊却从来不买他的账。因为他从骨子里蔑视这种势力小人。石磊一进贾处长的办公室,贾处长便殷勤地站起来:“石磊,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你的工作问题。”
“怎么?我的工作出问题了吗?”石磊问。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除了性格有些和大伙不合群外,工作上你一贯是最出色的。无论是开车技术,还是修理技术。这是大家公认的。但是我想,论你的聪明才智,让你开车太屈才了,而且风里来雨里去的太辛苦。咱们办公室还缺一个人,我想把你调到办公室来工作,而且我已经跟厂长提过这个建议了,他没有什么意见。你看怎么样?”
石磊玩世不恭地笑着说:“谢谢贾处长的关心。车我还没开够。就算是我开够了想换一份工作,也要凭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受别人的恩惠。贾处长,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去开会了。”石磊站起来就走。
贾处长尴尬地说:“石磊。哎呀,真是,你不提醒我差点把开会的时间给忘了,我们一起走。”贾处长说着想亲近地搂石磊的肩,石磊反感地躲闪开。但贾处长并没灰心,仍然讨好地:“对了,石磊,今天开会的内容对你来说有一件大喜事。”
“我能有什么喜事?”石磊厌恶地瞟了他一眼。
“开会你就知道了。”贾处长说着还是够着亲热地拍了一下石磊的肩。
贾处长来到会议室主席台,厂领导已经到齐了。贾处长向厂长卑躬屈膝地说:“准备材料差点把时间给忘了,厂长,可以开会了吗?”
“开始吧。”厂长说。
“好!”贾处长坐到了讲话桌前,摆了摆麦克风,操着官腔说:“同志们,今天我们召开全厂大会。会议有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厂长跟大伙谈一谈关于咱们厂技术改革的问题;第二个内容是要表扬我们厂一名不计名利、救死扶伤的无名英雄。下面由我们的厂长讲话,大家欢迎!”说着贾厂长带头鼓起了掌。
与此同时,齐齐正坐在办公室看报,同室的小张进来对齐齐说:“齐齐,总经理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什么事?”齐齐站起来问。
“不知道。”
齐齐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在低头看文件,齐齐问:“总经理,您找我?”总经理抬起头来:“小齐,你坐。今天找你来,想跟你谈谈关于你的工作调动问题。咱们新华书店现在的顾客越来越多,营业员忙不过来,办公室具体的活儿你又干不了。经过领导班子决定,调你到营业室当售货员。”
“总经理,当初分配工作的时候,你们把我安排在办公室,我就提出办公室的工作我干不了,我只能当售货员。可你们却说站柜台太累了,分配到办公室是尊重我爸爸的意见。那么现在你们让我去当售货员,是不是也是我爸爸的意见?”齐齐藐视地看着总经理问。
“你……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提你爸爸?他只不过是一个政治败类。工作调动是领导的决定,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除非你离开这个单位。”经理颐指气使地说。
“好!工作我不干了。但是我要说清楚,我不是不愿意当售货员,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种势利小人。”齐齐说完站起来,“啪”的把门关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会场上,贾处长做着总结发言:“刚才我们厂长精辟地讲述了我厂改革的具体内容和发展方向。如果我们按照厂长讲的内容认真地去做,那么不远的将来,我厂的效益会更上一层楼。
下面我来讲一下会议的第二个内容,就是我们在改革中也要发扬一种精神,一种不为名利、救死扶伤、甘做无名英雄的精神。我单位具有这种精神的,就是我们厂的石磊同志。”贾处长说完这句话,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坐在最后角落的石磊身上。石磊也感到纳闷儿,看着大伙儿投来的各种目光,觉得很不自在。
“就在他送耿厂长到北京开会、购买苫布的出差途中,遇上了唐山大地震。他冒着生命危险和当地群众、解放军官兵们一起在废墟下和残垣断壁下抢救出了无数人的生命。可他回来后却从未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而是我们收到唐山好几封表扬信才知道了这件事。其实我们细心的同志在他出差回来的时候,都发现他的十个手指是红肿、多处划伤的。有人问他怎么弄的,他却说是半路修车弄的。你们知道石磊的手指为什么那么红肿、手背和胳膊多处划伤吗?”贾处长故意停顿下,然后非常激昂地说:“他是用双手在废墟中扒人时弄成那样的。”
会议室里不时地发出了惊叹声和嗡嗡的议论声。
贾处长看到大伙反应如此强烈,更加激昂地喊道:“还有,他为了受灾的群众不被雨淋,主动把苫布给受灾的群众搭了帐篷。但为了单位和国家的利益不受损失,他又主动把苫布的钱一分不差地还上了。同志们,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学习石磊救死扶伤的精神和英雄事迹,在板报的表扬专栏里刊出石磊这一伟大的……”贾处长话还没有说完,石磊突然猛站起来大声喊:“贾处长,您不觉得一年以前的事在这样的会上追加表扬太滑稽了吗?我不是什么英雄,更谈不上什么精神。请你留着你的表扬专栏给别人用吧。”说完转身离开了会场。
工人们纷纷纷议论起来:“石磊说的没错,真是有点滑稽,一年以前为什么不表扬人家?”
“这还用说,现在石磊的爸爸不是官复原职了吗?”
“石磊脾气怪是怪了点,可他倒是挺讲义气的。”
“而且石磊是一个最敢讲真话的人。”
……
听了大伙儿的议论贾处长很窘地说:“大家安静,大……大家都知道,平……平时石磊的脾气就很古怪,这也正是他的个性。好,今天会就开到这儿。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