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凶残!
玄级八班的学子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暗暗缩了缩脖子,天呐噜,他们只感觉自己的脖颈也跟着凉飕飕的。
夜倾城冷眼扫过全场,一眼就能看出所有人的状态——
机关木傀儡气大力沉,加上完全没有疼痛知觉,整一个不知道疲惫的攻略机器。只要能量足够,就能够一直站着,作战到底,这也难怪上个文明阶段,人类会将其作为攻城利器。
冲其量,这些暗沉的傀儡与真正的人类还是有区别,灵活性也不像人类使用自己手脚那般灵活。但,一力破万法,光是气大力沉就能很好得弥补速度上的缺陷。总体说来,傀儡还是达到人类武将境界,对于这一群刚刚突破至武师初级境界的少年来说,这是不小的威胁。
起码玄级八班的学子一个个对战得很吃力,那随时随刻都能砸到他们脸上的巨大拳头、那呼啸而来的阵阵拳风,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道不可避免的伤痕。
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夜倾城那样突破人类极限的速度,也比不是每个人都是以快立道,境界上的不足、速度上的跟不上,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所幸,他们还算聪明,没有自大到以为单枪匹马就能将傀儡完全解决。
在枫血森林最大的收获、最大的磨合就是关于同伴间的默契配合,三五成群,相互配合,相互牵制。虽然勉强,但好歹还是与傀儡打了个平手,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但终归来说,还是玄级八班那群一身傲气的少年吃亏较大,身上积累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们没有傀儡那样坚硬的外表,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偏偏让他们无奈的是,自己没办法在傀儡身上留下同等的伤害。
双方从来不在一个对等的局面。
倒是元虎那头人形魔兽的对战状况让人眼前一亮——他没有选择与同伴配合,而是单独牵制了一具傀儡,他的实力虽然较之武将境界差了不是一等,但就他人形魔兽的体格,与武将境界的傀儡并非是没有一战之力,凭借着他健硕的体型与傀儡进行着力与力的碰撞。
每一次分开又立马撞上,留下巨大的轰鸣,脚步间的变换,激起一片尘埃,迷蒙了视线。
但元虎那双眼睛却是越来越亮,那是遇上对手激烈燃烧的兴奋!
一张黝黑的忠厚脸庞没有一点表情变化,鬓角滑下的汗水都没有让他的眼睛眨一下,就像傀儡砸在他身上的拳头轻飘飘没有一丁点力道。
但,看他僵硬的脸皮以及微微抽动的嘴角,就可以知道傀儡的攻击对他比不是没有影响,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将所有外露的情绪隐忍在心里。
真能忍,还以为他没有痛觉,感觉不到疼痛呢。
想来是为了维持少年的尊严和面子,强撑着。
夜倾城冷哼一声,一时间气场全开,加上她身上未消散的煞气,众人头皮发麻,身上被冷汗浸湿。
也因为这片刻的失神,与他们对战的傀儡带着阵阵拳风的巨大拳头朝面前砸来!
心悸,一股心跳即将停止的窒息让他们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都给我专注一点。”一声冷喝犹如当头一棒,瞬间冷汗涔涔,心中后怕不已,仓促间避开要害。
然,那气大力沉的拳风还是刮得肌理生疼,带来一片飞洒的血珠子,伴随着压抑的痛呼。
这便是分心的后果!
战局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危。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不论对方强弱,一个不认真对待,就可能成为弱者逆袭、享受荣誉的踏脚石。
“这就是你们训练的水平?还是说,只是这样的水平就满足了?”
声音冷硬,字字诛心。
玄级八班的学生面露惭愧,他们确实有些骄傲自大了,自从上次在玄级五班的眼皮子底下顺走一批优质魔兽,那样的战绩更是让他们自我满足——看,就连五班都比不上他们,他们已经够优秀了,足够摆脱废物的称号了。
看,这就是那些自诩天才的少年,总是嘲笑废物废物如何,他们自己却偏偏连被他们嘲笑的废物还不如!
却忘了,要不是老大,他们现在还是混吃等死的废物,浪费粮食的垃圾。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老大出现之前的他们就是那群口中的废物、垃圾,一群被家族放弃、被导师遗弃的废物垃圾!
