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深人静狂风骤,夜雨凉心透。
冷香销苑梦,孤枕霜秋,落簪亦难留。
兰亭独酌从别后,但愿卿如旧。
莫道再相逢,恹卷萧疏,流芳万古休。
惨了惨了,我摸到了小白狼的耳朵,抱着他的脑袋心底念道这下可完了,真被人间的道士给活捉了。晕了晕了,外面拿葫芦的臭道士不停地摇晃葫芦,边摇还边叫:“叫你打我,我摇不死你!”糟了糟了,我和小白狼左摇右晃,歪歪斜斜,好不容易用定身术固定主自己,感觉两脚丫子到膝盖处冰冰凉凉的。我可是穿了九彩云黎靴的,腿下湿哒哒的,黏巴巴的,弄得我浑身不爽。
小白狼还算有点见识,大呼小叫:“姐姐这葫芦里装的是化妖液,我们这回倒大霉了!”在我看来岂止是倒霉,简直是遭殃,遭了这臭道士的暗算。打不过我就来阴的,等我想到逃了出去非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把吊到断魂崖下面忍受风吹日晒,变成肉干为止。
以前也听别的小妖说过,我们妖要是沾上了化妖液,在里面泡上两三个时辰,连渣都不剩。法力低下的小妖连半个时辰都挡不住,就会魂飞魄散。我和小白狼好在法力还不低,慢慢地说着听着,我就感觉到呼吸不通畅,脚底部传来一阵灼热,好似我踩在一堆篝火上,愈来愈炽热。我虽看不见小白狼的脸色,但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心知他此刻肯定也不好受,怕是真要继续傻等下去,肯定要化成血水。
我拼命地拍打着葫芦内壁,大吵大嚷着:“臭道士快放我出去,我要杀了你!听见没有,快放我出去啊!”接连喊了数十遍,听见外面没有说话的动静了,倒是传来姑苏鸟的声音,想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又是一阵懊悔,一阵揪心,一阵悲催,忽然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惠安你回来了啊,爹吃了饭已经睡下了,怎么今天弄这么晚?”
是那个邱浠遥的声音,我心里一喜,又听见一人说:“是啊哥,我在朝月崖那边砍柴的时候采到了一株千年堰花参,来日把它研细做药引,应该可以治好爹的失忆症。”再听邱浠遥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爹能要是能想起往事,秦叔叔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对了,你身边这位是……”
臭道士抚掌大笑,装腔作势地说:“在下栴黎羽,师从南山钟馗天师,游历江湖多年,以降妖除魔为已任。今日也算与两位小兄弟有缘,不知可否在贵舍借宿一晚。”说得怪冠冕堂皇的,那会儿就听见他在和邱惠安争着要人家的千年堰花参。邱惠安不给,臭道士就缠着人家不放,许诺要拿我这株离恨草跟他做交换,还大言不惭地说离恨草也是治疗失忆症的奇珍异宝。
我真想咬死他这个牛皮老道,我的真身离恨草绝不是治疗失忆症的良药,凡人哪怕吃了一点离恨草末,都有可能郁郁寡欢而终。不说别的,就说邱惠安那家伙还算善良,苦口婆心地劝臭道士放了我,说我不可能是妖怪,要他不要冤枉了好人。我正暗暗窃喜的时候,那臭道士又说等我化成原形了,他会亲自把我的真身捞出来给他看,又说我自作孽不可活,气得我两耳朵喘大气。若不是法力尚浅,我真想把这葫芦给炸开,冲出去叫小白狼活吃了他。
一路悲从中来,我满心恻然地听着他们主客之间相互问好,寒暄了几句,一道进了屋子。隐隐约约地,外面一阵断断续续的鼾声,我猜想该是白天那个邱老头此刻在屋里睡觉。骤然间葫芦震荡了一下,里面的回音震得我两眼冒金星,这家伙不知道把葫芦搁在哪里了,想来可能是放在了橱柜烛台之处,紧接着那臭道士重提拿我交换堰花参一事,附带地说会治好邱老头的病再走。
