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那马掌柜满头大汗搬着两个一尺粗余两尺高余的铁桩子从外面挤进来,王青麟道:“就放这儿,你先退下吧!”
马掌柜依言摆放好两个铁桶,王青麟转脸向李昆,微笑道:“李兄,请上坐!”
那李昆一撩袍裾,通地一声坐到那铁桩子上,只听得王青麟淡淡问道:“李兄,依你的见识,这世上最凶险的情形是什么?”
李昆想了想,将手中折扇一扣,开口道:“若说这世上最最凶险,古人曾有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试想那人马不能视物,偏又于夜黑之时行至深渊悬崖边上,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此等状况,便想想也是极为可怕的事!”
王青麟微微一笑。摇头道:“险由心生,人无知便无畏,那盲人瞎马,前面是万丈深崖还是康庄大道,他一概不知,心中反倒不会有害怕!若无所畏惧,哪来凶险可言?”
李昆哼了一声,脖子一挺,口气中透着一丝不服:“那我倒要领教了,若依王兄的意见,这世上最凶险之事是什么?”
王青麟嘴角一扬,呵呵道:“这世间最最凶险,那便是你看到自己身履绝境,死亡一步一步地向你靠近,却不知它何时发生,而此时的你,只能在无尽恐惧中等待它的到来,这其间身心煎熬,恐惧绝望,简直叫人生不如死,堪能将活人逼疯,死人逼炸了尸,这事便有个说法,叫做屁股坐在火药桶上,譬如此刻.。”
说话间,王青麟弯下身去,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火折,他将两个铁皮桶外伸出的长芯捏在手中对齐,然后同时点着,然后直起身来,对着李昆微微一笑:“这旱地雷若是炸开,足以将你我二人炸得面目全非死无全尸,我现在将它们同时点着。”
王青麟掉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正嗖嗖冒烟的长芯,脸上笑容一敛,淡淡道:“今日我便和李兄赌谁先坐不住,若是小弟先离开这铁皮桶,那便是小弟输了!反之李兄亦然!若是你我二人都能忍到最后一刻,那便是我二人命不好,大家同时丧命于此罢了!”
那四周围观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再见到那吓人的铁皮桶,纷纷后退,有那胆小的,便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李昆啪了几下掌,大声叫道:“好极!李某许久也没玩过这么刺激的东西了!”,也不知怎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尖又厉,便似夜枭啼叫一般。。
王青麟不紧不慢往铁桶上一坐:“李兄果然好胆色!看来今日王某是难赢这一场了!此情此景,让王某想想不免有点可笑,你我二人虽未应了那江湖上英雄好汉结义之时所发那誓言前一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时生,却恐难免这后一句,果真同年同月同日死!可见,你我二人亦算有缘!“
李昆浑不在意地扫了一眼那嗖嗖不绝火花四冒的药芯,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并不言语。。
王青麟整整衣袍,好整以暇将二郎脚一翘,继续道:“生死之事,王某未放在心上,可唯一犯愁的是,那万年响一炸,你我二人粉身碎骨,血肉横飞,这残肢东一块,西一块,也分不清哪块是你的,哪块是我的,那时真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殓尸之人若是也稀里糊涂,到时王某的骨骸进了李家的祖坟,未免不美!“
王青麟脸上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心中却暗暗发狠,我偏不信你不怕死,今日倒要看你能忍到几时?
他目中炯然有光,直视着李昆的双眼.。。
李昆紧抿双唇,本来惨白的脸色,不知何时变成青渗渗之色,他闻言鼻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头向上微微仰起,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为之,恰巧避开了王青麟的灼灼目光。
王青麟见状,心中略有了底,知自己那番话不知不觉中起了作用,只听他一声叹息道:“来年今日,便是你我周年,想你我这等不孝子,也是无颜入祖坟的,我知那城北山岗,风水是极好的,宜于丧葬,只是路途遥远,家人来回祭奠多有不便,可这城内附近,并无好所在!这事叫人好不头痛,不知李兄可有好介绍于我?”