端正心态,将近来略有小得的自满压下,沉淀成满心愧疚。直面的表现就是他们的眼神变得专注,对待傀儡的动作变得狠厉。
战斗催人成长。
这一群在象牙塔长大的少年,在经历了残酷的战斗、在经历了同龄人的嘲笑咨讽后,那颗不成熟的略有些浮躁的心脏安定下来,渐渐变得沉稳,那颗早早定下的强者之心真正意义上生根发芽。
褪去少年的浮躁,这一群十五岁上下的少年就像是褪去外表石皮的璞玉,只要精心雕琢,就可以成才。
“你也太莽撞了。”冰凉的手掌牵起她的手,细细揉着她手背上的淤青,神色间尽是不赞同,语气中含着淡淡的谴责。
但细看,那双清冽如雪的银亮眼眸中却没半丝责备,有的只是无奈与……怜惜。
宫无雪怕是所有人中最轻松的那一个了,那些初步具有智慧的机关傀儡完全把他当做空气,就连长毛猩猩狄楉与金猪潋金身后都跟了一具,一路哀嚎,上蹿下跳,被傀儡追得分外狼狈。
偏偏只有他,一身风光霁月,不染铅华,甚至连袍脚都没有掀动。
那群傀儡默契地忽略了他,把他当做透明人。
他就像山水画里的谛仙,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着这场乱斗。
夜倾城的心脏轻微抽动,眸光从两者接触的手背上移到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眸子缩了缩,淡定地转开,不带焦距地看着场上瞬息万变的战局。
这个男人……
永远是云淡风轻,一副乾坤在握的样子,明明是天地间最漠视生命、残酷到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的存在,偏偏这样的人将他仅剩的一抹温情给了另一个人……
这,真是不可思议。
魔,亦有情?
声音中略带着恍惚,像是轻喃:“下次,不会了。”
说完,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她这是妥协?
没想到除了家人外,还有人能够接近她封闭的内心,得到她的一份妥协……
抿了抿唇,看着那双指骨分明的大手捏着她的指骨不断为她化解着淤青,心思有些复杂。
而他明显愣了下,垂着眼睑,像是一排小刷子似的睫毛轻轻刷过,留下一道暗影。
良久,唇边溢出一声叹,看着眸子飘乎,一本正经观摩场中乱斗的夜倾城,眼中有无奈、有苦恼。
终究,责备的话语变成了一句——
“疼吗?”
“不疼。”那个瞬间,心脏似乎泡在了温泉,熨烫了一下。
这种让人止不住沉沦,想要死死抓在手心的温暖就像是罂粟,就像是花毒。
模样艳丽,哪怕是明知有毒,明知会上瘾,却像个瘾君子似的,不想戒也不愿戒。
失神不过片刻,快得就像是错觉,眨眼的瞬间,表情精致地看不出一丝变化,那变脸的速度让人惊叹。
眉似远山,张扬肆意,透着英气,却丝毫不显女气。
狭长的眸子微眯,半开半阖,犀利中透着股魅人心神的慵懒,像是高贵优雅的凤。一颦一笑间,尽是那不死皇族的高傲。闪闪熠熠,像是点亮了一层星辉,深邃得就像漩涡,一个不小心就能将人的灵魂吸去。
檀口琼鼻,唇不点而朱。
整一个淡定的妖孽。
宫无雪定定地看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上她的额,唇边亦是溢出一缕清浅的弧度。
似笑似叹,恰似一树梨花缱绻绽放,徒留一地沁香。
这两人……
一个气质淡漠,周身环绕着不散的雪花,一个慵懒入骨,一眉一眼间尽是纨绔公子的风流。
可……
这么危急的关头这般淡定自若,这般云淡风轻,真的不是在刺激人么?
仿佛他们呆的地方不是光线暗淡的山间岩洞,脚下踩着的不是细软的白沙;仿佛那一具具眼冒红光、拳拳生风的彪悍傀儡不复存在,他们这一群狼狈躲避傀儡拳间罡风的苦逼学子是空气;仿佛置身风月间,细细说数着彼此间凝绕不散的温情。
众人眼睛变得通红,跟傀儡一闪一灭的猩红眼睛相似,那是嫉妒的,那是受刺激的。
老大,你就不能收敛点么?
导师,你就不能顾忌点地点么?
你们两只不要随时时刻散发妖孽样的气息好么?
亮闪闪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眼,这让他们这群艰苦奋斗的少年情何以堪?
一个不小心,他们情况危矣。
傀儡不怕疼、不怕累,不知道变故,只知道执行前主人的命令,不断攻击入侵者,直到他们能量耗光为止。
这么听话的傀儡自然让一群少年吃尽了苦头——本来他们的实力较之傀儡相差甚远,他们是一群武师。以他们如今的年纪突破武师境界,虽然不是多么惊才艳艳,但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天才。
但武师与武将间隔了一个大境界,这其中的差距不是努力努力就可以跨越的。
每一个大境界间都像是隔了一道鸿沟,每每突破都像是经历了一番生死较量,准备不足,都有可能跨入冥河暗域。
如果武师境界丹田内蕴含的武灵气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小溪,那么武将境界就是一条由数十条小溪融汇而成的汹涌涛河。
这不仅是数量间的差距,也是质量间的差距。
玄级八班的这一群人看着冷眼旁观的老大以及长身玉立的无雪导师,只想捶地痛哭。
他们的修为对上傀儡完全是送虐的。
他们肉体凡胎哪敌得过材质特殊的傀儡?越级对战并不是用嘴皮子说说就能成的。
这不,这一群实力不够的少年身上都挂了彩。有的被直接轰中腹部,骨裂声咔咔响。若不是他周遭的伙伴加大火力,让傀儡忙于应对,光是那气大力沉的力度就能让他串个透心凉。
即便如此,他的腹腔一阵震动,哇得吐出一大蓬鲜血,染红了衣襟,染红了地面。
那鲜血中还夹杂着碎块,分明是内脏碎块!