邱浠遥问他要堰花参做什么,他说往西五百里外的溧水镇遭了妖魔荼毒,全镇人全部变成了魔煞,需要用这棵千年堰花参入药为镇上的百姓解毒。魔煞在我印象中,好像是一种类似僵尸的鬼物,但它与僵尸又有着本质区别,有着生前的灵智,比及僵尸更难对付。
合着臭道士也是去朝月崖找堰花参,碰巧遇见了邱惠安先他一步摘走。臭道士不愿恃强夺人之美,就愿意拿出身上的招魂幡啊,紫金丹啊,还阳草之类的和他换,从山上一直争到山下。算我命有此劫,撞破了他们俩这宗好买卖,时也命也。
他们三人聊着聊着,邱浠遥叹息连连,低声说着:“你把堰花参全给他吧,葫芦里的离恨草我们要了。栴道长也是为了百姓排忧解难,我们兄弟俩虽身在世外,但理当为这件事出一份力。”邱惠安咦了一声,问他哥:“为什么要全给,爹的病可如何是好,给一半还差不多。”
一片沉寂,我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没听清邱浠遥说什么,只听见邱惠安哦哦不休:“那好吧,我去给你拿。”邱惠安貌似出门去了,那道士开怀大笑:“邱家两兄弟能深明大义,在下替溧水镇的百姓不胜言谢。这葫芦里便是修炼了千年的离恨草,已经修成了人形,有她治邱老爹的病绝对药到病除,在下这就施法替邱大哥炼化她。”
我一听这个急得跳了起来,小白狼亦是如此,吓得浑身发抖。我倒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就这么被臭道士炼化了,实在心有不甘。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这般要是死了绝对是妖界的大笑话,给那些小妖贻笑万年,当即叫了起来:“臭道士你给我住手,你要是敢杀我,一定遭雷劈!”
臭道士又是一阵狂摇,吼了一句放肆,幸好邱浠遥及时出言拦住了他:“栴道长不可如此,虽然我不知道他和那头白狼都是妖怪,但他今日好歹在街上救了我一命。若非惠安告诉我个中缘由,我险些不知他落到了道长的手中,还请道长放过他,就当我欠道长一个人情。”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臭道士沉吟不决之际,许是邱惠安走了进来:“栴道长,堰花参交给你了。我哥说得对,妖也好人也罢,我们兄弟做人记得知恩图报。大侠救过我哥一命,就该我们报答他的情。”
多是臭道士拿了堰花参笑得阴森森的,像野鬼叫似的:“好说好说,这葫芦归你们兄弟俩了。不过这妖怪我可不敢现在就给你们放出来,我和她可是有仇的。这样吧我趁夜赶回溧水镇那边,等我走了半刻后,你们拔开葫芦塞,她自己就可以出来。”说完了,这道士还不肯放过我,再是可劲地颠倒葫芦,摇来甩去,弄得我和小白狼脑袋撞脑袋,胃里翻江倒海,黄昏时吃的翡翠虾饺都提到嗓子眼了。
等到臭道士告辞的声音响起,我这颗扑腾扑腾乱跳的小心肝总算尘埃落定。好险啊,要不是邱浠遥猜出来我的身份,我可真就葬身在这闷葫芦里了。不对,应该是烂葫芦。小白狼重重地压在我身上,弄得我喝了一肚子的化妖液,他也没少喝,气得我不下于肝胆俱裂。
听得那邱惠安说时辰差不多够了,该是把我和小白狼放出来了,我心里那个激动啊,那个想笑啊,按照人间的客套说法,出去了得谢谢他八辈祖宗,谢谢他全家。两兄弟说话间,葫芦一阵轻轻晃动,我听见啪地一声,抬头一看上面透进来一丝光亮,兴奋地大吼一声拉着小白狼化作一缕清风蹿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