李昆竭力不听他胡言乱语,但两人一桌之隔,那番语还是一字不漏,入脑入耳,他故作不屑地一笑,随即又恢复了先前冷峻镇定之色,如老僧入定般一言不发,但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往一起拢了拢。
王青麟目光如炬,早将此情形瞧在眼里,知他心神已然凌乱,他假意无奈的摇摇头,又是一阵长吁短叹:“若今天你我二人果丧命此地,那也是时也命也,合该如此,只是黄泉路上,李兄别光顾自己走的太快,一定记得等兄弟,你我二人做个伴!兄弟最怕孤零零一个人了!“
李昆的嘴角抽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笑容看起来,竟然有些狰狞,声音也略有些沙哑:“好说!“
那药芯拖出这铁皮桶约两尺长,此刻冒着耀目的火花便如一条火蛇在地上蜿蜒乱舞,状甚吓人,眼看越烧越短,渐渐已只有尺余长,李昆虽竭力保持一副镇静的样子,可见到那药芯以惊人的速度向前燃烧,他的额头不知觉间已渗出一层细汗。
转眼间,那药芯又向前燃有半尺左右,李昆面色大变,再也坐不住,便待站起,王青麟忽地伸出一只手来一按他肩膀,将他按坐回去,道:“李兄稍安勿燥,这越龙城的三教九流,一直以来群龙无首,纷乱无章,就缺李兄这样一位有勇有识的少年英才领衔统帅!今日天降李兄于越龙,能不教人欣喜若狂?来来来,李兄,请满饮杯中茶!”
李昆巴巴地看着他,此际哪有胃口饮茶,只是应付地举了一下杯,随手又放在桌上,王青麟假意不悦地道:“李兄如此不知珍惜,教王某好生不解,此等好茶,过了今日,你我便是想饮,恐怕也饮不得了,趁活着多受用一些,便多一些便宜!”
嗖嗖的药芯燃烧声中,场上顿时弥漫着一股火药刺鼻的气味,李昆再也难以镇定自若,只见他咬牙切齿怒叫道:“你这人怎么地如此聒噪?我不要听你讲话!”,说话时声音中已带了一丝颤抖。
这时药芯燃到接近铁皮桶只有三两寸余,场上的气氛也紧张到了极点,周围的看客个个心跳如擂鼓,不少人都不敢再看下去,将头扭向背后,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手捂在嘴上,大气也不敢出,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上情形。
王青麟双目微闭,一手将李昆左肩狠狠一扣,他感觉得到李昆肩膀的颤抖从无到有,越来越剧烈,从零乱无章渐渐便如那擂鼓落槌般富有节奏起来。。
突然,只听啊地一声尖叫,李昆用力挣开他的手,猛地站起,身子向前倾扑奔出,与此同时,王青麟突地睁开双目,飞速抄起桌上的茶杯,往自己脚下的药芯上一泼,扔掉杯子,顺手抄起那张桌子往自己身前一挡,这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剧响,一道耀眼的电光闪过后,场上顿时尘土弥漫,腾起一团巨大的烟云,将王青麟整个人吞噬其中。。
李昆刚跑出几步,那扑身而来的气浪将他一下掀翻在地,他回头惊恐地看着场上的烟雾,牙齿不住格格作响,那些围观的人被那声响震得低头缩脖,待回过神来,看到场上这一幕也惊得目瞪口呆,竟无一人说话。
那被炸碎的炮花纸屑夹着细沙尘土缓缓从高空飘落下来,落在每一个人头上身上,但每个人都无暇顾及它,他们都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团烟雾,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那团烟云渐渐扩大散开,突然从烟云中传来一个无比愉悦的声音:“李昆,你输了!”
烟云越来越淡,渐渐显出王青麟的身影来,只见他端坐在一只铁皮桶的旱地雷上,头发眉毛脸上身上全是尘土,整个人便若个土人般,只露一双眼睛还有骨碌地转动,双手里各执着一块木板,原来是那张桌子被炸得四分五裂,他身边是一只五尺余的大坑,显然是被另外一只旱地雷炸开的。
只见他盯着李昆,突然嘴一咧,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李昆,你输了!”
那李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面色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他不住地摇头,嘴里不住地重复着一句:“疯子,疯子!”,他跌跌撞撞地拔开人群,踉跄而去,那几个随从见状,也低眉臊脸地紧跟而去。
。。
王青麟回到家中,刚刚漱洗完毕,换上衣裳,李三等一众便闻风赶来为他庆祝。
李三等人见了他纷纷围上来,有的竖起大拇指,有的惊叹地看着他,不时用手摸摸他的身子,看有没有被炸掉的部件,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无比祟拜的眼神,众人七嘴八舌道:“兄长,怎的你想扫李昆面子,做下如此惊天地动之事,事先也不跟兄弟们通一下气?”
“兄长果然是兄长,挥手谈笑间,这李昆便灰飞烟灭,这通城虎成了越龙城一个大笑话!”
“哥哥实在太威风了!这么牛叉的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王青麟呸了一声,道:“拉风个毛线,我差点也尿了裤子!道理很简单,玩多了而已,我小时便喜欢手拿着炮仗,点燃后不急于脱手,在它将炸未炸之时,才扔出去,所以,掌握好时间,药芯剩余的长度至关重要!不同的是,今日是小炮仗换了大炮仗而已!””
“只是逗他玩玩,你以为我真跟他玩命?若是那李昆能咬紧牙关打死不退,输的人只能是我了!”