有的将武灵力覆盖在在手臂上,轰得砸过去,却被傀儡一把抓住,那力度几乎要捏碎他的手骨。铁钳般的手掌钳住他,让他无法动弹,拉扯间的剧痛几乎要将他的手臂拦根撕裂!
就连单打独斗的大块头元虎也是一身凄惨。
他轮着手边的流星锤,两个锤子间连着的锁链哗啦一声缠上傀儡的脖子,头颅大小满是手指粗细的尖刺的实心锤子在半空滑出一道弧,转了几圈,将傀儡脖子缠个结实。
用力一勒,左拳上萦绕着沉重的金属光泽,砰砰砰,不断与傀儡对轰。
他的拳头不断崩裂,血花四溅,隐隐间露出白骨渣子!
夜倾城闭了闭眼,冷冷开口:“头部、胸口。”
这是傀儡的弱点吗,头部是控制中枢的所在,而胸口恰是能源中枢。
她刚刚的那头正是斩断了控制中枢与能源中枢链接的枢纽,以她的精神力不难发现在傀儡的头部,也就是他的控制中枢处有一团精神力印结。
是前主人留下的控制痕迹!
经过不知是上百还是上千年的时光流逝,那团精神印结早已薄弱。
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几息间抹去前人的印记,让傀儡变成无主之物。这是上个时代遗失的文明,以墨玉泉对机关术的痴迷程度,这些傀儡是他研究的最好素材。吃透了各项原理,他的机关水品会有长足的提升!
但她没有这么干,她的同学、她的同伴需要这些傀儡进行练手,虽然差距有点大。但她的生存之道却是在战斗中成长、在战斗中寻找突破的契机与经验、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找到自己的极限!
哪怕他们一个个模样凄惨,她亦是狠下心来看着他们与傀儡进行实力悬殊的搏斗。
垂在身侧的手掌暗暗发力,蓄势待发,一旦他们遇上生命危险时,便出手将他们救下。
毕竟,她只是让他们找到自己的极限,而不是想让他们丧命。
作为班集体,最重要的、也是他们最欠缺的就是团结,他们是一个集体,而不是独行的狼。
单个的狼没有改变世界的力量,而一群狼却可以!
至于被食人花一口闷的莫高,那是失误,夜倾城不是神,她做不到自己身边的人完好无损。要想成长,要想变强,无论伤亡,都是必要的代价。
夜倾城这类的人心肠很硬,生死在她眼中都是常事,她仅有的柔情是给了自己人,被她认可、护在羽翼下的自己人。
若有人说,夜少不过是花花公子,是个纨绔,是个处处留情的混蛋。
可,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逢场作戏这个词么?
为了守护她心中的柔软,她愿意戴上伪善的面具。虚情假意也罢、左右逢源也罢,不过是场甘愿。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心里担忧,面色却不显,夜倾城淡漠地开口:”记住,要保持傀儡的完整,带回去给墨玉泉研究。“
这句话相当喜感,流露于表的尽是无情。
乍一听,还以为在夜倾城这个冷心硬肠家伙眼里,这群鲜活的生命还没有冷冰冰、没有感情的傀儡重要呢。
不待回应,转身,不再看场中瞬息万变的战局,夜倾城目光转向散着朦胧光晕的防护罩,没有犹豫得点了一根手指过去。
不出所料,指尖传来一阵反弹力,那力道是她的一倍多。若是有不知情的,以大力强攻,将会有更大的力度反弹向自己,被自己力道的加强版反噬。
真是聪明的布置,十足十的反向乌龟壳。
“是不是觉得我无情?”夜倾城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手指近乎执着得戳着淡黄色的光晕,而身边的男人却是认真地把玩着她垂于胸前的乌丝。
听到她的话,他胸腔震动,将把玩头发的手掌移到她的头顶,认真地揉了揉,眉宇间尽是认真。
两个人都是执着的人啊。
“没有,你做得很好。”想了想,觉得有些空洞,补充道,“他们都很弱,需要练,他们会感激你。而且——”
“你最后心软了,这点很好,并不是无情。”
前面说了那么长就是为了烘托最后一句,成就最后一句,也是为了验证最后一句,就是反驳她的那句无情。
认真的模样,居然让夜倾城看到了一丝可爱,就像一头大型的守护犬。
其实,他没说的是,心软了就会有弱点,就会被敌人捡到空隙。心软的人一般都活得很累,因为她有一群一群的人要去守护。说难听点,就是有一群拖后腿的累赘要她来背。
他不想她这么累。
只有无情无心的人才是无敌。
心若围城,才不会受伤。
只是,那样冷酷无心的不是她,不是他喜欢的她。
罢了罢了,冷心冷情的事让他来做,她守住自己的本心就好。要想守护家人、守护朋友,那就去呗,守护不了的还有他帮忙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